今日的威凌城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最繁华的街道上,已经有小半商铺关门歇业了。
不时可以见到一队队城防士卒从街道之上列队穿过,前往城池之中各个关节点。
城主府周遭,白羽军士卒防卫如铁塔。
百姓们心中俱都有威凌城即将大难临头的感觉,不少非威凌城本地的人已经收拾好细软家产,在昨日就赶着车马离开了威凌城。
威凌城人心惶惶。
横海侯安坐于自己的府邸之中,外界风声如何,自然会有谍子一五一十的回报给他。
他磨砂着手中的玉石,眯着眼睛,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
愈是大战开始之前,愈得控制心境,冷若冰霜。
护卫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横海侯眼睛睁开,沉声道:“进来。”
正堂紧闭的大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粗布麻衣的背剑武者大步走来,距离横海侯座椅七步之时,俯身下跪。
这个人,正是之前负责在威凌城收集情报,与小鱼儿接洽的【秦风】古兵器铺子掌柜。
“大人。”
“嗯。”横海侯点头,道,“郑归鸿那帮人还没有来么?”
“还未来到。”青年应了一声,心中稍微迟疑了一下,道,“他们此时该在路上才对。”
“不管他们了。”横海侯摆了摆手,站起身来,道,“命人备马,通知那些谏员们,现在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诺!”
青年应了一声,快步离开正堂。
横海侯注视着青年的背影,直到对方完全消息在自己的视线里,才伸手将桌案上一顶诸侯冠冕戴在头上。
正堂阴暗角落之中,走出婀娜侍女,各自托着托盘,仔仔细细地为横海侯穿戴上大秦诸侯袍服,系上玉带,挂好佩剑。
男人袍服袖口垂下,几乎到了小腿处,他步子迈开,衣袂飘荡,威严如山。
此时,他不再是之前百般算计的幕后主使,而是天下正统,唯一帝国之中的诸侯。
仅是位格,就能与白泽国王上平起平坐。
五匹毛发乌黑油亮,四蹄雪白的骏马拉着马车,静静停在府邸大门之外。
横海侯踩着跪在地上的仆役后背,坐上马车之中,三个车夫驾驭骏马,朝威凌城城主府而去。
马车之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三百余七海军武卒。
武卒之后,又有百余青袍剑士,整列成队,从容不迫跟在后面。
一行人如同出鳞探爪,露出真容的蛟龙,向着这座城池最中心,权力最集中的地方长驱直入。
与此同时,那些躲在不知名角落,早已经倒向横海侯的谏员们,亦在此时倾巢出动。
他们毫不避讳的将家族家徽挂在马车上,随着骏马奔腾,一条条细线尽数指向城主府。
这些倒向横海侯的谏员们,毫不怀疑在今日之后,他们将成为威凌城新的精英与贵族阶级。
原本没有太大意义的家徽,也会由此被更多城中百姓铭记在心。
曹图坐在马车之上,哼着小曲儿。
他的马车也跟着晃晃悠悠的,似乎是在迎合主人此时高兴的心情。
掀开马车窗帘,能看到外面百姓们投过来的视线,尽数聚集在自己这驾马车之上,这种情形,令曹图心头更加得意。
以往城主治下,自己做谏员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关注自己。
随便一个寻常百姓跟自己说话,都要停下马车同他们细声细气攀谈,现在就不需要了,任他们目光中再多情绪,再唾弃自己,马车碾过去,也得乖乖收声。
威凌城真的要变天了……
也不枉自己这些日子像是老鼠一般的东躲西藏。
曹图在心中算计着,依照自己在谏员之中的资历,也就比那老匹夫张盈之差上一点,这次白千秋倒了,自己说不得也能混个副院长做一做。
为了令自己的出场隆重一些,与其他谏员不同,曹图专门命令车夫驱马之时,速度稍微慢一些。
在那些谏员之中,他也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大部分人都以他为首,横海侯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今日会进行城主重选,想到自己联合其他同僚将可以直接推翻一座自由城池的城主,曹图心脏又加快跳动了几下。
这将会是历史性的一刻。
而自己也将被历史永远铭记!
“马可以赶得快一些了。”
估摸着时间,曹图对马夫沉声道。
停了片刻之后,马夫迟疑着说道:“大人,恐怕快不了了,前面有百姓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管他们作甚,直接碾过去!”
曹图心头冷笑,一群无知民众,还想阻拦将来的谏院副院长行进道路?
统统碾死!
“是……是……大人。”
马夫声音颤抖着应了一声,车厢顿时颠簸起来,曹图坐在其中摇摇晃晃的,心头却没有因这颠簸而恼怒,反而充满了快意!
耳边婴儿的啼哭,男人的咒骂声那么嘹亮。
但你们能奈我何!
以后我就是曹大人,主宰你们每一个人的命运,包括决定你们项上人头的去留!
与曹图抱着一样想法的谏员并不在少数,他们在道路上横冲直撞,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高头大马是否会踏伤治下子民!
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百姓,只有更多的权柄,更多的金钱,在眼前晃来晃去,迷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愤怒的民众聚集在马车之后,嚎叫着追赶这一驾驾马车,在街道上形成滚滚洪流。
被追赶的马车之中谏员恬不知耻,自以为戏弄了百姓,以为即将成为威凌城,乃至白泽官场之中的新贵。
整座城池都在颤抖着。
潮水般的喧哗声往城主府冲刷。
今天的城主白千秋,一身月白色长衣,在城主府前摆了张桌案,端坐其后。
马车先后在城主府前停下,脑满肠肥的谏员们吃力的爬下马车,三五扎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有一个人敢正视城主府大门前,面色平静的城主。
尽管他们即将罢免掉对方,头顶被蒙蔽的神明,却依然在提醒他们,良知是什么。
因这提醒,他们的痛快总太短暂,而羞愧是要抱着到坟墓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