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们这些人跟着你，可不是单单为了你的道义啊……”
仆役之中，一个略微年长的男人哆哆嗦嗦地说话了，眼神躲闪着夜骷髅玩味的目光。
“自小便被您收养，一直养到如今，老爷对待我们便如对待自己的子女一般，是您给了我们第二条性命，如今再由您收回，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天灾横祸，非人所能预测。我们到了黄泉，要怨恨责怪的，也断不该是您，而是白泽朝中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狗官，是眼前这个没有人性的杀手，老爷……”
“倒有几分胆气。”
夜骷髅漆黑的兜帽之中，掠过两道血光，他抬起手臂，轻轻一指那个仆人，便有一道真力激射而出，直接贯穿了仆人的眉心，令之惨死当场，再也无法发出言语！
“本座自该承受伤害这些无辜之人性命之罪，到了黄泉好教阎罗替我好好数数杀过多少人，犯了多少重罪恶。”
夜骷髅捏着老管家的脖颈，一步步靠近江直：“我本便是恶人，为恶之人若有了善念，那才是嫌弃自己命长了。反倒是你，口口声声为生民立命，所著经论无不在向天下人阐述你的刚正与爱民之心，怎地到了今日，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反倒没有了任何反应？”
“你的善在哪里？正直又在哪里？”
夜骷髅说话一句比一句快，咄咄逼人，分明是想借这一句句毫无道理的语句摧毁江直心头坚持的道。
一旦摧毁了这个，平阳君便再无脊梁矣。
到时候刚直如剑的平阳君不过是一团面团，任人揉捏。
“妖言惑众！天地生人皆有本性，莫非你自娘胎之中生出来便开始杀人？那你的娘亲倒真可怜，怕不是已经死在你的手中了吧！”
见到江直神色越来越迷茫痛苦，老管家立即开口说话。
他这番无心之言，却正戳中夜骷髅心中痛处。
确如老管家所言，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会成为怎样的人，曾几何时，夜骷髅也并不叫夜骷髅。
但是过往的事情究竟如何，夜骷髅心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不想追索，更忌讳别人提及。
现在这个老头也好死不死地说出这番言语，戳中了夜骷髅心中痛楚，他那只抓着老管家后脖颈的枯瘦手爪猛然收缩，硬生生捏断了老管家的脖颈！
“噗！”
老管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嫣红血液染红了江直的视线。
“本座没有杀你，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如此猖狂，肆无忌惮地说话。”
老人的表情永远定格，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夜宵随手将老人的尸体丢在脚边，语气平淡，宛若刚才只是把了一根草一般简单。
但是周遭的杀手都清楚他们首领的个性，一旦夜骷髅以这种语气说话，就表示他是真的愤怒了。
愤怒的首领是没有理智，也不需要理智的。
正对着夜骷髅那张兜帽掩盖下脸孔的江直，清楚地看到对方那张仅剩一层皮膜包裹着头骨的脸庞，两个空洞的眼眶之中血红色光芒炽烈无比，犹如地狱魔火。
从未修炼过真力的江直，有那么片刻时间被这血光摄走了心神，若不是自身定力十足，极有可能就此迷失在那血光之中，被无边恐怖奴役，沦为活死人。
“你的时候到了，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了。”
夜骷髅幽幽地说话，闪电般伸出手臂，直接握住了江直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什么狗屁道义，卫道士！若不是你们，我又何至于此！”
夜骷髅猛然收紧手臂，江直一张脸孔顿时血红一片，一根根血管暴凸。
他开始抖动双腿，不停挣扎！
而这副景象，是夜骷髅喜欢看到的。
每一个人，遑论掌管多大权柄，有多少光环套在脑后，在面临死亡之时都是这副愚蠢丑陋的样子！
任你多么刚直不阿，在我手中也是嚎叫着想要退缩地猪猡！
“你不是被许多民众奉为白泽脊梁吗？怎地现在如此不济事？嗯？这么畏惧死亡，为何偏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夜骷髅周身腾起一道道血光，整个人的气势给人一种无比癫狂疯魔的感觉！
他的那些杀手属下们开始慢慢向后退缩，尽量远离他。
此时出现在首领的视野之内，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对方掐死或者挖出心脏杀死！
江直在夜骷髅手中拼命挣扎着。
这种挣扎无关一个人所坚持之道义抑或其他，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求生本能而已。
任谁在被人掐着脖子，要致自己于死地之时，都会忍不住想要挣扎一下。
砰！
夜骷髅把江直整个人掷了出去，直接撞在香案上，打碎了诸多瓜果糕饼。
香灰弥散之间，黑袍人缓步走向趴在香案之上，大口喘息地江直。
现在他是此人命运的绝对主宰，一念定对方生死。
“你可以跑的，若你可以跑出这个院子，我会留你一条性命。”
夜骷髅舔了舔舌头，掀开了自己的兜帽，一张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脸孔之上，血色丝线蔓延，爬过他的周身皮肤，宛若一张网。
束缚着一头魔鬼。
魔鬼此时，用极其充满诱惑力地声音向江直建议道。
“若想要我的性命，尽管来取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妄想玷辱于我！”
江直喘着气向后退，藏在袖袍之中手掌握着一块瓷盘碎片。
他飞快地伸出手来，碎片直接抹向自己的脖颈！
为了避免令自己在面对死亡之时露出分毫怯懦，江直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刚烈至此！
“休想！”夜骷髅嘶叫一声，身影在正堂之中划出一道血光，抢在江直手中碎片划破脖颈之际，来到了他的身前，迅速伸出手臂，直接打碎了江直那条握着碎片的脖颈！
夜骷髅已经将周身骨骼修炼得坚硬无比，堪比神兵利器。
甚至可以说，他的周身骨骼就是最可靠的兵器！
“你的生死已经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夜骷髅的脸孔凑近了江直的脸孔，那张骷髅般的面皮之上带着诡谲笑容，他的嘴角正往下滴落一滴滴口水！
似乎眼前的人是一盘非常美味的食物！
咔嚓！
说话之间，夜骷髅的手臂闪电般动作，捏碎了江直的四肢骨骼，令之无法自由移动！
他提起这个咬着牙不发出一声痛呼的男人，将之扔在地上，黑色靴子踩在对方后背之上。
而后弯腰，手肘顶着膝盖，支着自己的下巴：“游戏还没结束呢，你要送你这些忠心的仆役最后一程。”
“你简直丧心病狂！”江直吼叫着，对夜骷髅破口大骂，想要激怒对方，让其直接杀掉自己，免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但是一个谨遵圣人之言，大半辈子的男人能骂出最凶狠的话语，也不过是丧心病狂，猪狗不如之类了，再无其他。
“慢慢看，不要急。”
夜骷髅已经是陷入一种疯魔之中了，对方说的任何话语，都无法撼动他内心一层层魔障。
他的意识一分为二，一半停留在当下场景，一半去到了那个毕生难忘的，许多年前的清晨。
血色的清晨。
小树头庄子一共二百二十户人，尽皆死于非命。
夜骷髅的父母也在此中死去。
小树头庄子的惨剧仅仅是白泽国三十多年前，那场朝堂党争的牺牲品之一，那一年的白泽国，类似的悲剧在诸多城池诸多角落不断上演着。
他们为了他们的道义互相倾轧。
遭殃的却永远只是最无辜的底层人民。
凭什么？
凭什么！
夜骷髅喘着气，他似乎看到了母亲遍布伤痕的身体，以及一双没有神采的美丽眼睛。
那双眼睛在滴血！
母亲正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无边无际地疑问最终将夜骷髅吞没，他大吼了一声：“凭什么！”
而后一脚踩碎了江直的头颅！
这一幕永远定格在刚刚走入内院，正对着正堂门口的江映雪眼中。
她也在问：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