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父母者,最关心的莫过于孩子的成长。为卿常说我太宠小孩子对他的成长不好,但那是我们唯一的宝贝,我怎么能不宠?想我也是在万众宠爱中长大的,不也很正常么!
我和为卿明显是我对宝宝比较好,奈何他吃里扒外的,为卿不在就老气横秋地喊我“父皇”,为卿一在,就娇滴滴地喊我“父皇呀~”,那软绵绵的戴着鼻音的呼唤能把我整颗心融化了。
宝宝在为卿面前,总是特别会卖乖。我私下问他:“曜儿啊,朕和父后你更喜欢哪个呢?”
宝宝答:“当然是父皇,父后总是对我冷冷的!”心有戚戚焉。
我在为卿面前问他:“曜儿啊,朕和父后你更喜欢哪个呢?”
“当然是父后啦,父皇总是不正经!”这小子今晚我一定要打他屁 股!
这小子比我厉害多了。想我小时候,对人的脸色从来摆在脸上,而这小子已经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宝宝五岁的时候,他嫌弃我喊他宝宝,说太幼稚。在宝宝七岁的时候,他嫌弃我喊他曜儿,说没创意。在宝宝十岁的时候,他嫌弃我喊他小曜儿,说他已经喊席恬为“亲亲小恬恬”啦。
宝宝成长的路上,我最忧心的是他对席恬的喜欢。
也不知像谁,宝宝对席恬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已经牵着对方的小手向我和为卿拜首。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对象是席恬,御亲王的儿子,当今的小世子——席恬,我怎么能不忧心?
“席曜,不许再接近席恬了。”
“为什么?”十二岁的宝宝挑衅地看我,“父皇,儿臣的喜好您别管,也管不了。”
啧,真被为卿说中了,在我无止尽的溺爱下,宝宝现在对我一点点的敬畏都没有!
“他是席恬,你的敌人!”
“敌人?哦。多谢父皇挂心,儿臣自会处理。”他自信满满目空一切的模样让我甚感安慰,这样的宝宝,才是为卿的孩子!
已经满头白发的伍公公说:“奴才从小看着陛下长大,您哪,一旦宠一个人就往死里宠,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博美人欢心,唯独……”
从小到大,凡是被我看上的人,我会倾全国之力,冒着被百官口诛笔伐的风险也要讨美人欢心。
唯独,为卿。
我似乎没为他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想当年我宠李陌尘时,大批大批的珠宝往毓华斋送,却从未送他东西。
因为直觉上,为卿不是会喜欢这些虚华东西的人,也直觉上以为为卿不会在意这些。
但我的直觉错了。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想要被保护的时候。”太后说,似乎想起了我那逝去几十年的父皇,眼神飘远,挂着幸福的微笑,“哀家年轻时就是因为太好强,被你父皇忽视很多年。”
“忽视?”
“是的,他以为我不需要任何关怀,只顾着自己的江山。”太后叹道,“他不知道,我只是放不下那份面子而已。后来……”
“后来?”
“有次哀家病倒了,你父皇才发现哀家是个女人。”太后轻轻笑了,“今后对哀家百般照顾,宠爱。”
那时光很短暂,在她几十年的人生里仅占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却被她一辈子放在心里回味。
太后尚且如此逞强,更别说身为男儿的为卿呢。
或许,我的直觉真的错了,为卿是需要我温柔呵护的,只是,这么多年了,习惯被他呵护的似乎是我。
“为卿,你有没怨过朕?”我认真地问。
为卿不认真地答:“没有。”
“没有?”
“事到如今,再谈这些有何意义。”为卿曾说过,他不喜欢回首过去。看来是真的。“陛下现在就在身边,不是挺好的么。”
他看向我,眼里有了笑意。
我内疚道:“朕负你的太多了。”
“这话你似乎说过。”为卿蹙眉一想,“似乎是十年前。”
那么久前的话,亏他还记得。
“你看,十年啊,一晃眼就过去了。”为卿有感而发,“我们都到了老去的年纪,已经不想谈这些了。”
当我年轻时,没来得及跟他海誓山盟,当我们都老去,已经没有激情。我叹道:“为卿,男人四十一枝花,我们不老。”
我的皱纹还没出来,我的皮肤还没松弛,我的白衣依然胜雪,哪儿老?
为卿抿唇而笑:“可我,已经六十岁了。”
呃,太后的年纪。
我知道为卿记得他上辈子的事,所以他算自己年纪时总爱把前世的年龄也算上,他说他的心态如此。
“真到了六十岁,不该携手归隐山林么?”我牵起他的手,“等曜儿长大了,我们一起退隐好不好?”
换是以前,为卿定然答:“不好。”
他对权势的欲望多过我,只是,热衷了这么多年也有冷却的时候。
“嗯。”
我希望为卿能主动点,靠过来,但他老人家只是清冷望我,我叹息,就把他搂进怀里。
“舍得?”
“有何不舍?”为卿道,“就怕曜儿日后嫌我们两老碍他宏图大业,视我们为眼中钉,倒不如趁他羽翼丰满前两袖清风地离开,您说呢?”
唉,谁叫你培养了一只小老虎?一想到宝宝将来某一天,会嫌弃压在他头上的我们两口子,我的心都凉了。
“不会的,曜儿那么喜欢你。”
“但我对他不好。”曜儿背地里常埋怨为卿对他凶,对他冰冷,他却不知,为卿是真的爱他的,只是教育方式出了差错。
或许,为卿希望自己培养出的儿子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一催就折,他真心地希望,那将来会是一只猛虎。
“曜儿还小,我们不急。”
为卿点头:“再等八年吧。”
八年?那会儿,宝宝已经弱冠了,不知又会嫌弃我们什么。但我知道,宝宝嘴上说着嫌弃这,嫌弃那,内心里还是敬爱我们的,不知为卿到底在介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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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长出第一根白头发时,为卿将它拔了下来,珍藏在锦盒里,笑眼看我:“老了。”
他最喜欢看我老了,这样我就没有心力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年轻的美人。
我懒洋洋地靠在为卿的膝盖上,笑道:“为卿啊,我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一条呢。”岁月啊,真讨厌,任你权倾天下,也买不到朝华。
“嗯。”
相反,为卿冰冷的容颜却还年轻着,他倒没有刻意去保养,那就是天生丽质呢?
思及此,我发现宝一般抱着他的腰身:“为卿,朕能有你,真的太好了。”
他宠辱不惊,平淡道:“嗯。”
这话他已经听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经常对他这么说,他已经没有开心的必要了。
“为卿,你是从什么时候爱朕的呢?”
我问。
“很久之前。”
这我知道,但到底多久前?
他道:“第一次的时候。”
噢,那真的很久,久到我都快淡忘了。
他纠正道:“不是淡忘,而是压根不记得。”
我还想追问,他却已转移话题:“席玟他……要来了。”
再见皇叔,他已年过半百。一时感慨,儿时的憎恶,年轻的仇恨,现在看来不过一场浮云一场梦,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他笑道:“皇叔。”
席玟看起来并不像席恬说得那么老,保养有道,让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温润如玉的气质终年不变,沉淀在他身上大半辈子,他是没打算卸下这层伪装呢。看,活得多累,明明就不想对我笑得和蔼可亲。
“陛下,臣来接恬儿回去。”
席恬已经满十四,到了封王的年龄,这只被我圈养了多载的小老虎终于要出笼,成长成猛虎了。
我笑:“恬儿很乖,曜儿喜欢得不得了。”
何止不得了,简直是要娶他为太子妃了。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席恬不买账。
席玟弯眼一笑:“谢太子抬爱。”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透过我瞟到一旁的为卿身上。
为卿从容地坐着,淡淡地与他对视:“御亲王,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十四年。
我替他们数了一下。一别十四年,我突然觉得很痛快,又很怜悯席玟。于是,我大发慈悲地容许席玟的视线在为卿身上停留了一刻钟的时间,心不在焉地敷衍我的寒暄。
可我记得他跟李陌尘好上了啊,居然还对为卿念念不忘,我真不知该同情他还是李陌尘。
为卿是绝情的人,对席玟的厚爱从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了,因此,在他说:“陛下,臣想和御亲王叙旧。”
我道:“嗯。”
我恩准他们独处。
郁闷地看席玟和为卿两人在谈天说地,一个表情无甚变化,一个却春风满面,我心里特不舒服。
“父皇,父后跟御亲王很熟?”宝宝说。
“嗯。”
宝宝双眼发光:“那太好了!”我料到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只笑不语。
前两年,衷国丈羽化登仙,衷夫人悲痛欲绝,衷家上下,唯一没有动容的就是为卿,大家都道他无情不孝,却只有我明白为卿是伤心的,只是,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伤心。
衷国丈生前对为卿并不好,在为卿心里,席玟更似他的兄父。因此,我还是大仁大义地吞下一肚子酸气,跟宝宝谈席恬。
“曜儿啊,席恬要走了,你该怎么办呢?”
宝宝一脸冷傲:“那又如何?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我邪恶地笑道:“没关系哟,凤曦还是会每年都来。:
宝宝别扭地扭过头:“谁稀罕他!”
宝宝最不喜欢的就是凤曦,如今凤曦成长为翩翩佳公子了,风流入骨,像极十一年轻时,我越看越喜欢,心想宝宝要能把他娶来该多好!
但想到宝宝的体质,恐怕不乐观。
他比谁都明白,这辈子能碰的人,除了双亲就是席恬,这也是他对席恬死心塌地地一大原因。
宝宝比我聪明,从不去指望自己没有希望得到的东西。
“为卿,今天你跟御亲王说了什么?”
“很多。”为卿叹道,“我问他李陌尘的近况。”
“他怎么回答?”
“很好。”顿了顿,又道,“只是,御亲王府里,大家都觉得李陌尘是以色侍人的男宠,大多瞧不起他,他这些年没少受苦。而御亲王从不管。”
李陌尘那人单纯到傻,御亲王放任不管也是让他自生自灭了。或许,李陌尘只是为卿的替代品,替代品坏了,御亲王也不会觉得可惜。
“李陌尘现在不年轻了,御亲王对他似乎也腻了。”
我冷笑道:“是皇叔年迈体弱了吧。”
我单纯地为李陌尘抱不平,为卿却没有太多感触:“他无情起来比谁都狠。”
是啊,当年为卿背叛他,他都舍得杀他,何况区区一个李陌尘。
“为卿,他们的事我们不管了好么?”为卿对李陌尘总残留着一点愧疚,他说,那是他最后一点良心。我听后只想笑。
“嗯,不管了。李陌尘身体不好,也活不了多久,死了也是解脱。”
他的身体不好,也是为卿照成的。
那一晚,为卿一夜无眠。
席恬离开那一日,宝宝谎称病了,不愿来送。
我理解他的别扭。倒是席恬,光彩照人的好不春风得意,似乎为自己终于逃离牢笼而高兴。
我们一路送到城外十里,回去时我在城墙上看到宝宝。
他真的长大了,身高已经在我耳朵这里,身姿挺拔修长,气势张扬霸道,真不愧我和为卿的儿子。
“宝宝。”
我走到他身边,最后一次这样喊他。
宝宝回头,瞪我一眼。
呵。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孩子气的表情了。以后或许也看不到了。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