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浑厚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在静谧中响起,衷为卿望过去,见一青衫男子立在门口看他们。
衷为卿看人喜欢先看人的眼睛,用自己冰冷的目光盯着别人的眼睛,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被他威慑住,继而仓惶地别开目光。而这个男子,与他的气势不相上下,甚至乎……更甚一筹!
衷为卿淡然地转开头:“御亲王,您的朋友?”
“嗯,赵云。”
“赵先生。”男子看似有一定的岁数了,衷为卿尊称一声先生。
“衷帝后,久仰大名。”赵云近前道,“我跟席玟略有交情,常听他提起你。”
“说什么呢?”
“一只小猫病好了后变成老虎。”赵云收敛初来时咄咄逼人的锐气,平和地与他们说笑起来。“照我看来,衷帝后本就是老虎,是席玟一时眼拙了吧。”
上下打量他,赵云复笑道:“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衷帝后的眼神一看就非池中物。”
“承蒙夸奖。”衷为卿含笑道,这话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但对方真实身份是什么,衷为卿无意深究,以席玟的身份认识一个强人也没什么。
席玟的手还搭在衷为卿肩上,赵云望了眼,疑道:“据说帝后身体天生带毒,为何席玟碰得了你?”
衷为卿也疑惑过,席玟并无百毒不侵的体质,但的确不惧他的毒,他一度以为是因为两人接触频繁了,所以席玟才对他的毒有了抵抗力。
席玟笑言:“天机不可泄露。说来,为卿此次来昭云仅是祝寿这么简单么?”
衷为卿避而不答:“宫里待久了,就想出来走走。”
“是为了紫霄丹吧。”席玟轻易戳破他的内心,“景云帝有一颗吃了后百毒不侵的紫霄丹,为卿是想要那颗神药么?”
“……”
“拿了后给谁吃?见臻?”
“是。”
“……”席玟面不改色,笑得云淡清风,只是有一瞬的怔愣,“是么,为卿对陛下真是情深意重。”
“陛下到底是本宫枕边人,做好防范措施是必要的,本宫不想误杀陛下落下千古罪名。”
“如果景云帝不给呢?”
“没有如果。”
赵云奇道:“是么?”
“是,他若不给,我就抢。”
赵云笑道:“抢不了呢?”
“毒。”
“毒?”
“他儿子那么多,不知紫霄丹有几颗。”衷为卿盘算着利害得失,但这样可能引发昭云西瀚两国不和——仅是不和而已,两国之间隔着风雷,风雷皇十年内不会打算开战,而十年后,西瀚也绝不是现在的西瀚!又何惧昭云?
席玟噗哧一声,忍笑道:“为卿,真有你的风格。”
衷为卿疑惑看他。
“之前我就跟赵云打赌,猜你会用什么法子夺得紫霄丹,果真被我猜到了。”
赵云点头道:“衷帝后并非浪得虚名,果真不折手段。”
这种夸奖衷为卿喜欢:“见笑了。”
离开小院时,已过了子时,这时的雾城最冷,风雪夹着冰粒刮到脸上,衷为卿仅裹着一件大氅也显冷。
“为卿,再穿一件吧。”
席玟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件白色的大氅,“套在外面。”
“不必了。”衷为卿拒绝他的好意,“我用内力暖身就可。”
“何必。”席玟苦笑,“我只是关心你。”
“不必。”衷为卿厌烦地走开,“我走了。”
他跟赵云同路,两人第一天认识,并不熟,就算熟了,衷为卿也未必会跟你多说,一路沉默地进了城。
深夜的雾城城门禁闭,但两人要飞越则是轻而易举的。
“赵先生好身手。”只须一手,衷为卿便能判断出这人的武功不在他之下,甚至在席见臻之上,普天之下,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赵云道:“帝后要回行宫,我送你?”
衷为卿看看天色,突然想起一件事——祥林苑的洗尘宴!
因为席玟说要留下来请吃饭,亲自下的厨,衷为卿不忍拂其意,便留下了,结果一顿饭他煮了一个半时辰,吃饭用了半个时辰,再叙旧一下,早把宴会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呢。
这件事在外交上可大可小,只要昭云不小题大做,那也便没什么、
“赵先生,我自个回去便成。”
白马在城门外,他得一个人走路回去,衷为卿不禁气闷——当了帝后后,他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出门不是坐轿子就是马车,已经快十年没走过一里长以上的路途呢。本人懒到连走路都嫌麻烦的衷为卿看看赵云,道:“赵先生,您能弄辆马车来么?”
直觉告诉他,赵云能。
赵云先是错愕,随后恍然道:“可以。”
行宫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坐马车也须半个时辰。
“劳烦先生了。”
赵云先行离开,衷为卿在原地等,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赵云驾着一辆马车过来,这效率让衷为卿叹为观止。
“赵先生,您不会刚好住这附近吧?”衷为卿笑言。
“这附近刚好有我的产业。帝后,让赵某送你一程吧。”赵云甘当车夫,对衷为卿微笑道,“帝后真让赵某刮目相看。”
“噢?”
“连昭云设宴款待的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赵某实在佩服。”
衷为卿吃鳖,可第二天,听说洗尘宴缺席的除了他,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时,衷为卿只是了然地笑了。
第三十六章
“为卿,你昨晚去哪呢?”席见臻兴师问罪了。
衷为卿无言以对,席见臻不干:“洗尘宴居然都缺席,朕和景凰等了你一个晚上,知道么!要是昭云国的人斤斤计较起来,我们西瀚得捅下多大的篓子!”
“每年宫廷家宴的时候,陛下又是在哪呢?”
“……”
“臣从不过问陛下去哪,陛下又何必问臣?”
“朕是皇帝,衷为卿,你越来越没规矩呢!”说不过人时,席见臻就爱拿身份压人,活到这份上,他这皇帝也就特没出息呢!
“臣有罪。”衷为卿低头,毫无诚意地认错,“臣这就向景云陛下赔不是。”
“你向他赔什么不是,他昨晚也缺席。”
“啊?”
席见臻哼道:“所以朕和景凰只能大眼瞪小眼,咱们扯平呢。”
“景云帝为何没来?”衷为卿低头沉思。
“谁知道,大概在给我们下马威吧。”席见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景云帝的寿辰在三天后,举国同庆,雾城四处喜气洋洋。衷为卿不爱出门,宁愿在行宫待着发霉,也不愿出门。但是赵景凰须尽地主之谊,每天带着他们游遍雾城,衷为卿不能拂其面子,于是便带着席见臻每日溜达。
“那儿就是醉梦阁,帝后要进去看看么?”赵景凰望向他们,因为是微服出巡,他只带了一个侍卫,他们也只有两个人。
这侍卫并非常人,而是玄紫心心念要来质问的前青龙宫主萧天青。玄紫见到他就气势凶猛地冲上去:“萧哥哥!”唤得却是甜腻腻。
“小紫?”萧天青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好久不见。”
玄紫甜笑道:“嗯,小紫好想你啊!”扭头看赵景凰,“你就是那个让萧哥哥心甘情愿放下宫主之位的男人?”
赵景凰瞥她一眼:“他的目标是称霸武林,区区青龙宫主算什么。”
萧天青摇摇手指:“景凰你错了,我的目标是辅佐你当上皇帝。”
赵景凰哈一声笑了:“皇帝么,这有现成的。”指着席见臻,“你若能压倒他,我就任你上。”
有小女孩在场,两人说话也肆无忌惮,玄紫羞得红了。席见臻则一脸淡定:“你不是被他上过了吗?”
赵景凰道:“闭嘴。”似乎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儿。
萧天青色眯眯看席见臻:“崇武陛下真是个美人儿,让本公子好生怜爱啊。”
席见臻眯起眼,两大风流成性的人对上了:“哪比得上萧公子的风华绝代,你若是女的,朕就纳你为妃。”
萧天青咯咯笑:“就算我是男的,陛下也可以纳我啊,是不是?”
玄紫在旁帮腔:“是啊是啊,衷哥哥就是表哥的夫人呢!”
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席见臻僵硬地扭头:“夫人,朕只是说笑。”
衷为卿冷眼道:“噢。”
被看得滴出冷汗,席见臻板着脸道:“为卿,朕爱纳谁为妃就纳谁为妃!”强撑为夫的尊严!
“嗯。”衷为卿依然干巴巴的应了声,“陛下高兴就好。”
赵景凰看得幸灾乐祸:“原来你有气管炎啊,啊哈哈!”
席见臻疑惑:“气管炎?”这名词好生新鲜啊,啥?
衷为卿不免惊奇地看他:“气管炎?!”
萧天青解释道:“景凰偶尔会蹦些奇怪的词语,你们别介意。”
赵景凰道:“就是怕老婆的意思。”笑着看向席见臻,“当皇帝当成你这样,真窝囊。”
席见臻何其爱面子的人,赶紧跳脚澄清:“休得胡言!朕哪里怕他!”
衷为卿点头:“是啊,臣怕陛下还差不多。”掉头离开,“以后奏折你自己批。”
席见臻跟着转身,满脸讨好的笑:“为卿,朕只是尊重你!”
回去的路上,席见臻还在喋喋不休,一而再再二三澄清自己没有气管炎,衷为卿也再三申明自己唯陛下独尊,转头就看到听到不耐烦的赵景凰,淡声道:“五殿下,您看小紫怎么样?”
“啊?”赵景凰怔了下,“挺可爱的啊。”
“那,娶了她怎样?”
席见臻总算闭嘴了,严肃地看着衷为卿:原来他真打算为玄紫说媒!
赵景凰道:“挺好。”仿佛事不关己,“你跟我父皇说吧。”
萧天青撇嘴:“他一定会说‘你向一鸣说吧’,到时又是不了了之。”
赵景凰问他:“你希望我成亲?”
“当然,但新郎得是我。”
玄紫嘻嘻笑:“萧哥哥对景凰真好啊!”
“闭嘴。”赵景凰冷道,又睇向萧天青,“滚!”
叮的一声。席见臻有点怔愣,心跳猛然加快:娘的,赵景凰刚才那神情好似他家娘子!
这个神情用在旁人身上,他就觉得格外有魅力,但若是自己身上……他只觉得讨厌!
衷为卿则是灵光一现——好熟悉……疑惑地盯着赵景凰,晃晃脑。
突然听赵景凰道:“对了,帝后体质天生带毒,我以前也认识这样的人呢。”
席见臻奇道:“谁?”
“我一个伙伴。”
衷为卿心头猛地漏掉一拍,压抑着急切的情绪,问道:“叫什么名字?”
“奥特曼。”
“……”衷为卿半晌无言。
席见臻哈哈一笑:“好怪的名字,为卿,你说对不对?”
衷为卿道:“很怪么?”这是他前世的绰号,一个叫开心的小鬼取的,只有他的伙伴们知道,“臣觉得很亲切。”
是啊,隔了近三十年,居然能再次听到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