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马帮同行的弟兄对今日在凌云山上看到的惨像都感到十分惊奇,有些马夫到川西的次数已绝不算少,可是今天的事情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听到四郎刀登这样问,大家也都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要听个究竟。
贡布扎西的眼睛却依然是闭着的,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四郎刀登的话,他显然不愿再说起此事,只是淡淡道:“这些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只愿逝者能够安息。”
只听一位正在打酥油茶的兄弟又说道:“马锅头,你还是告诉我们吧,不然兄弟们的心里都不会踏实的。”
四郎刀登也附和道:“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出来也好让大家伙有所准备。”
贡布扎西的眼睛慢慢睁开,他看了看在那盏昏灯前围坐的赶马兄弟以及一个人坐在墙角看着手中的红布包出神的嘉央秋措,算上自己一共十五个人。
总算一个人都没有少,他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将马卖掉,然后快些离开这里。”
四郎刀登却笑道:“马锅头是在说笑话?我们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天就能将所有的马全部卖掉?”
贡布扎西突然正色道:“明天必须全部卖掉!用最低的价钱卖掉!”
四郎刀登吃惊道:“那…那我们这趟还不亏死么?”
贡布扎西斥道:“钱亏了可以再赚,命却只有这一条。”
大家伙说不出话来,谁也不知道贡布扎西为何如此急着要离开这里。
阴暗潮湿的屋子忽然间变得无比的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灯芯燃烧时“噼啪、噼啪”的响声。
贡布扎西长长叹了口气,神情稍稍缓和了些,道:“唉,我们历尽千辛翻山越岭而来,谁又愿做这亏本的买卖?我只不过年纪比你们大些,经见得比你们多些,我知道这其中的危险罢了。”
大家当然知道,贡布扎西半辈子都走在赶马的路上,他所做的一切当然只会为马帮着想,为马帮的弟兄们着想。
四郎刀登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有什么危险?难道那佛脚下死去的人与我们有关系么?”
一提到那佛脚下的死尸,贡布扎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道:“本身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却很难撇清关系。”
四郎刀登道:“什么关系?马锅头认得那些人么?”
贡布扎西道:“不认得。”
四郎刀登问道:“既然我们与那些人素不相识又怎么会和他们挂上关系呢?”
贡布扎西却反问道:“与死者没有关系,与那杀人的凶手也没有关系么?”
四郎刀登怔住,想到那佛脚下的惨像,他实在不愿意与那杀人的凶手有任何的关系。
屋子又冷又潮,他的额头却冒出了汗。
贡布扎西环视一周,叹息着接道:“既然你们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我便告诉你们一些。”
赶马夫们听着。
贡布扎西问道:“有些兄弟已绝不是第一次跟我进川西,有谁认得那佛脚下的尸体是些什么人?”
只听灯前一人说道:“看那麻衣黑靴的装束,想必都是乐山派的人。”
四郎刀登也不是第一次来川西,他猛地想起前几次到川西来,自己在集市上见过这些麻衣黑靴的人。
他只记得这些人十分神气,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一把剑,走起路来也显得气宇轩昂,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市井的百姓、商贾对这些麻衣黑靴的人似乎极其尊敬,据说是因为乐山派的人素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他还亲眼见过一个乐山派的弟子在街上教训一个地痞无赖,那乐山派弟子的身手也令他羡慕不已。
想到这里,他不禁脱口道:“那凶手究竟是谁?连乐山派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由于吃惊,他的问题已有些愚蠢,乐山派的人当然不是那凶手的对手,否则又怎么会惨死呢?
贡布扎西道:“起止不是对手,我现在怀疑乐山派已被灭门!”
灭门!
是什么力量能使川西的武林豪门灭门呢!?
不光是四郎刀登,所有的人听到这里也都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嘉央秋措的目光也从那红布包上转到了那盏昏灯上。
贡布扎西接着问道:“你们可曾记得那尸体之间的金子。”
没有人会不记得,那金子实在是太多太过耀眼了,而且杀人还送金子的事情他们还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过。
四郎刀登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那凶手为何杀了人还要送金子?”
贡布扎西道:“你觉得很奇怪?”
四郎刀登只有点头。
贡布扎西道:“你若是听说过长生观音这个名字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四郎刀登当然没有听说过长生观音,他若是听过就的确不会感到奇怪,不会这样问了。
他问道:“长生观音又是谁?难道乐山派的灭门惨案就是长生观音一手做的?”
贡布扎西却摇了摇头,道:“长生观音很少亲自出手,因为她是一个相信地狱轮回的人,她不愿因杀人太多而欠下来生的债。”
四郎刀登道:“那杀人的是她的手下?”
贡布扎西点了点头道:“传言魔教之中有四位天王,这四位天王的位置也绝不会长时间空缺,无论是谁到魔教做了天王也都会跟着长生观音相信地狱轮回的。”
四郎刀登道:“既然连她的手下都相信了地狱轮回,那为什么还要杀这么多的人?”
贡布扎西道:“所以,你们看到那些尸体之间的金子就是魔教中人杀人前用来买命的钱。”
四郎刀登惊道:“买命?”
贡布扎西接着道:“他们认为用钱财可以抵消自己杀人所造的孽障,所以每在杀人之前都会用一笔金子来买死者的命。”
这的确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无论是谁听了都难免会感到吃惊的。
屋子里又安静得可怕,连灯火也似乎凝结在了空气之中。
过了半响,贡布扎西却喃喃道:“只是…”
四郎刀登道:“只是什么?”
贡布扎西眉头皱了皱,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四郎刀登道:“是魔教为什么要将乐山派灭门么?”
贡布扎西却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