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猛地跳起,像是发了疯似的狂笑,他剧烈地咳嗽,待咳嗽完后又再狂笑,直到他的笑声渐渐嘶哑,直到他的笑声中已透着一股诡异。
接着,那老掌柜竟冲到灶台下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枯柴来,火苗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老掌柜大笑着将那根燃烧着的枯柴随手丢在了地上的干柴堆里,火苗立刻变得更粗更旺,不久火势便将木质地板一并点着,接着又蔓延到了屋顶。
嘉央秋措和四郎刀登只得从厨房退了出来。
厨房的火已经很大,这样的大火很快就会将清音客栈化为灰烬的。
烈火和浓烟不住地从厨房里涌出,这其间还隐隐夹杂着老掌柜凄惨的笑声…
四郎刀登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人?”
嘉央秋措叹息道:“因为他现在活着远比死了还要痛苦,死亡对于他来说才是解脱。”
四郎刀登默认,因为他也完全能够能理解这句话之中的无奈与痛苦。
火势越来越大,四郎刀登和嘉央秋措一起将院子里的十三具尸体抬进了客房里。
客房绝不是昨夜他们住的那间阴冷潮湿的大房子,而是简洁精致的上房。
清音客栈的屋子全是木质结构,大火很快就会蔓延到客房的,而火葬对于有信仰的藏族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丧葬方式。
当大火烧尽后,他们的骨灰也会随着风被吹到山上,吹到田野里,每一个藏族人都希望自己死后的灵魂可以升天而肉体可以回归自然。
烈火烧红了苍穹,夜幕也终于伴随着烈火的消退如期而至。
天上下起了小雨,嘉央秋措和四郎刀登正坐在街上角的一间破败的屋檐下躲雨。
天气有些冷,他们身上的衣服却略显单薄。
此刻,他们都靠着墙角坐下,一言不发。
嘉央秋措的眼睛正盯着手中的红布包出神,人在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一个灵魂可以停靠的地方,而嘉央秋措的灵魂停靠的地方似乎就在炉城,就在央金琼雪那里。
他看着红布包里那块苍翠欲滴的传世宝玉,心中暗暗发誓:“马帮的仇一定要报,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就一定会到炉城找你,娶你为妻。”
“看来,你比我要幸福得多。”四郎刀登忽然说道。
嘉央秋措回过头来看着四郎刀登,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四郎刀登却叹息道:“现在你依然有人可以思念,而我却没有。”
嘉央秋措将那红布包收起,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些什么?或许我可以陪你。”
四郎刀登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酒壶,摇了摇道:“陪我喝些酒吧。”
他仰起头喝了一口青稞酒,而后又将酒壶递给了嘉央秋措。
嘉央秋措也喝了一口,却叹息道:“现在喝青稞酒未免太淡了些。”
四郎刀登道:“你的意思是?”
嘉央秋措将酒壶抛给四郎刀登,站起来说道:“我也想喝些酒,不过一定要喝烈酒。”
四郎刀登也站了起来:“这里有卖烈酒的地方。”
余香小筑专卖烈酒,而走江湖的人最喜欢的也恰恰就是烈酒。
余香小筑并不大,只是在酒馆里随意地摆放着几张陈旧的桌子,可是这余香小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客人。
因为这家酒馆的酒就像是酒馆里的桌子一样陈,而酒却是越陈越好。
桌子是随意摆放的,嘉央秋措便随便也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他喝了一口酒,很辣,但身子却立刻暖了起来。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若是遇着好酒都难免想要多喝几杯的。
嘉央秋措喝了第一口酒便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今天的确很想把自己喝醉,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愈想喝醉却愈是清醒。
他又有些羡慕起四郎刀登来了,因为四郎刀登已经有些醉了。
四郎刀登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喝,为什么停下?”
嘉央秋措便将酒杯拿起,将杯中的酒灌进了自己的喉咙。
只听四郎刀登略带醉意地说道:“喝吧,我宁肯明天早上头疼得要死,也绝不要今天晚上在痛苦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这个道理嘉央秋措又何尝不懂呢?可是他为什么就偏偏喝不醉呢?
整个酒馆的人似乎都被这烈酒熏醉了,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袍的年轻人已被这烈酒灌醉,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只是他的手还摁着桌上的长剑。
那年轻人身旁的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六七个素衣白袜的人,这些人的腰上也都悬者剑,剑柄上挂着拂尘一般厚厚的白穗,他们虽然没有被喝倒,脸上却也早已是红扑扑的,只消再喝上一点恐怕也都要在这余香小筑里过夜了。
此刻,一个愁眉啼装的年轻女子正小心翼翼地从地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上虽然只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粗布衣服,可是却丝毫不能遮蔽她妙曼的身材。
她绝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七八十岁老人,那老人的手中抱着一把破旧的胡琴,看来他们是想到这余香小筑卖唱好讨些赏钱的。
他们走到那六七个素衣白袜的年轻人的身边,那年轻女子怯生生地问道:“几位大侠可愿意听小女子献唱一首?若是唱得还算满意可否…”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那其中一人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没看爷几个正喝得高兴么?”
那年轻女子只得带着那老人走开,他们又到了嘉央秋措的桌前。
听她把话说完,嘉央秋措便从怀中摸了两枚铜钱放在桌子上,道:“我今天没有心情听曲子,这两枚铜钱你可以拿去,我也只有这么多钱了。”
那女子却并没有拿桌上的钱,她道了一声谢又说道:“小女子虽然穷,但绝不是个喜欢不劳而获的人,不然的话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你本身就是个乞丐,快出去,别搅了我的客人。”酒保不知何时已经冲了出来,他连推带骂地要将这一老一少赶出门去。
这时,那趴在桌上睡觉的青袍年轻人却忽然一拍桌子,怒道:“都是些什么玩意?人家姑娘不过是想唱首曲子竟也这般不容易?”
这桌子拍得响,他的声音却更洪亮。
那着青袍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醉醺醺的眼睛看着那女子道:“既然没有人愿意听,我便偏要听上一首,我看谁敢赶你出去。”
这时,门口不知何时又已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人,他的一对鼠目正上下打量着这个喝得烂醉的青袍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