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迤逦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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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倚着床头,浑身乏力,啜了一口清甜的冰糖白菊枸杞汤,空荡荡疼痛着的胃才渐渐地缓和了些,喉咙的干哑苦涩也被清雅的花香冲淡了,连胀痛的太阳穴似乎也舒缓了许多。

尚膳监很快便传了膳食过来,那些热气腾腾的清粥和菜肴似乎是早早地便预备得妥妥当当,单等她醒过来而已。那些菜肴全部都摆放在了桌上,他便抱了她过去坐。依旧是很清淡的红豆膳粥,佐以蜜汁明珠豆腐、山鸡丝煨燕窝、清拌玉笋蕨菜、佛手莲蓬金卷,花菇鸭掌,百花菜心,山珍大叶芹,以及糯米翡翠糕,皆是盛在精致的白瓷小碟子和小盅子里,却并不显得零碎,彷是专生为了配合她的胃口一般。

朱祁钰舀了一碗稠稠的红豆膳粥,吹了吹气,似乎是和平素一般,打算要亲自喂她喝,却被她兀自伸手接了过去,不着痕迹地驳回了那向来自然而然的亲密代劳。

“我自己来。”

她眉目平静,接过碗,眼底没有一丝的波澜,极轻的声音里蓄着极淡然的拒绝,颊上始终是一片缺乏血色的苍白。

那一刻,朱祁钰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的手指,沁骨的冰凉,不觉有些错愕了。他没有料到,她的冷淡会来得那么快,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可以醒过来,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其他,也没必要计较。轻轻收回手,他看着她那漠然而无神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闷闷的感觉无形的蓄积在胸口,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似乎是留意到了他那转瞬即逝的稍愣和失落,素衣垂敛着眼,听不出情绪地开了口,举箸夹了一块糯米翡翠糕搁在他碗里,“你也吃些东西罢。”她知道,以他的性子,必然是她睡了多久,他便就在一旁陪了多久,定然也是好几日不曾进食了。

“嗯。”他应了一声,压下眼底汹涌却无处宣泄的暗潮,无力地阖上眼眸,悄悄地溢出一声无声的叹息。等到再睁眼时,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朱祁钰,即便难掩疲态,却也仍旧温和优雅,举箸静静地将那块糯米翡翠糕送入嘴里,舌尖辗转的明明是甜味,可却无端衍生出一丝令人几乎不察的苦涩。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相对无言地用膳,可是他明显地感觉得到,她已经用疏远和冷漠将自己封闭在没有人碰触得到的蛹中,并在四周筑起厚厚的墙。

如今,她不仅是不再正眼看他,似乎已经是不打算再看他了罢。

素衣一直垂着头,吃得很慢很慢,看得出,尽管她的确是在很努力地吃着,可是却味同嚼蜡一般,重复着缓缓咀嚼吞咽的动作。朱祁钰也吃得很慢,似乎这几日的粒米未进对他而言不曾造成任何的影响,偶尔举箸夹菜的同时,眼却一直凝在她的身上。她一直垂着头,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视线不曾有过瞬息的交汇,就这么,他们一直吃到了卯时,一直吃到那一桌的菜肴糕点都已经凉透了,纷繁芜杂的问题在冲击着脑海深处,掀起千层浪,与其他的思绪杂陈着,在心扉之上回旋,却谁也没有开口。

一种透着些微尴尬的沉闷气氛凝结成了型。

卯时的更漏响了,清脆的声音,敲击着宁静的夜,也分别扣在了两人的心头,震荡了那近乎凝固的死水,泛起的一片涟漪将各自的思绪与心意绾作了一个结,。

“皇上,您该去上朝了。”她低垂着头,语气生硬也略显冷漠地出声提醒着,脸颊藏在幽幽的光影中,那显得生疏的一个“您”字,瞬间便将彼此原本咫尺的距离拉得远如隔绝到了千里之外。

他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没有做声,尔后,只是默默地起身,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背着身子更换了常服。

以往,他也会有这种近乎刻意捉弄的举动,非常乐意于看她即便是侧过头,还仍旧会赧然地羞红了脸的模样,可今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玩这种游戏了,而她的脸上也没有了赧色,默默的,似乎是视而不见,眼就这么无神地愣愣定在了一处,像个已经没有感觉的躯壳,整个神色显出一种极可怕的空茫。

更罢了朝服,他看着她漠然的背影,即使强抑仍旧让心不免倏地揪紧了,想要说点什么,可却没有合适的话语,末了,只好没话找话地开口:“朕已经交代了内侍,为你备了热水沐浴,你好好休息罢,莫要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絮絮叨叨地,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一些什么,声音越见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去吻她,抚弄她了,如今,就连抱一抱她,或许也都成了一种罪过。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悄悄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的心重新禁锢起来,上了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锁。他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少时间去除掉那些枷锁,扣开那道门扉,毕竟是自己的选择,便是要承担后果,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从她身侧擦过,不能回头看她,只平静地留下一句话,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朕上朝去了。”

殿门轻轻地打开,复又关上,素衣放下手中的象牙箸,手腕上那冰冷的玉镯滑了下来,扣在紫檀木的桌面上,闷闷的一声响。她漠然地看着那玉镯,看着它在手腕白皙的肌肤上掠过一道淡青的影子,浅浅地,竟显出几分妖异之感。那血丝嵌在石纹中,翠绿映着殷红,那么清晰地绕成一条宿命的脉络。手指轻轻抚过那只玉镯,只觉得那么那么凉,冰水一般没有温度,流过她的手指,血脉,浸透了心扉,蹂躏出难以抑制的疼痛。

这是他的命镯,一旦镯子里那血丝转为白色,便是他死去之时,七哥在她的眼前饮剑自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知道与生命中极重要的人一世别离的滋味。七哥死了,可七煞星并未陨落,也就是说,七哥并不是七煞!她开天眼所看见的一切有误!那么,究竟谁是七煞?谁会危及朱祁钰的性命?谁是乱世之贼,会倾颓这三千里大明疆域?

她不知该要如何去追溯曾经的执着,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一团丝线,凌乱地交错着。她曾经误解七哥就是七煞,或许,七哥正是因此才动了自刎的念头罢。然而,一直以来,她都牢牢记得自己的选择,不管七哥是不是七煞,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她都不能随他走,只能选择负了他。然而,在朱祁钰的身边,从原本的一心为天下,到了如今,她已说不清自己究竟对他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尤其是他亲吻她,爱抚她的时候,无数次,她总会想起七哥,便硬起心肠拒绝,看他失望落寞的样子,心里一阵又一阵惴惴的感觉。

这是一段老天安排的姻缘呵。孽缘的必逝,莫非是为了成全这段姻缘么?用一个男人的死,成全另一个男人,这分明就是挖肉补疮呵!可是现在,她该要如何面对这段姻缘?她该要如何面对这个深情如许的男人?

死,对自己而言,并不见得是个多么可怕的字眼,可是,最痛的莫过于亲眼见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逝者如斯,生者却只能无奈。

这样的痛,她不愿再尝,永远不愿!

所以,即便是自己穷途末路,众叛亲离,她也绝不会让朱祁钰死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她那么真切地知道——

在她的心里,他,是一个如此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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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明与瓦剌数个月来频频交战,蒙古各部族皆深受其害,也失去了通贡和互市的好处。原本,入侵大明就是在也先的授意之下所进行的,就在也先率兵进攻大明京师之时,可汗脱脱不花所率的军队并未入关。如今,眼见战火纷飞,边境再无宁日,不仅没了好处,还反倒引来大明的敌对,脱脱不花对也先的不满也日益加深,入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受战火波及的各个部族怨声载道,脱脱不花也越发焦躁不安,左思右想了好几日,他终于决定与大明重修旧好。

也先得知了此事,心里也渐渐不安起来,隐隐也有了议和的念头,可又觉得自己如此求和,实在有些耻辱,便私下授意阿剌知院遣来了使者,献上贡马,试探大明对其的态度,想要与大明议和。

早前,瓦剌的所谓使者中总是不乏来{虚实的细作,闰正月其间,叛阉喜宁惨遭凌迟而死,锦衣卫又在阳和城外擒杀了小田儿等人,也先所派出的细作已是被逐个翦除。这一次来访的瓦剌使者入京拜谒景泰皇帝朱祁钰,将阿剌知院的意图说明之后,朱祁钰的心中就有了谱。

也先在盘算着一些什么,朱祁钰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两国交战,士卒战的是性命,将帅争的是谋略,而君王,比的就是谁更有城府心机。朱祁镇被救回来了那么久,也先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时时声称朱祁镇身在瓦剌,有机会再“奉上皇归”,不曾走漏了半点风声,可见,必然是有所阴谋,才会有这般举动的。大明如今并没有非议和不可的理由,倒不如先拒绝,两相对恃之下,试试也先的诚意,也探听一下瓦剌究竟有何谋算。

打定了主意,朱祁钰命人厚赏了阿剌知院,但回话的态度十分强硬,声称也先挟诈,义不可从,若是想要议和,待瓦剌各部撤兵北归之后再行商议也不迟,倘若瓦剌不从,大明便是不惜血战!

午间宴席之后,命人安顿好使者,朱祁钰寻思着隔日便召于廷益和王直等人商议此事,兀自抄御花园的小路回了独倚殿。

初夏的晌午,已有几分酷暑难耐,热浪滚了又滚,就连池塘里的红鲤也似乎是乏了,卧在水底下,连尾巴都似乎懒得摆一下。殿门前的檐上,殊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倚着柱子,低着头看那树荫间洒下的点点细碎阳光。她眼睛半睁半闭着,看起来有些困顿倦乏,似乎快要睡着了。直到侍卫们跪拜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她才发现朱祁钰回来了。

“姐夫!”

殊颜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迎上来,低低地叫了一声,眉眼间全是讨喜的笑意,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坐姿有什么问题。毕竟自小生活在长白山,京师的初夏虽然并不算十分炎热,但,对她而言,仍旧是有些不适应的。

“她呢?”朱祁钰淡淡一笑,看着殊颜热得发红的脸,知道她不适应这样的天气。这么说来,那么“她”必然也是受不了这天气的,却一直隐忍着,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更不曾向他抱怨过一个字。

虽然朱祁钰只问了极简洁的两个字,但殊颜知道,他言辞中的“她”除了素衣,不会是别人。“衣姐姐用过午膳,已经睡下了。”她俏皮地吐吐舌头,仿似自己做了件多么不得了的事,狡黠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向他邀功:“我见你还没回来,有些不放心,便在这里等着。”没错,是等着,等着他检验成果,兑现承诺。

朱祁钰挑起眉,想是的确被她这模样逗得乐了,可仍旧是刻意凝着脸,唇角微微有了几不可见的笑纹。“天气热,你也回房去休息休息吧。”他应了一声,举步往前,似乎对殊颜垮下的脸视而不见,直到推开殿门之前,才回过头,极低地开口,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过,这时刻,去蜜味斋喝点冰镇梅子汤什么的,消消暑,也没什么不好。”

朱祁钰这话对殊颜来说,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素衣的胃口一向不太好,平素吃得不多吃得不多,他不在身旁时,她就更是有些草草敷衍。近日以来,她虽然没有害喜,但最近胎动频频,腹中的孩子时不时地踢她,晚上休息得也不算好,只能趁着午后多休息一下。

早前召见瓦剌来使,他便对殊颜许下承诺,只要殊颜能让素衣用过午膳之后好好休息,他便让晁天阙安排她出宫去,玩到晚上才回来。

殊颜一听这话,可乐得不行了,原本撅起的小嘴笑得咧开,急忙回了句“谢谢姐夫”,立马就提起裙摆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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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轻手轻脚地推开大殿的门,一进大殿,只见床榻边有个宫娥正在为素衣摇着扇子,见他进来了,那宫娥正要跪下行礼,却被他制止了。毕竟是j王府中带进宫的下人,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那宫娥噤声离开,宫娥立马就会意了,极轻地搁下手里的扇子,出了大殿。

朱祁钰顺手拿过那把扇子,坐在床榻边,细细地为素衣摇着扇。虽然有些热,可她睡前仍是不忘用那绣有五彩云纹的被衾覆着自己的腹部,细细地护住腹中的幼小生命。他轻轻摇着扇子,看凉风轻轻抚过她静谧的睡颜,吻动着额前细碎的发丝,瘦削苍白的脸许是因为闷热,透着点点红晕,晚霞似的。她的一只手臂搁在被褥之外,长长的裙摆掩不住她那褪了罗袜的脚。那双脚并没有缠过足的痕迹,大明自太祖以来,便一直有禁令,不允那些贱民女子缠足,素衣生在关外,虽然不曾缠足,但仪态涵养却是不输那些书香世家的女子,即便没有缠足,那脚看起来也仍旧秀气细致得恍如白玉雕琢而成,格外诱人。

朱祁钰心念一动,几乎想要伸手细细抚摸她的脚了,可又怕动作太大惊醒了她,只得作罢。有些热烫的手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感觉她的手指还是那么冰凉地,即使在这酷热的季节,也仍旧不例外。

她来自长白山,听说那里是长年冰雪覆盖之处,然而,对他而言,那地方实在太过遥远了,从没有机会涉足,只能在梦萦中遐想那冰雪的圣洁天地。可是,也大约只有那样清澈洁净之地,才能孕育出如此冰雪剔透的灵秀女子吧。

看着她这静谧的睡颜,他颇有些矛盾,一方面,担忧她又像上次那般,一睡便是睡了四日,急得他几乎乱了方寸,可一方面,他又希望她睡着,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她好好休息,更是因为自从风湛雨死后,她便不再与他过分亲近了,就连用膳之时,也不再像之前,任由他抱着,而同榻而眠的时刻,就更是再也未曾有过。他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她腹中的孩子,更怕伤了旧伤未愈的她。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能靠她这么近,就这样静静地痴痴地看她,看这个执着倔强,却又令他不得不疼入心坎的女子。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确定,她是属于他的!有时,他睡在榻上,夜里醒过来,便再也睡不着,坐在床榻前看她的睡颜,一看便是个把时辰,像是欣赏一件珍宝,越看越觉得淡雅宜人,半分也不觉得累。

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轻轻动了动身子,并没有醒过来,可那原本盖着她腹部的被衾却轻轻地滑了下来。

朱祁钰掀起被衾,打算再给她好好盖上。虽然天气闷热,可是她天生体凉,容易受寒,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孩子就该要出世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寒伤了身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就在他掀起被衾覆上她肚子的那一刻,她的肚子突然动了动,似乎是肚子里那个顽皮的小东西,兴奋地伸了伸脚,不偏不倚,刚好就踢中了他的手。

忍耐不住,他伸手轻轻覆住她的肚子,胎动就这么时有时无的,他也舍不得缩回手,一边感受,一边在心里思忖着,猜测她肚子里头的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若是女孩,想必一定如素衣这般粉妆玉琢,飘逸脱俗,可若是个男孩,那——

他正想着,不觉又是一阵胎动,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许是蜷得太久了,急着想要活动筋骨,一个不留神踢得狠了,弄得素衣不由轻轻地嘤咛一声,即使睡梦中,秀眉也微微蹙起,眉心也挤出了几缕褶皱。

朱祁钰心里突然浮起奇异的感觉,放下扇子,俯下身子,脸轻轻地贴在她的腹间,感觉到她腹中有另一个小生命真真切切的存在,还有那极轻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撼动着他的每一分知觉。

“你这小家伙,不准再折腾你娘了,白天也踢,晚上也踢,都没让她好好休息过!”他无法想象肚子里有个会动的东西是什么感觉,可直觉却认为那绝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他虽然对这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充满了期待,可是却更加心疼孕育着这个小生命的瘦削女子。两相对比,高低立见,他颇有些不满地眯起眼,盯着她的肚子,眼神犀利地一点也不似在开玩笑,极轻地警告着里头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你若是再踢她,等你出世了,朕一定狠狠揍你的屁股!”

这样的言辞,换作是普通人,定然会说完便笑得前仰后合,慨叹自己竟然会威胁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可他却是极认真的,表情也分外严肃,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稚气的言辞竟然出自袖卷江山的大明帝君之口,大有说得出便做得到的意味!

那小家伙想来也是聪明且识时务的,一遭威胁,立刻地便不动了,也不再踢她了,安安分分地,似乎知道他是个一言九鼎说揍就揍的惹不起人物!

“这才乖!”他满意地点点头,隔着衣衫,轻轻吻了吻她肚子,这才将软衾给覆上。

他抬起头,准备摸过扇子继续给她扇凉,不像却正好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顿时楞住了。他不确定素衣是不是听见了他方才所说的话,有些尴尬,脸自己那一惯的笑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了,黑眸深处却明亮得有些异常。

“回来了?!”她明知故问,没话找话,不想让他觉得尴尬,只假装对方才的一切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挣扎着想要立即起身,可硕大的腹部却妨碍了动作,

“嗯。”他应了一声,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赶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暗忖了稍许,忆及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只好干咳一声,掩饰着自己那想笑却有不好意思笑的表情

“瓦剌形势如何了?”坐起身子,素衣只觉得小腿似乎有些痉挛般的疼痛,伸手像揉揉,可又弯不下腰。若是他知道她小腿疼痛,却又揉不到,他必然会不分尊卑地代劳,而这样亲密的动作只会让彼此的相处更尴尬,素衣便轻轻咬牙,宁可忍着。“阿剌知院派来的这使者,是议和的么?”早先听说有瓦剌使者觐见,她便寻思着是这么回事,而他接见之后更是设下宴席款待那使者,想必也就是意料中的情形了吧。瓦剌境土毕竟荒凉,各部族四分五裂,可汗脱脱不花权力有限,自然比不得大明山南水北,富庶强盛,明君在朝,若是打起持久战,撑不了多少时日便会议和。

“再狂妄的野兽猛禽,碰多了钉子,自然也就跋扈不起来了。”朱祁钰不经意的一侧头,望了望素衣,微微牵了牵唇角,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眼眸中的睥睨与不屑显而易见。“他要议和,大明便偏偏暂不议和。”

正说着,不觉殿门之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只听门外传来那打扇宫娥的声音:“启禀皇上和贵妃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请贵妃娘娘午睡之后,到坤宁宫去坐坐,叙叙家常。”

“皇后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请你过去?她与你有什么家常可叙?”朱祁钰并不急着回话,那双似是被火迷蒙了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深不见底,那么明显的揣测,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瞥了瞥素衣,见她也是不明就里地蹙着眉,心里便是有了谱。不等她回答,他兀自笑了笑,抓过一旁的素色云纹织锦襦衫,替她披上,应了殿外那宫娥的询问:“下去吧,回她话,就说杭贵妃过一会子便去。”

“也好,午睡之后,走一走倒也无妨。”穿好了襦衫,近日一直神色肃然的朱祁钰,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几分戏谑,唇角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笑意,眉眼辗转间,是猎豹蓄势待发的气势:“朕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陪你一起去叙叙那所谓的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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