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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走了几步,轻轻打开了自己的屋门,
地板上有几件新衣裳,那是谢药头早就按她的吩咐送来的。
他从这松风居里,寻出来几身她能穿的女宋服。
谢国运每年几乎都在唐坊久住,所以他的衣裳小半是台州家里带来,大半反倒都是从唐坊的成衣铺里买的。
他身边也少不了女人。
这些女服应该来自李家二女李秋兰的裁衣风格,和她的喜好并不完全一致。
但总比她下山时,完全不打扮地去见陈文昌好。
楼云回坊,陈氏叔侄一定会出坊来迎接的。
她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捡选着这几身新衣服,想起刚才没来得及再问季洪一句:
陈文昌在南坊大屋里住得怎么样。
她已经得到消息,三郎也是把陈家叔侄安置在南坊大屋里的。
至于他一天一宴款待的国使,当然只是个幌子。
他自然有办法让别人不敢来问真假。
她一边捡选着哪件衣裳更好看,一边回想着刚才楼云准备回朝的事情。
只看他对扶桑内乱完全没兴趣的反应,她比在鼓楼上更清楚地意识到一点:
他这次来东海,使高丽,泊扶桑,只是他种种谋划中的一个环节,在此之后,还有一环扣着一环……
只不过, 她也有她的计划。
也许楼云并不能明白。
她能感觉到,他在鼓楼上看着她时,失望的眼神……
她膝行几步,打开墙角摆放的两只鎏金小唐柜。
里面有她抢来的信,包在一层旧包裹皮里,还有谢国运那本手抄词。她取出了唐柜里面的一只梨木妆镜盒。
镜面光亮,照出她又小又空荡的屋子。
除了小女寺奴曾经住过的隔空房间,她四面房间里住着的是姬墨、背通奴、楼云、楼已。
要进她的屋,必定要经过他们其中之一的房间。
现在他们都在外面忙自己的事,其他人也是不敢进他们的屋子的。
她手上有几套从秋获院大火里抢出来的衣裳,但这几天也穿过了。
其中最好看的衣裳,也是今天身上这一套,回坊是不能换这身了……
她把妆镜撑起,抬手准备把头上的钗环取下来。
突然间,镜子里有男子人影一晃,她吃惊回头,那镜子的人影也僵住。
僵持了半刻,那人影才回过神来,并不敢再藏着,把他身前的一条门缝推开了大半。他有些慌乱地向她作了揖,远远地低头道:
“季坊主。”
她不由失笑。
透过小女寺奴的房间,她能从自家门缝里看到楼云的屋子。
屋里有一个书童模样的慌张少年。
“小人骏墨,来迎接我家公子。”
因为镜面反光,他知道她打开妆镜,是要梳妆的样子。
他也知道这松风居里除了刚回来的楼铃,只有唐坊女主一个女子。
虽然她那边只有一条一寸宽的门缝开着,骏墨看不清她的模样,他也自知是失礼了。
他只能用力低着头,施礼赔罪,暗中委屈:
他万万没料到,这女坊主就住在楼云的房间旁边。
公子一句也没说。
他刚刚才上山,向公子报来了高丽开京的异动。还有临安城不久后要发给王世强授官公文的消息。
他本来是想替公子收拾点行李,好按他的吩咐今晚回去的。
“……你家公子在谢十三公子的房间。”
“……是,多谢季坊主。”
她含蓄地请他离开,骏墨哪里会还不明白?
他连忙低着头就要溜掉,却又被她唤住。
“且慢。”
他只能回过头来听着。
”……与楼大人同来的文昌公子,听说他这几日经常去坊学里?”
这是她早就听说的。
骏墨一怔,根本还不及多想,连忙回答道:
“坊主还请放心。陈公子平常在泉州城里做书院训导,所以习惯地去坊学看了看。他并没有受到怠慢。”
他顺口还恭维了她一句,“陈公子对坊学里的教本极感有趣,还借了一套在房中研读。”
听说坊学里的教本,都是这女坊主编的。
“……多谢。”
他琢磨着她没有话要再问的意思,便低头退了出去。
她听着他慌张离开的脚步,暗暗一叹。
她认得骏墨。
骏墨也应该觉得她眼熟。
去年在蕃商大会后,他分明一直跟着她,从妈祖庙跟到了宗室坊。
她好不容易才甩掉的尾巴居然就是这少年。
她本来以为,跟着后面的四五个人,都是市舶司税丁和楼府家将。
廊板上,逃走的骏墨走到一半,猛然间想了起来:
难道公子刚才见他时,让他留在房间里收拾根本没有多少的行李。
他是让他认认季坊主。
难怪公子十天前,就急召他上山。
他一待山道解禁马上赶上山来的,并不怎么是为了什么,更重要是请公子下山。
现在他却是想通了。
公子身边,只有他借着跟踪的时候,亲眼见过那绿围纱遮面的女子一眼。
是她没错。
廊上的骏墨一时太过意外和兴奋,暂时把求亲的陈文昌甩在了脑后。
他当初第一眼在公子房中看到季氏的画像,何尝没有诧异过,但因为一副画像不能说明什么,他还能再向公子多说什么?
按规矩,平常他这样的小厮不可能到宗室坊里去看顺昌县主的脸,公子也一样没见过。
他的脚步飞快,恨不得马上去劝说公子,劝他还是赶紧写信回临安城为好。
请楼老大人向顺昌县主家说明况,公子回去好好赔礼吧。
——难怪刚才他请公子快些下山回朝,公子居然还犹豫不决。
回坊后,再也没机会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
屋子里,她摘下了花钿和耳环,取下了额前的绿玉细坠,抽出了脑后的飞天钗。
长发及地,光亮如缎,她放下了今天梳了三次的精致发髻。
隔门已经被她仔细拉上。她披着头发,铺开谢药头送来的四五套新衣裳。
最后,她挑出一身素净小袖的蓝白色衣裳。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泉州城看到陈文昌时,他也是一时浅蓝色的襕衫。
她其实拿不定,当时他在陈家大门前没有看到她。
因为发现了她的视线,他转头向街角看过来时,他的眼神是变了一下的。
也许仅是她的多心。
可惜这身陈文昌应该不会讨厌的衣裳,它不适合她今天挑出来的首饰。
她把绿玉首饰收拾了起来,想从首饰盒里挑几支素净一些的玉石钗环。
手中犹豫着,要不要收起来的却是那飞天佛女钗。
反弹琵琶的佛女刻在细细一支古银钗上,精致的五官上鎏着一层薄薄的浅金,身段玲珑。
她缨络掩胸,长裙缠绕,琵琶上的七弦丝丝如见。
仔细看去,就连琵琶面上曾经鎏过色的七色牡丹盛开纹都可以用肉眼细看出。
这钗其实不是发钗,而是袈裟吊扣。
看起来和发钗一样,是因为它精工细巧,内含弹簧之类的机关。
用力一压佛女的背,就能折叠起来变成一个拴住袈裟的吊扣。
一展开,就会成了一支可以束发的长钗。
佛女背上机关处还印着一只模糊不清的佛印。
所以,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哪一法派,哪一位高僧大德的佛器了。
她很久之前就在空明的收藏佛器里看到过它,当时真是喜欢得口水都滴出来了。
曾经,她还想拆开来看看机关是怎么做的。
却叫空明发现了,说她糟蹋东西。
没料到,这些年过去,他却还记得……
空明的舍利供在了松风居后廊上的小佛龛里,等着让她带回大宋。
她打开了空明留给她的嫁妆小箱子,把那古朴精致的银钗放回了进去。
然后她又舍不得关上箱,把一件件漂亮的古佛器取了出来。
她仔细分瓣着那一件是空明曾经拿给她用过,又有哪一件她曾厚着脸皮盯住,流过口水。
她还想着,是否有哪一件,她可以拿出来佩用,与陈文昌相见。
让空明也见见他。
她希望,陈文昌不要觉得,她只是暴发户的商女,就没办法和他一起开书院,设私学。
没办法和他一起仔细打算着过日子。
隔着不知道多少间屋子,楼云和谢国运说话的声音一直隐约传来。
她在自己屋子里,拿了手绢一件接一件地仔细擦着银佛器,还拿出了纸墨。
她学着李秋兰的习惯,偶尔看一个中意的佛器式样,就亲手画下来,打算有功夫时拿去金银铺里打出相似的首饰。
如果亲事顺利,出嫁前,她是不是还要做几件自己的绣品?
她应该去和李秋兰学一学,把针钱活做得更好一些了。
她有些惭愧。
她不会做见客的大衣服,在驻马寺里都是空明让弟子把他的旧僧袍改小,拿去给她穿的。
没人教过她。
所以她只会一些缝缝补补,做内衣内裳。
下了山,汪婆子和李家三姐妹看在季辰龙,季辰虎的份上,给他们做衣裳时,都会顺带给她做几身。
所以她每次送了衣料缎子到这两家去之后,她们都会细心给她做几件见客衣裳,尤其是李家老二李秋兰。
……
直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她才恍然惊觉。
抬头看去,门外早已经入夜,四面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回来了。隔壁的姬墨请她准备下山的,还要进来给她点灯。
她一转头,甚至都看到了隔壁灯光下,楼云的身影。(我的小说《宋朝好丈夫》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