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越来越大。
台南,黑旗军难以为继。
能战之兵不足十营,军械粮饷俱缺。“局储军械,惟云者士得枪二千数百支、毛瑟枪数十支、林明敦枪数百支,余土枪土药半遭湿蒸,不堪用。”[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见《中日战争》(1)]
这些内情日本方面也掌握得很清楚,详细到“刘永福内无粮饷,外无援兵,仅用功牌送功名,以系将士之心而已。”已经到了靠“给军功章、许功名”维系军心的地步。
因为还有一些汉奸被收买,包括黑旗军中接触核心军情的要害人员,如李维义营中就有一名叫高慧的文书向日本人告密:“刘永福缺乏军饷,是其败之一端”;“兵力不足,是其败之二端”。[《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
台湾内外交困,最严重的问题在于经济。
战前唐景崧迭次上奏,请求拨款,朝廷指示由南洋暂行拨给五十万两。有记载“藩库尚存六十余万两。然自军兴以来,糈饷浩大,旋奉部拨五十万两。南洋大臣张之洞奏请续拨百万两,划交驻沪援台转运局,以资接济。”[《台湾通史》]但实际上,后来这一百万两多数是无法运过台海了。
而且,有管钱管物所谓有实权的官员丧尽天良,趁火打劫(这不是比喻,是真的这么干,甚至省署府库失火的疑案,就是这些人所为),内逃前竟席卷藩库,回来后继续瞒报朝廷,从中贪墨,发国难财。朝廷查出的,如候补同知、藩库厅兼善后局支应任如芬,候补同知机器局苏绍良“朋比为奸,乘台北失守私盗公款”案,将其“即行革职,永不叙用”,虽弹章所举“任如芬得银三十万两,苏绍良得银二十万两”等数字上未能证实,也未记载,可能没这么多(否则就不是革职处分了),但边宝泉所奏“查明贪劣局员罔利营私,声名甚劣”,还是说明有这些劣迹的。[据《清实录》]
可见台湾抗日军民实际并没有全数获得这些资费。开战后,饷需“犹恐不足用,林维源首捐壹百万两,息借民间公款二十万两,而富商巨室倾资助军者,为数亦多。”[《台湾通史》]依靠发动官绅捐款,出钱出力,才算勉强支持。
一旦开战,耗费巨大,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台湾省本来就不发达,加上还算得上财富之区的台北丧失,连同藩库、军械局、兵工厂尽落敌手,台中、台南贫困,根本无法养战。况且,本来台湾饷械就须仰赖于沿海官民的支援。可现在孤军孤城,各种物资消耗无力补充。
先期,在一片保台的呼声中,沿海督抚如张之洞、谭仲麟、边宝泉等相继函嘱刘水福坚守,答应源源接济饷械。
但后来,刘永福连电告急,并屡次派人,包括他的幕僚罗绮章,还有易顺鼎道台都看不下去了,主动出来,冒险渡海向两江、浙闽、两广总督求援,却没有任何成效。
读到刘永福发给各地的求援告急电报,“台北义勇甚得力,台南饷械极支绌。”“……饷械奇绌,恩赏多少,祈速接济。”“闽、粤饷无济,台南已无法可筹。”一封比一封焦急,看得出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让人喘不过气来。“恩赏”“多少”,出现这些用词,入眼极为刺目。
后来的电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痛哭求告的地步,“民不许行,我公不救,兵民皆乱,福死何益?痛哭乞援,望切望速。”“今饷械俱绝,民兵将乱,何以战守?”读来,让但怀忠直之心的人有如箭穿心之感。
可怜这一切,考虑的只为中国大局安危。大清朝满朝那么多“忠臣”,竟不如一个当初的“乱军首领”,刘永福再次背负“抗旨不遵”的恶名,在形势最危急之时,仍不忘“福所以死守台南,为大局,非为私也”,“我建孤忠所在,诸公必有以图之”,寄希望于坚持下去,为大局形势能有转机争取时间。
那么多内渡的台湾官员,也还不如一个为大清服务的外国“公务员”税务司麦嘉林,尽职尽责守在台湾,还为刘永福出主意,“请设邮政局,未旬日而征银五千余两”,税务司竟办起邮政局,挣点银子接济抗日饷需。
但是“饷械不至,俄师渺然”,希望中的饷械没有着落,幻想中的俄国外援也没有出现。他还为大清朝廷担心,一旦台湾一失,各国瓜分中国的贪欲恶念会随之而来,“福死奚惜,恐屏藩一弃,各国狡然生心。”
锥心泣血,让人不忍卒读。
除台湾通史上记载的“唯闽粤总督各贻旧枪一二千杆弹药数万粒而已”,督抚们许诺的支援再也不敢也没法兑现,全部食言,无一例外。
这一切,还是因为那个大清卖国朝廷把坏事做绝。自日军进攻基隆之前,清廷即以“现在和约既定,而台民不服,据为岛国,自己无从过问”为由,命令东南沿海各省督抚“饬查各海口究竟有无私运军械勇丁之事,设法禁止,免滋口实。”[《军机处电寄张之洞等谕旨》,《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加上日舰拦截、封锁,各地对台只能少量暗济,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后来朝廷还有那么两次指示采取“偷运”的法子,“著张之洞再拨奥枪一万枝,设法解往。”因“惟和约已定,此时运解军械,务宜慎密,免致藉口生事,是为至要”。及至后来,因怕有碍他那个中日友好“大局”,加上被英德等国使坏阻挠,“惟近据英德使臣言上海广东均有军机解往,并有勇丁由粤往台,疑为中国暗中接济,登之洋报。”竟采取登报纸批露的方法捣乱,朝廷怕情况暴露,“而此等谣传,实于和约大有妨碍”,即将前令作废,指示停止解运。[据《清实录》]
一向不讲国际信誉的小日本,竟能用遵守“合同”的国际信誉将大清牢牢束缚起来,如此窝囊,不能不说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
于是,包括保台喊得最响的两江总督张之洞,后来竟也以“台向不归江南管辖,来便越俎”为辞,把自己摘了出去,推了个干净,还在电报中暗示刘永福“朝廷命令官员内渡,也包括你”[《张文襄公全集》,《中日战争》(5)]。
罗绮章、易顺鼎筹款的遭遇,就是刘永福的遭遇。
与易顺鼎千辛万苦募集的款项类似,内地组织的捐款最终全部被截留,无法再运上台湾。
想当初康熙“十全武功”之一,何其壮也,虽然“收台”回来只当是装点门面,长期疏于治理,朝廷只知把爪子伸向大陆富庶之地,但毕竟还有一个主权的明证。今康熙的不肖子孙竟如此不争气,严令采取“海禁”这种政策手法,竟是玩起了康熙朝之前、台湾还是郑家经营时,大清曾使用过的那一套。
被自己人背判、让自己人坑,比被敌人攻击还让人心寒窝火。
黑旗军难,真比丁汝昌、比北洋舰队、比威海的遭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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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彰化之战,黑旗军折损大半,已是元气大伤。
这个时候,部下又有很多人失去希望,纷纷逃离。
逃跑将军李维义自彰化奔回后,再三提出要到布袋嘴一带据险扼守。这确实是个比较紧要的地方,日后一部日军就是从这里登陆台南的。刘永福于是相信了他,于拮据中发给饷银,让他统镇海中军左营前去防守。然而李维义一到布袋嘴,即“将银席卷,并连各枪支变卖”[《甲午战争史》],雇船逃往厦门了。
兼护台湾道道台和台南府知府的安平县知县忠满,一直不积极作战,彰化危急时,借故违令不去增援,[事见《台湾通史》]接着也弃军逃往厦门。
部下的叛逃,更使刘永福内外交困,而台南的形势就更为严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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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刘永福仍不放弃,力撑危局。
黑旗军宿将王德标正在嘉义县养伤,“英气不衰,誓吞敌”[洪弃父《台湾战纪》],刘永福命他在嘉义据守。
采纳文案吴桐林保举,起用杨泗洪统镇海中军正营、后营、前军右营、武毅右军右营兼吉林炮队共五营,“节制黑旗前敌诸军,及各地义勇队,咸归调遣”。[吴桐林《今生自述》,见《中日战争》(6)]
接受文案吴桐林、罗绮章的两项建议,采取“议抚”,招抚各地抗日的义军首领共同抗日;并实行“仿内地保甲,行联庄法,令各乡自近及远,渐次举行。”[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实际上就是发动村庄联防联保,“一庄联十,十庄联百。由合南联至台中,由台中联至台北。倭至则协力攻倭,倭去则严查土匪。”[《甲午战争史》]
除了从彰化突围而出到达台南的徐骧,直接接受黑旗军指挥,继续战斗,台南各地的义军首领纷纷起来响应,其中非常著名的的嘉义大莆林的简成功、简精华父子,嘉义中埤庄的黄荣邦,和恒春阿缑的林义成。
9月1日,刘永福任命简成功总统义军,重新在台南恢复清军与义军联合抗日的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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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恢复,台南军民主动迎战,继续北上御敌,以求将战线尽可能推进到台中。新任前敌指挥杨泗洪积极准备,克日率军前出,以期驱逐倭寇。
杨泗洪(1848—1895年),字锡九,江苏宿迁人。出身于拳技世家,早年投效湘军,积功保至游击。1874年随刘铭传赴台,担任营官。沪尾一战中,杨泗洪“率部挫其锋,敌为却”。累升至记名简放提督,赏“硕勇巴图鲁”勇号,署台湾镇总兵。1891年,邵友濂任巡抚,尽废前任之政,裁撤防军,竟将杨泗洪降为营官。
及日军侵台,杨泗洪决心守土不去,现在又奉命节制黑旗前敌诸军,杨泗洪对刘永福的知遇和信任感泣不已,对推荐自己的吴桐林说:“我当以身报大将军知遇之恩,庶不负先生牙齿力(推荐之功)也。”
9月初,杨泗洪率黑旗军和义军拔营北上。
日,黑旗军进至嘉义北打猫庄,打探到日军占据大莆林街内。下午1时半,杨泗洪下令将大莆林围住。
驻守大莆林的日军近卫骑兵大队和近卫步兵第一联队第二大队,突然“遇警”,急忙商讨对策,敏感地意识到当务之急是“须确保后方的交通”,黑旗军若袭击他里雾,则此处“与后方的联系必定完全断绝”。
步兵第八中队立刻突围奔向他里雾,以回护后方,但途中即遭到黑旗军的堵截。日军伤亡多人之后,只好伏在水田里,待日落后逃出,连夜奔向他里雾。路上遇到三名他里雾奔来的通信骑兵,才知道猜中了:杨泗洪正是釆取声东击西之计,佯攻大莆林,而派黄荣邦乘虚袭击他里雾,包围了日本通信骑兵队。日本骑兵“知寡不敌众,便锁住神庙大门坚守”,[《日清战争实记》]被黄荣邦亲自用大斧劈开大门,义军冲入猛烈击杀敌人,仅有三人活命逃出。第八中队得知他里雾被占,慌忙乘夜又返回大莆林。
4日,没了吃的,第八中队又出动到各村抢粮,抢完后即杀人烧庄。然后,绕过他里雾,与莿桐港的第六中队会合。会合后互相壮壮胆,再组织运输队,由莿桐港往回运送,不料还是在他里雾附近遭到黑旗军和义军的袭击,除二人逃回外,悉数被歼。[《日清战争实记》]
至5日夜,在大莆林的日军已被围困整整三昼夜,与后方的联系已断,半点接济全无,只好决定北撤。
6日晨,日军刚作好撤退的准备,黑旗军和义军即对大莆林发起了总攻。
据日方记载:黑旗军“从嘉义城运来山炮(两门),以炮击激励士气,弹着亦甚良好。”
激战两个小时,日本士兵携带的子弹几乎都已打光(据统计,当天日兵发射的子弹平均约为每人三百六十发),慌乱向北突围。
杨泗洪率军追击,欲生擒殿后的日本军官,脚部中弹,仍奋力追击不停,不幸腹部又中一弹,被部下救回后,延至8日,溘然长逝。
杨泗洪一惯“每战必先”,刘永福感到极不放心,临行前,告诉他要注意保护自己,“诫其自重”。杨泗洪说:“我如驱饥羊,搏饱虎,利在速战,机在勇决。我苟不先,士气少沮,无能为也。”
将军一去,终于以生命回报了知遇之恩,尽了守土保国的天职。只可惜终于能统军杀敌,却壮志未酬。本来是一将难求,而黑旗军痛失一员勇将,再遭一大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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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带朱乃昌抢回受伤的杨泗洪,回身力战,继续组织追击,黄荣邦、林义成也带队来援,乘势一举攻过大莆林,众人前仆后继、不顾生死,杨乃昌也在这场血战中阵亡。
此战之后,日军经他里雾奔回莿桐港,又渡过浊水溪,直至北斗镇才停下脚步。分散于前线的其他日军也大面积地后退,以至连台中的云林县都不敢待了。
此后,双方就在浊水溪隔溪对峙。
都司萧三发接替担任前敌指挥,黑旗军巧妙利用地形,暗筑工事设立障碍,敌人数度窜犯均告失利,才知道厉害。“溪中一带沙漠(沙滩),数里无人居处,中多蔗园、林投、芦苇,可为埋伏之所。沙埔暗埋竹钉,桶上铺竹木,马军多陷于泥淖,人马死者甚多。”
近一个月,日军只是“日间越溪而战,夜间即退驻北斗”,不敢过分前出或停驻。
而黑旗军和义军也不断前出袭扰,一度深入到彰化附近,弄得日军十分紧张,以为要有反攻。
但是,台南的粮饷不继,兵力也得不到补充,已经无力再进一步发动攻势。十月上旬,日军开始大举进攻,台南的形势便急转直下,毫无挽回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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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旗军与日军相持于浊水溪之际,日军组成了南进军司令部,任命副总督高岛鞆之助中将为司令官,策划大举南侵。
除近卫师团,日军调来了第二师团全部。著名的“肉弹攻击专家”乃木希典来了。4月份,乃木刚刚晋升为陆军中将,特封为男爵,由第一师团的第一旅团长升调为第二师团长,这个疯子的干劲当然是十足了。
到此,保守估计(除去病员外)日军用于南进的总兵力达到了四万,并有联合舰队配合。
请注意:这个规模,都已经接近辽东奉天南路的用兵数量了。要来对付的,还不是那十几万清军。
日军制定的计划是:
一部为北白川能久亲王率领的近卫师团全部,一万五千人,自彰化经嘉义县,由陆路直扑台南的正面。
另一大部,为乃木希典中将率领的陆军第二师团全部,主力约二万五千人,由海路开向台南。
其中,伏见贞爱率第二师团第四旅团,从基隆登船,在台南前侧面布袋嘴港登陆。
山口素臣率第二师团第三旅团,从现驻地大连湾登船,从台南的后背面枋寮港登陆。
乃木师团长及第二师团司令部也从基隆登船,在中部的中港或枋寮港登陆。
总指挥高岛中将率领南进军司令部,从中部布袋嘴港登陆。
海军准备炮击两所登陆地点,并预定攻击安平、打狗各要港。[《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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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南进军司令部的部署,近卫师团先行一步,向台南府的嘉义进兵。
9月9日,师团即发布命令,兵分三路:
中路,以川村景明少将率步兵第一联队及骑兵大队部分人马为前卫,从北斗出发,经莿桐港、他里雾、大莆林、打猫堡,向嘉义前进;北白川率司令部及本队,在前卫之后跟进。
右翼,坂井重季大佐的步兵第二联队主力和部分骑兵炮兵分队,经西螺街、土库、新街,从西路进逼嘉义;
左翼,内藤正明大佐的步兵第四联队主力及部分骑兵炮兵分队,经树仔脚、云林县、火烧庄,从东路包围嘉义。
但是,由于连日风雨大作,鹿港溪水深,不能涉渡,浊水溪更是大涨,平地几成泽国。近卫师团无法出彰化南进,日军只好改变第一次作战计划,推后数日,等待天气稍晴再继续出动。
这期间驻扎在云林的黑旗军经常出来袭扰,“每夜暗渡,谋袭北斗,夜间铳声迭响。”
直到10月日,近卫师团才出彰化南下。
南进途中,遭到黑旗军和义军的节节抗击。
但是,日军以优势兵力,优势的装备,黑旗军和义军难以抵御,损失甚大,黑旗军都司肖三发和义首黄荣邦牺牲,却无法阻止日军。
到8日,近卫师团逼近,从北、东、西三面包围了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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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义,古称渚罗,南距台南府城一百三十余里,负山面海,为府城北路之屏障。城墙高两丈有余,厚约一丈二尺,城外有宽三丈的护城河环绕,河堤上遍植竹林。
此时,云林一带黑旗军也在层层阻击日军后,全部退至嘉义,归王德标率领,据城固守。
日军四面围城,临战时,北白川能久晋升坂井重季为少将,接替已死的山根信成为步兵第二旅团长。
此番率近卫师团倾巢而来,南攻嘉义,心下自是志在必得。但回顾侵台以来,历时将近半载,多次苦战,将士伤亡将近一半,自己也伤病在身,北白川不禁心情黯然,再无占领彰化时的兴奋,还有那份建功立业的雄心。
有当时的一张照片,一片竹林中,一顶行军帐篷前,部下不知从哪儿给他弄来一个很考究的沙发,贵为亲王的北白川就坐在上面,黑色军服衬着满头满脸的花白,似因疲惫而显得十分老态。
那时候,他的诗也不复有先前的豪气,而转以黯淡。其中一首诗中写道,“远伐荆蛮百事辛,难堪恶水与炎尘。去京半岁君休笑,忽作白头黑面人!”[《台湾偶作》《甲午战争史》引自川崎三郎《日清战史》]
数语之间尽写征战之苦,颇觉意态苍凉,似将死之人的哀鸣。
这次嘉义之战的十九天后,北白川即以伤病死于台南。
官方公布是染病而死,也有人说是他在大甲溪被击中坠马,已经负伤中。反正,都是不治而亡,未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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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9日,日本近卫师团向嘉义发动了总攻。
黎明,日军各部队从宿营地出发,分三路逼近嘉义,各自做着攻击准备,欺负黑旗军缺乏重武器,日军步兵最前的锋线竟已直抵城门七百米处。
11时0分,炮击开始。炮火之炽烈,“恰如万雷落地,天地为之震撼”。
嘉义城墙虽然坚固,但近代火炮出现以后,所有的城池已经无法抵挡大炮轰击,几乎失去了作用。
一时间,弹片、碎石纷飞。
黑旗军冒着炮火,以血肉之躯奋勇抵抗,舍命“自城墙上进行非常猛烈的射击”。
城门楼不断被轰毁,日军亡命地冲近,依靠竹梯,越河登城。黑旗军和防军虽然顽强抗御,不断以抬枪还击,但终究抵挡不住潮水般涌上来的日军。
到1点15分时,日军已经先后占领了西、北、东三门,并突进城内。
在付出巨大伤亡后,王德标率余部退至曾文溪。嘉义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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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卫师团正面推进,吸引抗日军同时,日军登陆台南部队已经全部在澎湖集结完毕,最初便在计划中的登陆夹击作战终于可以实施了。
10月10日上午6时,日军运输船十九只,载着南进军司令部及混成第四旅团,在“浪速”“济远”“海门”三舰的护卫下,自澎湖岛出发,舳舻相衔而进,于10时50分,抵达布袋嘴外三海里处。
11时40分,“济远”舰——没错,这艘被方伯谦保护得比较好的北洋海军战舰,于1895年月16日被编入日本海军,列为三等海防舰,舰长平尾福三郎。连名字都没改,这里边含有太多意味。在方伯谦手里,只会用来逃跑,在日军手里,却成了攻台的先锋——首先向岸上开炮,“浪速”“海门”二舰随之加入。海岸附近的村落房屋全部被炸燃烧,“火焰冲天,一直烧到半夜仍未熄灭”。
几个小时充分的火力准备之后,下午时半,日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登陆。
此处只有少数清军,稍作抵抗,即向南败退,首批日军得以顺利地完成了登岸。
11日早晨,混成第四旅团前锋从布袋嘴出发,途中与近卫师团的松原支队相遇,遂一起向东南进发,于上午10时半占领了盐水港。
在此,混成第四旅团与近卫师团两支部队建立了信息沟通联络,下一步,就是并肩作战,合击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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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军和义军闻听日军登陆,迅疾赶来,对混成第四旅团后继登陆部队进行了英勇的狙击。
乡民为保家园、避免被敌伤害,反而皆拼死力战。日方记载说:“我军在布袋嘴登陆时,此地人顽冥不解事理,只认为敌兵一来于自己有害,须抵抗以保持自己的安全,似欲以死力防御到底。一方面刘永福亦利用其无知剽悍,企图借此防阻我军登陆,让其部下大肆煽动。因此,我军东西南北,到处无不战斗。”[《台湾抗战日方资料》,《中日战争》(6)]
说的很正确,其实这种局面应该全是日本人疯狂入侵、烧杀作恶造成的。
占领盐水港的日军南进时,便遭到林碧玉所率义民的激烈抵抗。
林碧玉(18—1895年),字尔音,号昆冈,嘉义将军乡西甲村人,祖籍福建泉州**县,中了秀才以后,就一直在乡里教学。“生平尚武好义,精拳术”,“喜为人排难解纷,里众倚重之”[《甲午战争史》引自《台湾人物志》]能领头的一般都是有很有威望的。台南岌岌可危,林老已经6岁了,仍奋臂一挥:台湾要亡了,你们会怎样?我率子弟保家乡,谁跟我上?(便集各庄群众曰:“台湾亡矣!若等将何往?吾欲率子弟卫桑梓,若能从吾乎?”)应者一百几十人,可惜火器不多,只有旧火铳数十杆。
10月11日,这支仓促组成、军械破烂的民间义军,就在盐水港南十余里之铁线桥列阵迎敌。林碧玉带领众人踊跃向前,奋力突击,日军前锋竟被逼退。如同一粒火种投入积薪,这支小小的义军激起了四里八乡的斗志,义军追敌至沟仔头,沿途庄民不断持械加入进来。
直追至与日军大队碰面,激愤的义军并不稍退,林碧玉指天而誓:如果老天不帮我,就让我先战死在今日吧!(“天苟不欲相余,今日一战,当先中弹而死!”)众人喊声震天,英勇与敌博斗。
此战,林碧玉中弹穿胸,壮烈牺牲。他的长子也一同战死,为保卫家园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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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后续登陆部队也不断受到袭扰,小股部队出去更是危险重重。
1日,步兵第十七联队黑松良光大尉率其中队,从布袋嘴出发,向东石、下湖方向侦察。1日下午,进至东石村时,被义军包围。
根据日军的记录,此处一面靠水,日军猛然发现义军“兵力约一个半营,即七八百人,自北、东、南三面进逼东石”,自己完全被挡住去路,“为彼诱入所设的圈套之中。”
义军“于相距三百至五百公尺的距离上进行激射。……今我不仅处于背水之战的境地,而且众寡不敌”。
日军只好拼力抵挡义军的攻击,“陷于苦战之中,欲向布袋嘴主力部队求援,但无法脱围;欲杀开一条血路,又未能如愿。自上午十时至下午五时,敌军射击不停。黑松中队之弹药快要用完,口粮将尽,无论如何也不能久持了。”[《日清战争实记》]
日军整整被围攻了7个小时,渐渐危殆。要不是附近鬼子听到枪声,派出一个大队前来援救,这队日军可能就被全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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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登陆的日军也成功上岸,遭到的抵抗同样激烈。
10日,在混成第四旅团登陆布袋嘴的同一天,日军运输船三十只,载第二师团大部,在“吉野”“秋津洲”“大和”“八重山”四舰,还有桦山资纪爱极了的那艘“西京丸”(估计是当桦山总督专用座舰用吧)的护卫下,从澎湖岛集结地出发,向枋寮方向航进。
第三旅团长山口素臣率步兵第四联队部分兵力及工兵分队,作为先头登陆部队,于11日上午7时70分起,在番仔崙、枋寮间成功登上台湾土地,随即按上岸顺序,派第二中队沿海边道路向东港前进,到达刘盐仔附近,对东港实行戒备;第三中队占领北面的加冬脚,对东北方向实行戒备。第一中队在第一大队长山田忠三郎少佐指挥下,沿海岸向顶寮前进。
按照乃木的命令,这些部队主要负责先在登陆点附近占领阵地,掩护师团登陆,并以工兵在登陆地为师团架设栈桥。乃木本人亲率师团主力,登陆后在指定地点进行整顿,做行军的准备。
乃木确定的第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加冬脚。在乃木看来,“加冬脚是东港、枋寮间的中枢,并且是通向蕃地的十字路口。若不能攻占加冬脚,则进不能入东港,退不能守枋寮,故该处实为战略要地。”[《日清战争实记》]
步兵第四联队第三中队按命令向加冬脚前进,接近村庄,便看见村里黑旗迎风飘扬——有黑旗军在此防守。
第三中队分为两个梯队,穿过水田,向前进逼,以图一举占据此地。
黑旗军静默无声,等日军近至五百米距离时,黑旗军抬枪才发出第一声轰响。
随着日军继续进逼,靠近跟前之后,黑旗军枪声大起,火力开始逐渐变密,“从胸墙枪眼里发射越猛,眼看着有七、八名士卒(日兵)倒下去了”。[《日清战争实记》]
日军强行通过水田,越过壕沟,接近村头,才弄清这里周边筑有高墙堡垒,门上筑一座高楼,只能攻破这里才能进入加冬脚村。
但攻破却不是很容易的了。日兵几次夺门都未成功,反有多人被击毙。而且士兵处在围墙之下,进不得退不能,左右和头顶不时有枪弹射来,七名军官,被击毙一名少尉,击伤五名,全中队五十二人伤亡,陷入了死地。
直到10时40分,依靠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第十二中队的救援,第三中队才脱离险境。
中午时分,日军从上风纵火烧庄,黑旗军才不得不撤离该村向北退去。
1日,山口素臣驱使部下沿海岸地带向东港前进,因驻守此地的中字营在管带吴光忠带领下向北遁去,日军不战而占领东港,并等待工兵在淡水溪上架桥。
14日,急于建功的日军派出一个大队和一个中队,这样一大股的兵力到桥沟溪一带搜索,企图寻找涉渡地点时,猝然遭到一营清军的伏击,这一下付出了伤亡九十四人[《日清战争实记》]的代价,不得不缩回宿营地,耐心等待到15日桥架成。
而后,第二师团立刻渡江北进,至16日,连续占领了奉山和凤山县城。
而在此前的14日,日本海军还独立作战,对打狗炮台发动了进攻,先用优势舰炮完全压制住了打狗炮台的火力,至下午1时,大小汽艇二十余只装载着陆战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向海岸靠近,驱走了炮台守兵刘成良(刘永福第三子)所部。4时18分,完全占领了打狗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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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陆海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实施的一个庞大计划,到此时渐渐明了。
从日军的行动可以看出,他们是采取南北夹击,然后合围台南抗日军。
18日,乃木希典第二师团(主力为山口素臣第三旅团)从凤山出发,主力向台南前进。同时另派出两个支队:一个支队去台南以东的关帝庙,与近卫师团取得联系,以防台南防军逃往内山;一个支队沿海岸向台南前进,与海军取得联系,以防台南守军从海路逃跑。[《日清战争实记》]
北面是近卫师团和第四旅团,南面是第二师团主力,中间有海军占据的打狗炮台据点,海上还有海军巡航,张开一个巨大的“网”。在这个网的中心地带,就是台南城。
台南地区的抗战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