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就看谁更能支持。
台湾军民军械不精,缺饷少弹,苦苦支撑。那头日本人也经受着后勤不足,人员不足的折磨,困难远超预想。
日军遇上了第三个麻烦,一位老对手,如影随形,让鬼子苦不堪言——疾病。
日军跨这么大纬度南下,一个多月的作战,因不适应台湾气候、水土不服而患病增多,又死了1108个。[宗泽亚《清日战争》]
虽然日军对医疗救护相当重视,有远优于清军的医疗体系,资料显示:军队在编制上配有卫生队或是野战病院,且兵站所中也配有相关医疗人员,协助相关的救护活动。在派遣来台湾的近卫师团第一批部队,就层层编配卫生队、第一野战医院、及兵站部(当中部份为卫生预备员、卫生预备厂、患者输送部等),之后第二批运送的部队中,又加入第二野场病院等,都是作为伤病士兵的治疗及后送负伤者等任务。[《日本赤十字社台湾支部初期之研究》引自《攻台战纪:日清战史——台湾篇》]
不过,由于当时台湾的陆上交通状况相当不便,再加上战场形势复杂激烈,日军往往并不能轻易地安排这些救护机构。再者,疾病的侵袭也常使军队士兵,甚至医疗人员自身都陷于死亡的边缘。就是说,军医也会病死,即使日军部队已经十分注意减少他们的战场伤亡。
超过想象的医疗需求,军队医生已经不够用。日本不得不征召大批的医疗人员,日本“赤十字社”(红十字会)也跟着进入台湾战地,救护日本伤病员。
一边侵入别的国家杀人,一边自己的红十字会还跟着进去救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悖谬。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这个“赤十字社”仅套用一个名字好显得“文明”一点而已,不是什么无差别地实行人道主义救援的组织,而是完全类似于军队医院性质。日军有关对日本赤十字社救护员的使用,就规定“赤十字社就医员、药剂员、看护员、及医疗相关物品等进行准备,并依野战卫生长官的指挥提供使用之;就进行活动的地域上,包含兵站所管内的病院、患者集合所及内地(日本)的预备病院中。”
当时日本赤十字社担任战地救护活动者,称之为“救护员”,主要分为“医员”、“看护人”、“输送人”、“看护妇”等四类,并且当时医员(医生)及输送人多由军医及陆军的步兵来充任。[《日本赤十字社台湾支部初期之研究》]
现役军人充当赤十字社的主干,说到底,还是军队。
如果统计时加上这些人员,那侵入台湾的日军,还有前边与清军作战的日军,到底总数是多少?
这些明的暗的措施,包括掩人耳目、做给“文明世界”看的幌子,一样挽救不了该死的鬼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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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本政府,还有“日本人民”能承受这些代价,疯子一样不惜代价地侵占别人的土地。
集中于新竹的日本近卫师团一面派出前哨,加强戒备,一面在积极进行出击前的准备。
北白川盼啊盼,8月8日,从基隆登岸的日军第二师团混成第四旅团,终于在伏见贞爱亲王的率领下进入台北城。
这样一来,新竹的近卫师团已完全解除了后顾之忧。
就在8日这一天,近卫师团立刻全部出动,对台中地区发动了新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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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北部完全失陷,形势立刻恶化,彼时起,台中开始直接面对鬼子的兵锋。
台中的局势,直接决定台南的安危,台南也已经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的压力。在此形势下,台中与台南的联合已经到了不得不实行的地步。
对此最忧心的是台南的刘永福。
甲申年中法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抗法名将、黑旗军首领刘永福。
1885年,刘永福终于下决心率三千黑旗军由安南(越南)撤回国。
这期间,其实朝廷还是很在意刘永福的贡献,并考虑到法国进占越南涉及到黑旗军特别是刘永福的安危,谕示岑毓英等大臣征求他的意见(估计更多是做说项),因为刘永福还受封于越南。但归国,也许是他当时情况下的最好选择。刘永福因功被朝廷授记名提督简放,顶戴花翎,回国后又被赐予“伊伯德恩巴图鲁”名号和“三代一品封典”的恩赏,1886年授南澳镇总兵。
很多人说,这不过是给这位曾经的“反贼”头领一个官职养着他。朝廷千方百计拉拢劝诱这支被“招安”的军队回国,十年内,一再裁撤,最后只剩00余名老兵,著名战将亦多星散,一支英雄劲旅被清朝政府无形之手摧残殆尽。
实际上,战时募勇扩军,大战之后裁军,是大清的一个通行做法。面临裁撤的何止是一支部队,再说按清朝兵制惯例,多数总兵也是这种情况,不可能在平时拥有大量部队。
战争造成的巨大财政负担也使地方大员们饱受重压,中法战争刚刚平静,岑毓英地方督抚就急急地建议裁撤勇营,被朝廷申斥。“惟条目尚未议定,事变殊难豫度,越南地方未靖,尤易横生枝节。各路防军断不可因有可和之机,稍形松懈。仍著岑毓英严督各营,择要驻扎,认真操练,以备不虞。”并特别指示,“所有裁并勇营,著照所议办理,务期汰弱留强,以资得力。刘永福一军,前经打仗著绩,不无微劳。此时该军退扎大滩保胜一带,著该督妥为拊循,并详察该军现在勇数若干,若何安置之处,妥筹具奏。”[《清实录》]
因此,遵照汰弱留强原则,和对黑旗军功劳的考量,还是进行了奖励和妥为安排。特别是张之洞十分看重,为保留这支作战力量,也给予了相当加强。
但黑旗军连年征战,已是牺牲很大,大量老弱伤残需要安置,回国时旧部止有五百强兵,还是张之洞从拟裁撤的奥勇之中挑选精壮,给补齐了000人。
可是,十年之内,整个国家文恬武嬉,黑旗军亦所难免再度凋零。
1894年中日战争即将爆发,台湾孤危,朝廷急需知兵之将,于是又想起了他,“六月丁卯(7月4日),命南澳镇总兵刘永福赴台湾。”[《清史稿》]
刘永福受命援台,前赴危区。
“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花甲之年又蒙召,一股再赴沙场、为国杀敌的豪情肯定充塞了这位老将的胸膛。
但,别看是奉王命干正事,刘永福从开始便备受种种掣肘。
据说渡台前,他要求闽、粤总督准其回粤西、桂南招集旧部,重建黑旗军。但被婉言拒绝了。
究其原因,也是一声叹息……这还了得,按封建官僚们的逻辑,被招安了也是“贼配军”。你那些骁勇能战的部下,最好还是老死田间吧。就是到了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总督们也深谙朝廷防内甚于防外的心思,谁也不敢做主,没人接这个茬。于是刘永福的要求被阻,而且连钱粮也不给,按规矩,你去台湾,军费该找台湾巡抚要。
悲愤之下,刘永福还上书朝廷,痛陈“当此之时,既无粮钠,何能招军?言至于此,不禁痛哭!此皆福平日有统军之名,无统军之实。”(刘水福《乞总署代奏下忱书》)其实,让他成了空衔将军、光杆司令的正是那个满清朝廷。
所以,朝廷只是一再催他起快起行,而只答应暂时先招募部分新兵。
尽管困难重重,但刘永福守台心切,想尽办法立即就地补足四营人,后又续招两营,于8月1日成军(这一天,中日双方宣战),9月日在汕头乘轮东渡。
这一去,别说招旧部,连回粤招募新勇的机会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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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朝廷的意思,刘永福是和唐景崧一起辅佐巡抚,从军事上加强台湾防卫的。但一到台湾,他就被巡抚邵友濂奏请部署在台南,直到唐景崧当了代理巡抚,直到日军登陆台岛。
个中原因正史中概无所提及,但刘永福确实卷入了一桩“公案”。
朝中官员鸟嘴一天也不闲着,战事渐紧,一封“台浙两省防务紧要,抚臣均难胜任”的奏折又摆上了皇帝案头,其中说到唐景崧一向不太服从邵友濂,刚刚署理台湾巡抚,便开始整人了。“据称台湾现署抚臣唐景崧与邵友濂素不相能,甫接署任,即欲将邵友濂所派各军统领全行更换。”并担心倘若抚将之间不和,何谈制敌,“傥与杨岐珍、刘永福不能和衷,安能制敌。”[《清实录》]
抚臣将军不和,已有风声。而主要问题,又出在唐景崧身上。
这事,查也只能得到个含混的结论了事。再说,一个是福建水师提督,一个是提督衔总兵,都是朝廷派来守卫台湾的,岂是说撤换就撤换的了?
但唐景崧对刘永福到底是何种态度呢?
估计,虽然在越南也曾共过事,但如何才能共成事,昔日情况下,怕是有些委屈成分。唐景崧应该了解刘永福,敢战的将军必然有很强的个性,自己的那点水平恐怕难以驾驭。
如今时过境迁,唐景崧好赖已是巡抚大员了,无须委屈求全,倒是志得意伸。
甚至还有资料分析,他还很担心刘永福会影响自己这个署理巡抚成为正式的巡抚——当然,这都是因为唐景崧出了“逃跑”这档子事,各种分析就出来了,不管可信度还是实际可能性都不大。
但刘永福没有计较,至少没有公开发生矛盾。接到唐景崧送来的台湾民主国大将军印,立即出布告激励军民共守危疆,并慷慨陈词,不惜丢官和把命搭上,“自问年将六十,万死不辞”,“抗不奉诏,弃职而为”。(《中东战纪本末》卷四)殚精竭虑组织部下认真准备,据《台湾战记》载:“刘永福守台南,尤民望所归。自安平至旗后各港,重重布置,百姓咸恃以无恐。”
台北陷落后,民主国总统跑路,台南绅民商议再立民主国,寄希望于这位老将,想推举刘永福来当大总统。据说一次上书,一次直接进呈大总统印,刘永福都未接受,仍坚持以帮办台湾军务名义主持大局。
刘永福对这个官衔是不以为然的,不如实实在在关注打仗没有便不行的钱粮武器。这可能是为了避免嫌疑,毕竟这个总统不是随便称呼的,而且为了防止引起内讧,这样做也符合自己“客军”的身份,尽管巡抚已经没了。
从这些表现来看,刘永福其实是顾全大局、考虑事情非常周全的武将。
于是军民又推举刘永福为军统,台南总兵杨泅洪为分统,指挥台湾的军事。刘永福也勇于任事,擢选了一批忠勇之士担任黑旗军、镇海军,以及台南义军的统领和管带,尽心组织抗日之事。
另外,他确实也实际上负起了行政责任,主持政事,委任了一批自愿留台的文官,充当府道县的官员,台南成为抗战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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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台南地盘上加强海岸守备,刘永福不能不关注全台的战事发展。
抗敌登岛,要么在前期便集中力量,从第一批敌人上岸开始,就将敌人赶下海去。——当然,刘永福的建议,已经被唐总统画上了句号,彻底终结。
如果力量达不到,那么就必须节节抗击,以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消耗疲惫敌人,然后抓住机会,集中力量吃掉一股。如此类推。
刘永福感觉时机到了。严格说,是不能再等了。
派军前出,加强台中,当务之急。
其实派出人马增援的事本来是越早越好,人选早就有了——吴彭年和易顺鼎。
吴彭年(1857—1895年),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还是十八岁的生员时,便工诗文,赋气豪迈,常拿西汉“立功异域,以取封侯”的傅介子和班超两位英雄激励自己,“欲追傅介子、班定远之志。”1895年4月,刚刚当上了县丞,到台北县赴任,便赶上了割让台湾。因为愿内渡,辗转南下滞留在台南,被刘永福请来当了幕僚,掌管地方文卷,并参赞军务。刘永福看出他“韬钤谙熟,胆略过人,甚器重之”。
道员易顺鼎,另一个很值得写一写的人,在新竹失陷后,自南京来到台湾。
易顺鼎(1858-190年)字实甫、实父、中硕,号忏绮斋、眉伽,晚年号哭庵(悲怆!)、一广居士(失意!),龙阳(今湖南汉寿)人,清末官员,但最出名的是文学成就、诗人。据记载易顺鼎应属于神童,5岁能作对,15岁考上县学,便写了一部诗集《眉心室悔存稿》,又属于少年作家之类,有“龙阳才子”之称。光绪元年中举人,但之后考试却不顺利,6次应试落第。到0岁时,以同知候补河南(就是在那等啊等,等着空缺),无奈捐了个道员。后来任三省河图局总办,才以实绩证明了“考试不行,不一定做官办事不行”,搞水利和治河防比较得力,授按察使衔,赏二品顶戴。
这个时候,他来台湾,确实是稀罕事。仔细查来才知道:这是个决心与日本人一战到底的人。
这段时间他的特点就是一直在跑。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易顺鼎就跑去当了刘坤一的幕僚,等于和鬼子打仗了。马关条约签订,他兼程跑到京城,两次上书要求“罢和议,褫权奸,筹战事”,还要和鬼子打仗。上书没起任何作用,愤而投河自尽,被人救起。听闻唐景崧等人成立台湾民主国,准备率军死守,易顺鼎又找到了战斗岗位,别人内渡他要赴台,决心“以只身人虎口,幸则为弦高之犒师,不幸则为鲁连之蹈海。”等他跑到了厦门,唐景崧却跑回来了。然后幸又得知刘永福在台南领导台湾人民坚持战斗,易顺鼎不顾友人和刘坤一力阻,葛衫布履,行李一肩,就跑到台南来了。
跑来跑去,其实就是为了和日本人打仗。
台湾道陈文騄内渡回籍,正好易顺鼎跑来帮忙,刘永福就请他先暂署台湾道。易顺鼎没有接受这个非正式任命(“以未奉朝命辞之”),只提出:“闻倭氛已逼台中,愿统一军往援,兼谋恢复台北。”
刘永福便命易顺鼎统领福军先锋左营、镇海中军副营、道标卫队营,以吴彭年为营务处,准备增援台中。
易、吴二人商酌已定,准备克日挥军北上,开往彰化,会合台中诸军,联络台北各庄义首,进扼大甲溪南,然后传檄台北,共图恢复。
然而此时,台湾府黎景嵩来电,“报言台中寓民尽去,无饷可筹”。[易顺鼎《盾墨拾余》,见《中日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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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支援台中,未成行,先留下一桩“官司”。
说,台中绅民早就建议向台南请援了,黎景嵩未答应。
新竹失陷,大家又起来力请,这次刘永福答应了,但说明台南准备两个月粮饷,以后靠台中支付,这下大家又不敢答应了(拟“自备粮饷两个月,以后欲就台中支给,绅富不敢答应”)。
于是就有分析说,黎知府以“无饷可筹”为由,其本意大抵是阻止黑旗军北上。
前边已经提到过,因为一直以来新竹地区战斗互有胜负,黎景嵩是不愿黑旗军来争功。
甚至更有一种猜测,说他“冀旦夕复新竹,即可称台民主(总统)焉。”,“黎府有顾盼自雄之意,尝云新竹破,即欲称为民主(总统),有轻视刘(永福)之意。”
这简直是高估了黎知府的雄心。
这些猜测仅见于部分书本,也多属事后反推型,未必可靠。
至于“争功”一说,新竹既失,形势大急,还谈什么不愿分功?要说虚词推托,看看台湾府为了供应义军的军饷,掀翻了库底又向富绅借银子,似乎也不是怕出钱的事。
恐怕还是出不起。大家都缺银子缺粮,这确实是实情。台南也没有更多的军饷来源了,也在艰苦支持。
但这些事直接导致了易顺鼎和吴彭年热情虽高,空谋划了一套策略,却一直未能成行。
易顺鼎虽仅统三营,高兴的是终于能领兵打仗了,痛苦的是却军饷无着,于是又甘当重任渡回内地筹饷。等到辛苦筹得饷银5万两,跑到涵江又折回厦门,苦寻回台之路,在清政府的关照和帮助下,台湾却再也登不上去了。
易顺鼎终于没法再跑了。
只能是望洋兴叹,顿足捶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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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在与日军争夺时,台中府县与抗日军内部就已矛盾重重,纠纷不断,还有一桩“官司”出来了:具体细节未记,只知苗栗县知县李烇府库被挖空,又因为筹饷的事与新苗军发生纠纷,攻击吴汤兴“徒博虚名,全无实际”,并请知府收了他的统领关防。吴汤兴备文申辩,“指李烇短处,请派员代换”。黎景嵩左右无法决定,却令苗栗的士绅出来调解。
于是,官员士绅们又再次请求台南支援和请帮办军务出面协调处理矛盾。这两件事,一块报给了刘永福。
刘永福答应,等派吴彭年到台湾府地,查明情节后核办。
就这样,直至7月中旬,为调和苗栗县和新苗军的矛盾,刘永福才决心派黑旗军北上,以吴彭年为统领,副将李维义为副统领,带队赴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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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9日,吴彭年抵达彰化,台中人民欢呼雀跃,阖城出迎,都感到恢复有望,士气为之一振。
然而,吴彭年所统黑旗北援军只有七百人,实质性帮助不大。
而且,“副统领李维义职居副将,官阶甚高,降之为副,心怀不平。”(《台湾通史》记其为总兵衔),这位几种官方正史资料中都未提及的人物,这个时候还要争个头高头低,也根本没把吴彭年当回事。
所以,吴彭年等人的到来,初时并未能明显改变局面,台中的矛盾仍然存在,还酝酿着新的矛盾。
台中军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再反击新竹,至遭遇日军大举反击之时,黎景嵩认清了形势,也谈不上“争功”了,不得不借重黑旗军。
但他开始看上的是副将李维义,撤掉杨载云,让李维义来担任新楚军统领。李维义当然一百个应允,还带走了黑旗兵三百余人。
前边就说到黎知府排斥台南分功,此时又有人分析,这一套动作纯属“又欲赖黑旗之威以克敌,故将吴彭年副带李维义诱为新楚军统领,以接杨载云之任”。[《甲午战争史》引吴德功《让台记》]
趁机拉拢李维义进自己的“山头”,更显示“黎府有顾盼自雄之意”,而“欲称为民主(总统)”,这下可是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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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遗憾,苗栗县与新苗军的矛盾没解决,吴汤兴仍然没饷备军械、募义兵。屡挫敌锋的得力将领竟被无端撤职,又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杨载云本是一位智勇双全的战将,两月间出战十余次,即使因为反攻新竹失利,也不该随意换将。
“杨统领之名大震于中路,敌人闻之,皆有惧心。”[《台海思痛录》]这个记载虽稍有夸张,但能体会到杨载云对台中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对新楚军的支柱作用。而这句恰恰出于撤换他的黎知府之手,时为台湾失去多年之后。这又代表着黎景嵩的何种感情在里边呢?
而换上来的李维义,从他的种表现,只能说也是个争权夺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
本来大敌压境,该团结一心筹划战守,台湾府这边内部却自己分化瓦解,战局的发展也就更不容乐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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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准备的日军很快便主动发起了台湾中部战役。
8月8日拂晓,日军近卫师团兵分三路出新竹:
右翼队,由山根信成少将率领,包括步兵第二联队加山炮、机关炮中队等,沿海岸大道,攻向虎头山。
左翼队,由内藤正明大佐率领,包括步兵第四联队(缺一个大队)加野炮、机关炮中队等,沿山路进攻鸡卵面山。
预备队,由川村景明少将率领,包括三个步兵中队和机关炮一队,在左右两翼之间一同前进。
海军派出吉野、秋津洲二舰,向这些山头猛轰,支援第一师团作战。
防守的义军警戒仅数百人,在猛烈的炮火下无法支持,向南撤退。日军左右两翼随后追击,分别进至达香山以东高地,尖笔山前面高地。
义军重兵防守的尖笔山高地暴露在日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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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笔山北距新竹城二十余里,其间山岭连绵,沟壑交错。此山“虽不如直立尖笔之险峻,然峰峦起伏,宜守不宜攻”。
新楚军已编为七营,即陈澄波的仁字营、廖清轩的楚军左营、蒋为先的劲勇前营、杨孝思的劲勇炮队营、梁鹏翊的劲勇卫队营、梁国桢的劲勇副前营和郑以金的栋字营。新苗军原有六营,屡经战斗,人员多有伤亡,来不及补充。合计两军人数约5000人。
日本近卫师团则有15000余人,用于此次攻击的兵力也有,双方兵力对比悬殊,而且武器装备更是天差地别。
而且,将领的才能和勇气,在关键时刻显出了它的重要作用。
内藤支队一到,便布列炮兵阵地,对尖笔山腰的大埔实行炮击。“炮声在山谷里轰鸣,自山顶望去,炮弹爆炸,火光闪闪,黑烟笼罩着山头。……发射的山炮和野炮,弹弹命中大埔,不久引起火灾,火焰冲天。”[《日清战争实记》]
但日军并未立即攻山,而是准备等三路会合以后,三面合击尖笔山。
9日凌晨时,日军三路攻山,如临大敌,等进入大埔,只见一座空庄,才知道抗日军已于昨夜撤离。
日军这么重视,这么重要的高地,抗日联军却很大重视,轻易弃守,无疑是个极大的失误。要说是李维义不想打阵地战,而准备与日军打运动战,这选择也行啊,可后面的战斗看,联军并没有出现在敌人的翼侧、后方,作战的布置竟恰恰是舍高地而选低地,继续打阵地战。
从这一点上看,抗日联军的战术水平简直降了好几个等级。
8月10日,日军便越过险要的尖笔山,以优势兵力,从四面向新楚军大本营所在地头份街发动了进攻。
李维义终于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既乏运筹帷幄之才,又无临敌拚战之勇”。也回答了为什么刘永福不用他而用吴彭年为主将,而黎知府撤换杨载云用上李维义是多么低级的决定。
主动权全部拱手让人,有利的条件也全部送给了日军,新楚军和新苗军集中在市街,地形不利,数面受敌,劣势全部暴露。
“时日军放开花大炮,子如雨下,铳烟散布,不见人面。”不久,李维义大营先被日本骑兵踏破。李维义也不管全军如何,首先逃脱了。
在日军的优势火力之下,联军抵挡不住,纷纷溃退。
杨载云虽被撤统领之任,仍然奋不顾身誓死拚战,撤退中又主动殿后掩护,不幸身中数弹,带着未能尽驱倭寇的遗恨逝去(“惟杨载云力战,不避铳火。日军前后夹攻,回见大营已破,尤复奋勇为殿,身中数铳而毙。”)
台中抗日军中,又失去了一员干将。本来,他应该也许能够有更大的作为。
这是一位勇者,也是一位忠厚之人。令人叹息的是,他的牺牲不是在豪气干云、意气风发“横扫敌军如卷云”的进攻中,而是葬送在将领无谋的失算中。更可恨的是,这样的事情还一再反复出现。
当然,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也不能稍微削弱杨载云为国献身的光辉。
但令人痛惜的是,自此新楚军锐气尽丧,一蹶不振,台湾府的抗日力量更为削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