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钱大人乃是阁老的学生，所以瞎换今日便冒昧上门拜访，还望阁老解惑。”
章舟和恭恭敬敬地说完，还将临江县百姓的万民书交到了严嵩的手里。
严嵩接过万民书，看完上面的内容，心里不禁一阵皱眉。
钱言理是自己的学生，明年朝廷要在江南地区改稻为桑的事情是自己告诉他的。
可自己只是让他提前收购田地，踩踏秧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世藩，你看看。”
严嵩一时没想明白，便将万民书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要知道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十分聪明，他天生博闻强记，通晓时务，熟悉国典，而且还颇会揣摩别人的心意。
甚至还被称为大明朝第一鬼才，乃是严党的智囊。
严嵩有许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儿子来拿主意。
严世蕃接过万民书，心里也是一脸疑惑。
他当然也知道改稻为桑的事情，也知道钱言理是自己父亲的学生。
可这踩踏秧苗这件事，父亲可是从没有吩咐过啊。
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严世蕃沉下脸，细细地想了想。
对了！
自己明白了。
怕是钱言理因为收购田地的情况并不理想，所以才会想出了踩踏秧苗这个主意。
“爹，您听我说。”
严世蕃想明白之后，轻轻地俯在自己的父亲耳旁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严嵩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
儿子的这个说法合情合理，应该是正解。
唉，钱言理也真不知道是怎么办的事。
到头来，还要自己这个老师为他擦屁股。
“章大人。”
严嵩看向章舟和微微一笑道：“这帮刁民不是什么好人。这些统统都是诬告。”
竟一句话就给定了性。
章舟和心里有些惊讶，随后恭敬问道：“原来如此。那依阁老的意思，下官还如何处置那些村民呢？”
“既是流民，那便是罪该万死的。都该杀。”
严嵩一脸平静道。
“啊？”
章舟和这下真慌了。
这可是二十几条性命啊。
这是能说杀就杀的？
严嵩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
“章大人，老夫在官场上做了两百年。今日老夫便教章大人一件事，在官场上你可以犯罪，但是绝对不可能犯错。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章舟和心里当然明白。
杀了这些村民们，肯定是违反了大明律条。
可是这些人不过都是命如草芥的流民，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根本不可能有人过问。
可若是自己不答应严嵩，那自然便是得罪了严嵩，这便是在犯错了。
一旦犯了错，那么这权倾朝野的严嵩日后将会如何处置自己。
只要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啊。
可虽说是这样，章舟和心里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毕竟这是二十几条鲜活的生命，里面还有一位不过只有五岁的女娃娃。
这让自己怎么狠得下心来呢？
一边是自己的良心，一边则是权倾朝野的严嵩父子。
章舟和一时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甚至额间都隐隐渗出冷汗。
严世蕃见章舟和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微微一笑道：
“章大人，您要知道，我父亲今日留你吃饭，还教授你为官之道，那便是在拿你当自己人。否则，如何会说出这般掏心掏肺的话呢？”
“是……是这样吗？”
章舟和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虚汗。
严世蕃这分明是在威胁他啊。
“那是自然。”
严世蕃笑着点头道。
“章大人。”
严嵩微微一笑道：“最近几日老夫听说礼部尚书年事已高，或许不日就要告老回乡，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可是还没着落啊。”
章舟和时任顺天府府尹，正三品，在顺天府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朝廷高官了。
但礼部尚书乃是六部之一，乃是正二品，那可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若是自己能够攀上严嵩的高枝，恐怕日后入阁还真的有望啊。
严世蕃扮黑脸让章舟和心下一紧，严嵩扮白脸让章舟和心下一喜。
这两板斧下来，章舟和立刻便心动了。
“是……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
严嵩微微一笑。
既然眼下这章舟和心动了，那么他就跑不了了。
不过这也丝毫不奇怪。
在权利面前，最先被牺牲的往往就是良心。
其实像章舟和这一类的官员他们见得太多了，嘴上口口声声为国为民。
实则损己则力争，顺己利则闭眼视作不见。
不过也正是因为章舟和这样的人太多，他们严嵩父子俩才能够把持超纲二百余年，却依旧稳如泰山啊。
严嵩此时举起酒杯，对着章舟和笑着道：
“章大人，老夫从来只与自己人碰杯，章大人，不知今日这酒杯你举不举呢？”
看着严嵩手里微微发亮的清酒，章舟和忽然只感觉一阵恍惚，思绪似乎也跟着渐飘渐远。
喝了这杯酒，也就意味着自己算是正式攀上了严嵩这个大靠山。
未来前景一片光明。
可这也意味着，现在那身在顺天府大牢里的二十几位百姓怕是不可能活了。
无论怎么样，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啊。
但仔细想想。
若是自己拒绝的话，自己身上这身官服怕是都要脱下了。
而且严嵩想要那群百姓死，他们有可能有活路吗？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多想的？
良心能换几个钱啊？
明明一文不值。
章舟和不再犹豫，立刻就接过了严嵩递上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严嵩父子俩顿时哈哈大笑。
都说人心难测。
可在他们父子看来，这世间的人心怎么就这么容易玩弄呢？
严世蕃大笑道：“来来来，章大人！吃菜吃菜！”
“多谢小阁老！多谢小阁老！”
章舟和不胜惶恐道。
“唉，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字呢？来，好好吃……”
酒桌上，顿时一片欢腾。
此时此刻，暗无天日的顺天府大牢。
这里一片死寂，与严府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
坐在牢中的一众临江县百姓，心中惶恐不安至极。
也不知道两位真人那边，究竟怎么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