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陆云飞还是如实答道：“前辈口中的古翰，正是我的师父。”

“古翰前辈的弟子？”对方眼中的光芒再次狠狠颤了一下，神情间竟有些拘谨，似在埋怨自己刚才的轻率和失礼，“不知小兄弟能否转告一声，说凌霄山周大通在外等候，希望古翰前辈能出来一见？”

陆云飞好奇的问道，“该不会前辈你一直在门外等候吧？”

“这……呵呵……”周大通摸了摸鼻子，轻笑了两下，竟是默认下来。

“前辈你为何不自己进去找他？”陆云飞很奇怪，在他的眼里，古翰可没有这样的威严，让周大通这样的人物在门外一直守候。

周大通双眼一暗，正色道：“此事事关当年，恕我不能明确告知。”

“难言之隐？”陆云飞微微皱眉，见对方神情恳切，当即摆了摆手，道，“好，我可以告诉他，至于他肯不肯出来见你，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周大通忙感激的道：“那就有劳了。”

背后顶着周大通期待的视线步入院落当中，陆云飞推门而入，看向床上呼噜震天响的古翰，再联想到适才周大通的举止神态，不由的眉头微微一皱，暗道该不会是周大通找错人了吧。

压抑下内心的胡思乱想，陆云飞上前，粗鲁的把古翰推醒。古翰一肚子的起床气，反手就是一掌，朝着陆云飞的脸上扇过来。对古翰行为早就了解的陆云飞早有准备，一把抓住古翰的手掌，然后微微用力，古翰一下子醒了盹儿，看着对面的陆云飞连声告饶：“诶诶，你轻点，轻点儿……”

院落外，翘首以待的周大通听到古翰的音色，先是一喜，随即领悟他话语里的内容，不禁神色古怪，面露诧色。

“师父，院外凌霄山周大通说要见你。”唤醒古翰的目的达到，陆云飞松开了手，然后说道。

古翰手掌放在嘴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也不知听清没听清，摇了摇头下意识的道：“不见，不认识。”

说着，他上下眼皮一闭，身子一歪，便再次向床上躺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睡神托世，脑袋刚刚沾上枕头，就传出来熟睡的鼾声。

看到他的模样，陆云飞只觉非常的无语，便要出去告知周大通。

刚要转身，本已“睡着”的古翰从床上猛的弹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凌……凌霄山！？”

如此剧烈的反应，令陆云飞吓了一跳。怔了半晌。才道：“不错，就是凌霄山。”

古翰眼角上还沾着眼屎，但眼神中的睡意，已经荡然无存。

似在回忆前尘往事。他的眼神中明暗闪烁，时而深邃。时而露情，片刻过后，才恢复了平静，像做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让他进来吧。”

把古翰的表现看在眼里，陆云飞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觉告诉他，周大通的难言之隐，定然至关重要，否则不会令一向懒散的古翰。做出如此的表现。

怀揣着好奇和疑惑，陆云飞打算推门出去，手掌刚刚搭上屋门的表面，古翰忽然改口道：“等等。”

“怎么？”陆云飞回过头。

古翰眼睛微微眯起，小而有神，适才神情间涌出的激情如潮水般渐渐的退去，随即轻轻的唉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是让他走吧。”

说着，古翰重新窝回了床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朝向内里，侧着的身体弯曲像是一只虾米，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看到古翰的表现，陆云飞知道此事再无可能，不禁对其前后巨大的反差产生强烈的好奇。

片刻，陆云飞从古翰的身上收回视线，转身走出了屋。

等候多时的周大通立即迎了上来，还没等到陆云飞开口，只是看到他的表情，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嘴里上扬，露出一丝苦笑：“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话虽这样说，但是周大通的神情间，仍然难掩失落。

“周前辈，想必你来找师父，也不是为了老朋友间的叙旧。师父他不问俗事已有十数年，你还是请回吧。”陆云飞开口道，暗指如今的古翰，根本帮不了周大通的忙。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这一次，是他们先越了线。如果不做点什么，只怕他们的行为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周大通眼中暗芒闪动，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道。

“他们？”陆云飞很好奇，追问道，“周前辈，你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啊？啊……”周大通抬起头，看了陆云飞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连忙摆了摆手，道，“既然古翰前辈不肯见我，那我再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要多谢小兄弟刚才为我带话，还未请教……”

“陆云飞。”

“陆小兄弟，我凌霄山众人，只怕会在神武城小居几日。还请你在古翰前辈身边多多留意，倘若古翰前辈改了心意，希望陆小兄弟第一时间告知我。”周大通拱了拱手，随即告辞离开。

看到他的背影，陆云飞眯了眯眼，转身进了屋，直接走到古翰的身旁：“我知道你没睡。”

古翰身体轻微的动了下，却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做梦罢了。

根本没有理会他的伪装，陆云飞继续道：“不论是你让萧中羽救助苏小姐，还是你接下来的表现，都证明了你的不甘心。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逃避，但是倘若你继续这样下去，岂不是让那些对你有所期待的人寒心？”

长久的沉默，终于，古翰开了口：“你懂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明白，你这样苟且求活，何尝不是心中有想法。冯师叔把我从天罡城送到这里，想必也是为了此事。你等了十几年，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把握住，那你再等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陆云飞莫名产生一种感觉，自从自己到达神武城后，本就暗流涌动的神武城内部，那些暗流都已渐渐浮上了表面，周大通求助之事，和当年古翰冯恩与萧中羽之间的恩怨，有很大的关联。

又是长久的沉默，古翰这次干脆连鼾声的掩饰都抛弃，只是背对着陆云飞一动不动，摆明了不愿理会陆云飞。

等了良久，却始终等不到古翰开口，陆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意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要告辞离开。

“我的床铺底下，有一些碎骨，你拿回去琢磨一下。”古翰忽然开口。

陆云飞收回将行的脚步，将信将疑的看向古翰的后背，然后走到了床前，弯下腰来，掏出来一个布袋。

他轻轻的掂了掂，里面碎骨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连半句话都没有，陆云飞提着布袋出屋，在出屋的刹那，古翰再次开了口：“凌霄山既来，想必是遇到了大事，这些天有时间，你就去议事堂那边帮帮忙吧。”

“又是议事堂！”陆云飞瞳孔猛的收缩一下，在上次他追问当年之事到紧要关头时，古翰同样如此暗示。

“看来这个议事堂，我是绝对要去走一趟的了。”陆云飞心中暗语一句，回了自己的屋。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陆云飞没有一丝睡意，借着灯光，把布袋里的碎骨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

碎骨散落一地，相较于上次，这次的碎骨新鲜很多，上面不少还牵连着肉块、筋脉，在倒出来的瞬间，浓烈的腥味直接呛入了鼻子，让陆云飞手掌掩住口鼻，微微皱起了眉头：“通过碎骨辨识野兽，这件事之前已经做过，师父这次又弄来一袋碎骨是为了什么？”

回想刚才古翰的话，陆云飞眉头越皱越紧：“‘琢磨’？难道说……”

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陆云飞捡起其中一块骨头，放在掌心中端详着。

拥有之前丰富的知识积累，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只家猪的腿骨。

骨头上沾着的瘦肉呈现深紫色，纹理细腻松弛，把肉块撕扯下来，骨头表面留下了残缺的痕迹，就像是平原上的溪流，带给人平静安和的感受，再联想到家猪的模样，倒是相当契合。

接下来，陆云飞又逐一挑选出其他的碎骨，在认出属于何种野兽的前提下，结合骨头上的纹路，与它本身的形象，从而在脑海里构建出一种关联。

书读百遍，其意自现，随着陆云飞一遍又一遍的联系，脑海里已贮存了大量的数据关联。有时，有见到一块碎骨的刹那，他甚至能推测出野兽捕食睡眠、奔跑休息的种种动作，各种形态跃然于脑海当中，活灵活现，通过一骨而窥其全貌。

隐约觉察到古翰的意图，陆云飞越练越是惊喜，到了后来，自认感觉掌握的差不多，于是练习再进一步——他闭上双眼，通过用手触摸，来判断出是何种野兽，以及野兽的脾性如何。

之前陆云飞用手触摸狼和兔的尸体，隔着皮肤毛发，手感粗糙，模糊难辨，远不如此时来的直观。相较于上一次，陆云飞更加轻易的能够进入当日的心境，识骨认骨愈发的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