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神武城时，只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陆云飞只觉有些眼熟，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这不是我和桂嬷嬷她们同坐的马车吗？”

苏天瑜身中剧毒，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京师。一路应对驭兽山庄的围剿追杀。更是伤上加伤。离开朱雀居时，陆云飞最为担心的，便是苏天瑜的伤势。他原本的打算，是托关系让仲阳老先生为苏天瑜诊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古翰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这么说。是苏姑娘前来治病喽？”陆云飞眯了眯眼，没有盲目的去寻朱雀坊一行人，而是决定暂时先回古翰居住的小院。他虽拜入京师神武城，但毕竟是名新人。在神武城内毫无背景，即使成功找到苏天瑜，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古翰很不靠谱，但他毕竟是神武城的老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沉沦至此。以前应该也有不错的朋友。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返回小院，何风已经不在，古翰仍然像自己临走时一样，窝在大树下的藤椅中一动不动。

“师……喂，你要的酒。”陆云飞走到古翰的身边，重重推了下，唤道。“师父”二字，他实在是叫不出口。

“唔？”古翰起床气不小，眼睛还没睁开，眉毛先立了起来，便要发火。

这时，陆云飞拔开了汾酒的瓶口，弥漫出诱人的清香。

古翰鼻子抽动了两下，脸上的怒火迅速退却，换成一幅痴醉模样，像狗一样，口鼻先凑到了陆云飞的腰间。

“好，好酒！”古翰大赞一声，猛的睁开双眼，眼神里冒出兴奋的光泽。他大手一挥，把一壶汾酒抓到手里，仰起脖子，就朝嘴里灌去，咕噜咕噜，像是喝凉水一般。

陆云飞可是吃过酒的亏，眼见古翰这么喝，忍不住皱起眉头，暗道真是好酒量。

片刻，古翰把酒壶拿开，扔到了湖水中，却是一口气把四两汾酒喝干。他脸颊微红，张大了嘴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大大的喊上一声“好”。似想到什么，他饿虎扑食般朝着陆云飞扑过来，双手上上下下的乱摸，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陆云飞心头一动，抢先一步把手伸进怀里，把一壶汾酒抓了出来，高高举起。春风楼总共赠予陆云飞六壶汾酒，古翰只要两壶，临进门前陆云飞长了一个心眼，将其中四壶藏了起来，这一壶已是他身上的最后一壶。

见到汾酒，就像是豺狼见到猎物，古翰眼神贪婪，便要去够。陆云飞闪转腾挪，不停的躲着古翰。古翰不会武功，越急越乱，根本抢不到。数次尝试无果，古翰累出了满头大汗，酒意也减退不少。他停下动作，不满的看着陆云飞，气冲冲的质问道：“你耍猴呢！”

陆云飞为之一愕，想不到古翰说话竟如此不着腔调，随即神情恢复冷静，正色道：“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看出来陆云飞是有事相求，古翰干脆一屁股门前的台阶上，不耐烦的道：“你说。”

他也明白，不解答陆云飞的疑问，对方是绝对不会把这壶汾酒交出来的。

“神武城里有没有一个仲阳老先生？”陆云飞问道。

“有。”古翰回答的言简意赅。

陆云飞眼前一亮，紧接着问道：“那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似提起什么令人愤怒的往事，古翰头一歪，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那个老混帐，自以为有了什么本事，竟妄图以切磋医术之名挑战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云飞刚刚燃起一丝热情，便被古翰下一句话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见古翰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不但认识仲阳，只怕和对方还有深仇大恨，寄希望于他去请仲阳救苏天瑜，那是不可能的了。

“那最后是你赢了吗？”陆云飞随口问道。

古翰的表情一僵，歪脖子瞪起眼珠：“臭小子，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陆云飞哑然失笑，对方心虚的表现，无疑说明了一切。

看着陆云飞溢于言表的笑容，古翰感觉极其碍眼，偏偏事实如此，令他难以辩驳。他的眼珠左右一转，只能从其他方向岔开话题：“臭小子，你称呼自己的师父叫作‘喂’吗，冯恩他就是这么教的你？”

说着他扬起手来，手指弯曲指背朝下，就要赏给陆云飞一记爆栗。陆云飞侧过头躲过，看到对方活动自如的双手，有些纳闷：“你的手，不是骨折了吗？”

虽只是一次碰撞，但那清晰的清脆声音，陆云飞绝对判断不错。即使没有骨折，也会轻微骨裂。这种硬伤，要先将骨头复位，再进行固定，虽然简单，但倘若随便处理，极易留下隐患。像古翰这种大大咧咧的乱摇乱摆，情况极其危险。

“切，骨折而已，小事。”对于陆云飞的担忧，古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说完，他还故意的摆了摆手，似在嘲笑陆云飞的大惊小怪。

陆云飞颇为无语，却也懒得再理对方。连他本人都不自爱，又何必白白替他担心。

“喂，臭小子，差点被你蒙混过去！”古翰猛的想到什么，双手掐腰，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刚才是怎么喊的我，尊师重道，就像你这样的吗？”

“拜师收徒本是你情我愿的事，虽然冯恩师……前辈把我逐出师门，并交由你照顾，但我从未答应要拜你为师。”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但从古翰身上，陆云飞却找不到任何可供学习的地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师乃是忧关一生的大事，岂能儿戏。陆云飞思前想后，终是决定违背冯恩的意志，毕竟古翰和他预想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胡闹，你想不拜就不拜，今天我还就偏偏收定了！”古翰罕见的极其执拗，在陆云飞的印象中，生性懒散的他本该不愿收徒，以免受到打扰的。

“拜师当行拜师礼，我不愿，你又有什么办法。”陆云飞的态度仍然很慎重。

“神武城上上下下，皆知我古翰只喝酒不饮茶，你以酒代茶，刚刚行的拜师礼，难道就算了吗？”古翰觑起双眼，哼笑了下。

拜师当跪拜奉茶，长者接茶饮下，方缔师徒之实。若有宗门，则需宗门见证。冯恩与古翰，均是神武城门下，倒是舍去了这一个步骤。因此，陆云飞究竟是否是古翰的徒弟，全看两人之间的相处。

“你……”陆云飞盯着漂浮在湖面的空酒壶，像一团棉花塞在喉咙中，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念在古翰的辈分，以及冯恩的面子上，才决定帮古翰一把，哪成想却落入对方的算计里面。

“你不过是在耍诈，算不得数。”懒的和古翰纠缠，转身就走。见状，古翰连忙舍弃得意的神情，快走几步追上陆云飞，一把揽住陆云飞的肩膀：“唉唉唉，我的好徒弟，先别走先别走，咱再好好商量商量！我这十几年才想收你这么一个徒弟，你直接拒绝，这不是让我太没面子了吗？”

听到这句话，陆云飞微微吃惊，不过古翰眼中的恩赐，对陆云飞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古翰这么随意的勾肩搭背，哪有半分长辈的模样？适才还称呼自己臭小子，现在立马改口好徒弟，这不靠谱的风格更让陆云飞暗暗鄙视。

陆云飞摇了摇头，执意的往外走。

古翰像是一只八爪鱼死死摊在陆云飞身上，无奈力气太小，被一路拖着动，急的他吱哇乱叫：“你先等等，就坦白说吧，怎么样你才肯做我的徒弟。”

陆云飞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冷漠的道：“怎么样都不行。”

说完，陆云飞便要再度前进，古翰连忙走到陆云飞的身前，张牙舞爪的拦住他的去路，蹦蹦跳跳的几乎要把头顶上的破帽子蹦掉：“咱别这么绝情嘛，啊对了，你刚才问我仲阳那个老鬼，一定不是平白无故。让我想想……嗯，是不是你的朋友或者亲戚受了什么伤，想要请那个老家伙帮忙？”

陆云飞动了动嘴唇，脚步放缓，分明已是默认。

古翰一瞧有戏，眼里顿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手摸下巴，皱着眉头，露出苦苦思索的模样，自言自语道：“那个老家伙的脾气，就像茅坑里的屎似的，又臭又硬，一般人要想让他帮忙，那可是相当难啊！”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用眼角，时不时的瞟陆云飞一眼。陆云飞何尝不懂他的意思，当下顺着他的话，激将道：“不论是难是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帮不上忙。”

“你不求怎么知道。”古翰笑着道。

古翰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让陆云飞心里泛起嘀咕。连看门的弟子都不认识他，古翰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又何来的底气？

思索一阵，陆云飞双眼一紧，死马当活马医的道：“那好，你若能让仲阳先生答应救治我的朋友，我便做你的徒弟。”

“一言为定！”古翰维持高深莫测的形象瞬间破功，一下子跳到陆云飞跟前，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对着他的手掌一拍，“击掌为约，谁反悔谁是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