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仍没头没脑地撞来撞去,徒留三人站在原地。
格罗蒂小声说着:“这人在干什么?”
赫恩特疑惑不解:“这谁知道啊。”
希罗尔却不上前制止这毫无意义的行径,仍看着他打转、跑动、趴在墙上不停起伏。
路过的人们避之不及,唯恐被这异类撞上,彷佛他身上沾染着些不洁的浊气,还有几个眼神好记性佳的,凭着这人身着的衣物,竟认出他便是先前的歹徒,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更是远远遁走。
可匪徒仍重复着这使人惶恐的动作,他眼中似已没了流动的行人,耳内的呼喊尖叫也渐渐淡去,所剩的唯有这含义不明的走动轨迹。
格罗蒂与赫恩特面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希罗尔料想着,自己多半也与之相同。
“这……我们就站在这儿看你朋友表演?”赫恩特轻轻蹙起眉头。
“要不……再看会儿?他可能有什么深意……”希罗尔表里如一,语气与内心都不自信。
此时洛维跟弗利曼不知躲在哪里,多半就在附近,所幸这两人藏在暗处,不然若见到如此景象,恐怕当场便禁受不住,笑出声来。
待他回过神,却见那歹徒正直直立在自己面前,庄严肃穆,纹丝不动。
“你干啥?”
“不干什么。”匪徒摇头,“走吧。”
“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请说。”
“你……刚才在干什么?”希罗尔眼神中透出几分戒备神色。
“没什么。”歹徒不以为意,“你觉得很奇怪?”
“有点……”
匪徒拍拍希罗尔的肩膀,这动作似乎还含着些许鼓励意味。
“能完整看完,已是很大的进步,你的思想至少还给正常的事物留了片小小的余地。”
希罗尔闭上嘴,不多说了。
“走吧。”歹徒走在前面带路,这次的步伐倒是正常了不少。
走在后头的格罗蒂靠过来,声音微弱:“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这……刚认识的。”
“这人……不是之前行凶的家伙吗?”赫恩特看向希罗尔。
“好像是。”
“那你还敢跟他混在一起?不怕他使坏啊?”
“应该没事……我看他挺配合的,能正常交流。”
话音刚落,希罗尔脑袋里便掠过道与之相异的想法。
顺应自己的心意,就算正常吗?
“到了。”歹徒猛地停下。
“什么?”
“到了。”
希罗尔望向四周,这仍是走廊上的景色,人群匆匆涌动,被困于此处令他们焦躁地奔走。
“到哪了?”
歹徒不回答希罗尔的问话,他虔诚地弯下腰,用双手抚摸自己的脚,这人的身体摆出个异样的姿势,脑袋竟能搁到地上,他厚实的嘴唇紧贴大地,其内流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你爸呢?”希罗尔上前几步,不停追问。
“父亲象征规律与常俗,他不在这里,他在每个人的心中。”
希罗尔呆在原地,自己好像被傻子耍了。
“你好像被骗了哦。”格罗蒂尽量掩盖住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情绪。
“这……接下来怎么办?”赫恩特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不回影院里坐着吧。”格罗蒂轻声笑笑,“反正也没别的事。”
希罗尔叹口气,可这叹息声仅从嘴里流出,却未在耳畔流动。
全因一声如钟鸣雷震般的响动掩盖了这小小的气息,一声叹息,远比自己也远比常人更洪亮的叹息,它压住嘈杂的声音,孤零零地响在这里,如此,倒使四处颇显宁静。
有个须发苍白的老人自歹徒面前缓缓升起来,他身上堪堪裹着散乱的深色布料,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哀叹之情,而匪徒却平静异常,他缓缓蹲在地上,抚摸老人的脚。
这变化突生,希罗尔愣住片刻,这时候,一旁的赫恩特却向前几步,意欲走到老人身旁。
老人虽个头不低,但赫恩特却也身材高挑,若从旁观之,二人应水平相当,但不知为何,赫恩特只可仰头看向老人的面庞。
可她脸上却露不出半分畏怯神色来,只静静望着对方。
老人沉重和蔼的笑声敲打在影院里每个人的心上,也打破了这稍显沉闷的气氛。
“你好。”
他开心地笑笑,像个孩子般招招手,咧开苍老的嘴角。
赫恩特微微怔住,似没料到这人会如此行事。
就这片刻的工夫,老人已出现在希罗尔身侧。
希罗尔浑身一震,连忙后退,但老人仍开怀大笑。
“你好。”
他又看向一旁的格罗蒂:“你好。”
这次的笑容似乎不如方才那么灿烂了。
这老人走走逛逛,说说笑笑,很快,走廊上的人全与他打了遍招呼了。
有的人浑身紧绷,一言不发,有的只尴尬笑笑,权当回应,还有的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拍拍老人的肩膀。
有名性情怪僻的老头,待老人走过来问好时,便蓄足力气,一口口水吐在对方手上,那老人却仍哈哈直笑,打个招呼,便去与下个人问好。
他转了一圈,就又回来,回到歹徒身旁,歹徒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毫不动摇。
希罗尔看向老人,试探着开口道:“您……您是来干什么的?”
老人却不回话。
接着,走廊一侧突然浮出一道门来,其中走出个年轻的小伙子。
他推着辆手推车,内里的东西似乎呈鲜红色。
待他走至老人身边后,便俯身探手,取出一物。
那似乎是张嘴。
男子恭恭敬敬地将这东西奉给老人,老人却不动手,只将脑袋低过来,嘴唇靠过去,很快,两张嘴便凑在了一起。
待他抬起头,男子手中的东西已无影无踪。
年轻男人推着空荡荡的小车,继续向前走,靠近墙边时,那辆手推车蓦地消失不见,只剩他一人前行,他撞在墙上,象征损伤的声音便自额头处响起。
希罗尔皱起眉头。
男子仍朝墙上撞着,他虽面无表情,但这碰撞的力度却越来越大,已有使人心颤的液体自受伤处流下。
离得近的赫恩特急忙走过去,想拉住这残害自己的人。
老人突然伸出手,拦住她,说起话。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我们看着就好。”
这时候,有种怪异的感觉在希罗尔脑海里展露。
虽声音与先前无二,但他总觉得,老人的语调中多了些东西,一些不明不白,如梦似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