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德衍骑坐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之上,看着枯黄矮小的城墙眉头不由自主的纠结成了一个八字,此刻战乱将近,这天都城的城墙竟然还没有竖在城外的木杆高,薄薄一层,感觉只需要几番投石,这城墙便会立刻倒塌的样子,这样的城墙,怎么能抵御的了西夏的进攻,难道这西安州的人就自信到相信自己的军队可以克敌与外了?
跟着军队进入城中,既没有百姓队伍夹道欢迎,也没有彩色丝带张灯结彩,城中的景象相比城外别无二致,也是非常的荒凉,只有主干道两侧种着几株绿植,除此之外,整个城市都是灰蒙蒙的,感觉就像是沙尘暴刚刚结束一样,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城市非常的小,左右总共大约二十个街道的样子,住户大约在两千人左右,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小镇的规模。
而这,已经算是西安州最大的城市了,看得出来,北宋在西北的势力确实衰退的飞快,裴德衍看着这一切,尽管表面上依旧是一张酷酷的冷面孔,可心里却已经发出了好几次的哀叹,这样的城市,真的能够成为这次战争的依托吗?他实在不敢苟同。
他这次从德顺军的驻地赶往西安州,并不是来郊游的,而是受了韩琦的命令而来,西夏现如今在西北小动作不断,大动作不停,不少边境百姓在这段时间里或多或少都被西夏来的游贼抢掠过,韩琦便令德顺军以保境安民的名义到这受灾最严重的西安州来接管防务,以保证百姓之安居乐业。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借口,为的是掩人耳目,裴德衍来此的真正目的,乃是为后续的罚夏大军提前做好准备,这些准备包括探路、侦查、建立碉堡、加强城防以及疏散百姓等工作,可以说是很严峻的工作了,原本裴德衍来此之前,对于这项命令倒是没有什么排斥,毕竟虽说是禁军,承担劳役也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一点上他也只能习惯。
可是在来到这里之后,他不由得深深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来,这样的地方,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地方大的惊人,而防务却如此松散,西夏大军只要随便找一个口子往下一冲,就算是裴德衍,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抵挡住,这样的地方,真的有守的必要么?
裴德衍的心中有着不同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宣之于口,骑着马来到府衙门口,西安州的知府和县令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一见裴德衍的战马到了门口,知府和县令就纷纷走了出来,看着裴德衍殷勤的说道:“裴将军大驾光临,我等荣幸,百姓之福啊。”
这番话讲的真是有够狗腿的,按理来说,他这个知府虽然要比裴德衍低两级,可是按照本朝制度,他的权利和地位跟裴德衍应该是平起平坐的,根本就不需要在这里如此放低自己的姿态,去拍裴德衍的马屁。
只不过话虽如此,可是这奇怪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而且更奇怪的是,这知府对着裴德衍行礼之后,裴德衍竟然也没有赶紧下马扶起知府,而是在马上应了一声,便骑着马进了府衙之中,态度之倨傲简直不像是个武将,倒像是个宰相了。
这么奇怪的事情,其实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西安州虽然也是州,可是与秦州这样历史悠久,人口众多的大州不同,它只是个人口不足两万人的小州,而且它的设立首要目的,也不是因为要治理这些边陲的百姓,而是为了利用这个西安州以此来保护秦凤路的内部州的安全而已,简单点说,这种州就是国与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并没有什么行政概念。
在这样的州当知府的人,大多数都是没什么关系的落魄士子,或者是那些考中进士已经三十年都还没有任官的老古董们,总而言之,大多是些没什么关系,又没有钱,又没有什么才华,又没有什么阅历的老学究们,这样的人来到这儿,又能有什么权利?
而裴德衍则不同了,他是秦凤路最为年轻的禁军将领,还是百战百胜的英雄,整个秦凤路,上到蹒跚老人,下到不会走路的孩童,又有谁不认识他裴德衍的,两者比较起来,自然是裴德衍的权利和地位更高了。
至于裴德衍为什么会连手都不握,礼都不还,骑着马就进了府衙,则是因为在裴德衍的眼中,最讨厌的人就是这样的老学究,因为那个让自己母亲怀了孕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老学究,整天四书五经,整天孔孟之道,可干的事却全部都是男盗女娼的事儿,心里想的则全部都是鱼肉百姓的主意,出于心理反应,裴德衍对于这样形象的人第一眼就没有什么好感。
再加上这天都城如此破烂不堪,这县令和知府自然是首要责任人,两种因素加在一起,裴德衍自然就更看不上这两个官员了,一气之下,便跨马进了府。
那知府和县令显然没有想到裴德衍竟然会如此无礼,一时之间都呆愣住了,两两对望之下,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屋内传来裴德衍的一声暴喝“二位大人,还在屋外作甚,是想看西夏兵临城下么!”,这才恍惚的走进了屋子,见着裴德衍的马已然被拴在了大堂门口,而裴德衍,则是坐在了明镜高悬匾额之下,好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二位大人,我此来所为何事,韩大人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裴德衍看着眼前两个老的背都已经直不起来的老薛就冷冷的说道,此时将校们也纷纷走了进来,捕快们则被拦在了门外,他们也不敢发火,跟禁军比起来,他们的战斗力实在有限,只能畏畏缩缩站在旁边,只是双眼中有些怒火,当然,这怒火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这实在没有什么的。
“是,韩大人让我等全力配合裴将军行事。“那知府回道,在经历过刚才的恍惚之后,此刻这老人家总算是清醒了过来,面对自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训斥,他倒也不生气,只是如实回答着裴德衍的问题。
“那就好,那州府大人,县令大人,在下舟车劳顿,暂时告辞了,有什么事,就跟他们说吧。”说完这番话,裴德衍就从高位上走了下来,看也不看身旁的州府和县令,直接走出了大堂之外,纵跳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大人,这小辈竟然如此…”县令用袖子遮住自己的鼻子以免灰尘进入自己的气管之中,双眼之中充斥着不敢相信,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一个人能够无礼到如此对待他们,他到现在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遇见的一切。
“好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西夏举国来犯,此刻内讧实为不智,我等既为文官不通武功,就让这些武将们来做主吧,裴将军蜚声四海,西安州交给他,必然会安然无恙的。”知府制止了身旁县令的多嘴,挥了挥衣袖,便跟一旁还留下来,非常尴尬的德顺军诸将士们一个个的见了面,然后谈起了西安州的情况来。
这一过程进展的非常顺利,德顺军所需要的地形图,村落图,还有赋税表以及西夏来犯次数统计等等报告,只要德顺军的人要,这两个老头便纷纷能够拿得出来,虽然其中资料有些过于原始,并没有挖掘其中更深层次的内涵,可是仅凭这州府二十几号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了。
裴德衍不在,铮伯自然就是德顺军的指挥者,他看着那些资料源源不断的从府库中被拿出来,他再看看身边的两个瘦小老人,心里不由觉得裴德衍这次是真的看错人了,这两个老人或许不一定有出色的才能,可是在人品上,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在对待工作上,也很是认真,这样的人或许不值得夸赞,可也绝对不应该遭到侮辱。
铮伯这么想,很多人也这么想,可是他们却不敢去找裴德衍去说这件事,他们都很清楚裴德衍的过去,自然知道他这条蛟龙的逆鳞是什么,跟他去说老学究的好话,裴德衍可不会当做是说这两个老头的,而是会把这番话理解在自己的父亲上,这要敢说的话,那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想要找死了。
所以众人在交接完毕之后只能对裴德衍所居住的房间绕道而行,不去谈论那两个老人家的事情,那两个老人家倒也很是安分,自从第一次与裴德衍见过面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在裴德衍的面前过,好似消失一般,对此裴德衍没有表过态,而是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根据韩琦给他的任务,他必须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在西安州境内建出九个城寨来,这九个城寨从临近的德顺军开始一直延绵到前线与西夏接壤的土地上,沿线所有土地近乎全部都是沙地或者是荒地,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建设起城寨来,无疑是十分困难的。
而制造城寨的砖头,则是裴德衍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整个天都城中虽然有烧砖的地方,可是产能十分的低下,每天大概只能产出五百块砖而已,这样的生产效率和出货量,显然是不能满足城寨的需求的,这些城寨,每一个都起码需要可以容纳两千人左右的空间,算下来一座城寨最起码需要一万块左右的砖头,除此之外还要有三百根左右的木头才能搭建完毕,为了要提升产能,裴德衍只能让德顺军的士兵们充当工人帮忙提升产能,而大多数人则分派到各处去考察适合建设堡垒的地方。
除了搭建堡垒之外,如何确保食物的运输管道以及士兵的流动速度,也是裴德衍需要去解决的事情,在确定完堡垒的建设地点之后,裴德衍立刻将四千名士兵以及五千名百姓给调动起来,全部投入到了道路的修建中去,一时之间,整个西安州烟沙遍地,犹如狼烟一般在整个境内都能看到,恍如沙尘暴一般。
在处理完了这些大事之后,裴德衍并没有休息的权利,天都城作为整个西安州的首府,在战争年代里,也必将有很大的作用,根据韩琦的要求,这座城市起码要能够容纳一万人左右的士兵,才可以称得上合格,裴德衍的看法也与韩琦相同,只有保证天都城的兵源充裕,才有可能在面对西夏军队的进攻时保持稳定的心理防线不被大军所击溃,也让军队可以不那么紧张,所以建设天都城,就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了。
为了建设天都城,裴德衍自然是又要来一番挑灯夜战,足足花了三个夜晚的时间,总算是把天都城新的防卫方案给折腾了出来,在他的这份方案中,天都城将从现在的规模上再扩大两倍左右,而在城池之外,则还要修建壕沟来阻挡骑兵的冲锋。
可西安州修了壕沟又有什么用呢?这里是秦凤路最为缺水的几个州之一,想要引那么大量的水来围住天都城,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为此,裴德衍只能改变自己的计划,壕沟的修建不变,只不过里面不能再用水来填充,而是改成了用削尖的木头来防止骑兵的冲锋,这样一来,虽然需要大量的木头从德顺军内运来,可是这起码比无源之水要好找一些,所以很快就获得了众人的同意,一万名西安州的百姓顿时被扔进了这项巨大计划之中,开始折腾了起来。
此时时间已经过半,裴德衍到达西安州也已经有半个月有余,在这段时间中,西夏的散兵游勇几次三番曾经穿过国境线抵达西安州内进行侦查,都被裴德衍率领的德顺军给击退了出去,几次三番下来,再加上裴德衍在整个西安州采取的抓间谍行动,也就是给那些报告间谍身份的人以奖赏的办法得到了很大的成功,不少西安州的间谍都被抓了出来,一时之间,西安州民心大定,各项建设稳步开展,如同一个大工地一般。
而战争的烟云,也随着后续部队的赶到,而越来越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