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天果然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自得了钟魁传授的功法,被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就是练功,练功,再练功,浑然不知吕道长常常悄悄地过来看他,怕他这样练下去,早晚会走火入魔了。
在暗中观察了大半个月,吕道长发现白晓天虽然明显消瘦,但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倒没有什么其它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勤能补拙,或许白晓天将来会有所收获。吕道长只知道钟魁传授给白晓天一门功法,其中细节他不便探问,但料想不会太差,只是白晓天偶尔过来向他请教,他从其中也体会出一点味道来,管中窥豹,这显然是一门极佳的入门级修炼功法,简洁质朴,中正平和。
或许在钟魁看来,这门功法的价值不高,根本就会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想法。但在吕道长看来,这样的功法才最难得,尤其是现在正处末法时代,不需要那么多高深莫测和让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东西,简单质朴的,才是最接近修行的本原。
钟魁没有吕道长想的那么多,将混元太虚功传授给白晓天,不过是结个善缘,事了拂衣去。
春去夏来,转眼间就到了五一节。这时候天已经比较热了,从姑娘们穿着日见单薄可以观察到。
五一的那一天,丁官镇以至太乙县如临大敌。因为这一天,太乙风景区试营业,旅游开发公司早前宣传得力,年初时就陆续有散客慕名而来,游客数量越来越大,那时候连门票样式都还没设计定稿。
五一节,是景区试营业,为了一炮打响,除了提前两个月的宣传,那就是免费赠票五万张,自五月一日始,七天之内免费进入景区,另外军人、警察和在校师生持证免费,1米2以下免票,持本省身份证也可以五折优惠,全价票在这个人均收入极低的年代并不便宜,三十元一张。部分优惠措施,其实在四月下旬就已经实施。
早在放假前一周,丁官镇政府就预感到会有大事发生,因为镇里突然多了不少外地人,镇里仅有的几家小宾馆,一下子就住满了,连县委招待所也临时腾出来住人。一打听,全是慕名而来,要去太乙山玩的。
余思远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让所有政府工作人员戴上红袖章上街,警察和联防队员、民兵就不必说了,全派到了太乙村。
早在开春的时候,老书记退了,他就成了丁官镇真正的一把手,书记、镇长一肩挑,他的政绩有目共睹,工作能力突出,又颇有手腕,再加上后台比较硬,如今说话当然算话,一声令下,全都乖乖出去干活。
不过,稍有点眼光的人,也都看出来,丁官镇真要发达了,镇公安派出所下个月就会升为分局,否则不足以应对越来越庞大的流动人口,其它诸如税务所、工商所等等单位,都会升格,这不仅意味着级别的提升,还直接关系到涨工资。
当初余思远看到太乙旅游开发公司的试营业计划,还觉得沈浩胃口太大,放卫星。在他看来,头一个月每天能有一千人来游玩,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看来,他太低估了国人出游的兴致,尤其是有大力度的优惠措施,有便宜可占,不用太浪费了。得到赠票的,不是自己来,就是转赠给别人,而且还带着家人朋友来,这些人却是要买票的,这样一来,游客数量呈几何数的暴涨。
到了五一的那一天早上,镇上的汽车站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余思远不得不人向县里请求,调集三十台各种车辆转运,到了中午时,才缓解运力。
县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听说了,也只能笑着批评了几句,然后坐上小车,在余思远的陪同下视察景区——因为有省里的大领导会来。
自然是不用钟魁陪着,那是老崔和沈浩的事情。
太乙村村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许多变化,这个宁静的山村已经不再宁静。人们在享受到物质上的富足同时,必然会失去以前不曾注意的东西。
钟魁随着游客往山中行进,听着导游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解说人文名胜,别是一番感慨。
钟魁一路走上讲经阁,正准备找吕道长聊聊,见余思远等人陪着省里高官进了阁内,便不想进去,其中赫然有余思远的父亲,另一个高官他也在电视新闻里经常见过。
钟三爷的亲孙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魁哥、魁哥,你咋走的这么快,明明我们前后脚进山,我追了半天都追不上,累死我了!”
钟三爷的亲孙子,大名钟小山,比钟魁小一岁。
“小山子,你爷找我啥事啊?”钟魁奇道。
这个时候,要是只是镇上领导来,比如余思远,钟三爷一定是“主要陪同人员”,但今天省里领导来了,钟三爷显然很有自知之明,就不往前凑热闹了,现在大概正在村里主持“治安”工作。
“今天晚上七点,村里准备办场大戏。你是主演,我爷爷要你准备准备。”钟小山道。
傩戏《钟馗捉鬼》,当然是太乙村的骄傲。钟魁真心不想再当主演,骨子里他也是极惫懒的人物,所以钟小山就成了替补,教会了钟小山,他就可以光荣退休了。
钟三爷让他再演一场,当然是为领导们准备的,实际上这也是太乙山旅游的一部分,所谓文化和民俗,还包括极具本地特色的老腔——钟魁特别爱听。
作为始作俑者之一,自己约的炮,含泪也得打完,钟魁只得答应晚上七点准时参加。
演出就在景区门口的一个停车场,临时搭了个台子,亮起了十几盏大灯,那就是剧场。
观看的,除了本村和附近乡人,就是住在山下仅有的两个旅馆的旅客。看今天的势头,景区的旅馆还是太少了,这两家旅馆是属于旅游开发公司的,全部爆满,以致于许多外地旅客不得不返回镇里。钟三爷跟村里人商量着,准备集资加贷款,也建一家旅馆,有脑子活的,准备自筹资金开个家庭旅馆,绝对有的赚。
演出很成功,一半归功于这是最原汁原味的艺术表演,不靠颜值不靠舞美不靠化妆不靠包装,那唱老腔的几位,原本就是地道西秦老农,穿的就是一身居家行头,成功的另一半,则是对那些外地人来说,无论是《钟馗捉鬼》,还是苍凉质朴的老腔,是他们以前都不曾见过,甚至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让他们觉得耳目一新。
镇里的文化站长洪亮,自告奋勇,成了晚会的导演。身为文化站长,他以前倒也组织过不少文艺演出,也曾经多次到省城演出过,不过跟今天一比,除了没有正式的大礼堂,一切都是大场面,尤其是晚会结束后,余思远之父,省委组织部长余家栋和他握手,亲口夸奖晚会办的不错时,他一身骨头都酥了。
洪站长突然有个梦想,那就是带着这里的演出团队到燕京去办一场晚会,请国家领导人观看。不过,他也就是想一想而已,他现在最想的地是在镇里建一座剧院,镇政府现在当然没钱,因为自从余思远今年春天时当了一把手,大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四处花钱,绝对不会为满足他的梦想而投资。
曲终人散,广场上人群都散去,偶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四周闲逛。这些游客显然也打破了太乙村人的作息时间表,因为他们正找吃的找喝的,打发时间,而村民们觉得有生意不做王八蛋。
钟魁坐在余家栋曾坐过的椅子上,将腿搁到另一张椅子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还穿着戏服,面具倒是摘了下来,要不然带着这副钟馗面具,在黑灯瞎火的地方遇上个人,绝对会吓死半个。
夜色深了,喧闹了一天的太乙村终于沉静了下来。赤血剑横放在腿上,一边喝着茶,一边享受着这初夏夜晚的宁静。
“哟喂,你还真会享受。”身后一个银铃的声音响起。钟魁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赵雪的声音。
“姐,你怎么没回镇里?”钟魁问。
“累了一天,不想走了。我在旅馆里订了一间房,今天虽然在山里转了一天,还没好好玩呢,准备明天好好玩玩,反正现在从这里返城坐车也方便。”赵雪将钟魁的腿踢掉,一屁股坐下。
“你这不是工作嘛,陪着大领导,多体面!”钟魁笑道。
“切!少来这套,太乙村我来了好几回,还真没有一次在村里遇到你。身为地主,你明天可得陪我逛逛,听说这里还有不少美食呢,行不行啊?”赵雪道。
“行,怎么能说不行?包你满意,谁叫你是我姐呢。”钟魁道,“姐,我不知道你没回去,要不这样,你住我家吧,我家新盖了房子,有客房,被褥全是新的。”
赵雪嘻嘻笑道:“还是不打扰了,旅馆也挺好。”
钟魁见状也不好强求,道:“姐,不如这样,我带你夜登太乙,看看咱这里的夜景,望月观中望明月,这是古代太乙十景之一,不过那里地处偏僻,正常的登山路线是不去那里的,而且现在望月观是铁将军把守,并不对外开放。”
“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的。”赵雪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农历初十,一轮渐盈凸月高挂半空,星星点点,穹顶之下,黑色的山峦起伏,清风徐来,令人心头一片宁静。
看到了此时的夜景,赵雪有点心动,蛾眉轻蹙,道:“晚上索道停了,爬上去那还不得天亮,看日出啊?再说你演出不累吗?”
“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吧?”钟魁道。
“还是算了吧。”赵雪道,却不料钟魁站起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便往景区入口处奔去。
景区保安自然不会拦下钟魁找他要票,一路飞奔,赵雪喘不过气来,不禁骂道:
“你这家伙,快停下来,让我喘……喘……喘口气。”
“小魁,我们还是回去吧,太远了,明天再爬吧。”赵雪稍休息了一下,看了看远方的山峰,俏皮地伸着小舌头,打起退堂鼓。
钟魁走到她的面前,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干嘛?”赵雪不解。
“你背你啊!”钟魁回头道。
“我是你姐,你怎么背我。再说,你行不行啊?”赵雪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
男人不能说不行,钟魁道:“这么说,你该减肥了。”
果然,赵雪闻言怒了:“闭嘴,你才该减肥了。不对,你这么瘦,能背得动你自己吗?”
钟魁个头长的快,但他营养充足,绝对算不上瘦,相反身材比较匀称。
“那就试试,不试试我怎么知道你胖不胖呢?”钟魁发现跟赵雪斗嘴,挺有意思。
“试就试!”赵雪扑了上去。
当钟魁将反背着双手扶上她那对极有弹性的大腿时,赵雪后悔了,不是怀疑钟魁想占她便宜,而是因为自己轻易地受了激将法。
嗯,手感不错,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钟魁心里暗笑,脚下突然开动,赵雪娇呼着,见钟魁背着自己,居然……居然跳下了悬崖。
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赵雪脸色苍白,恐惧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