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海表明了身份,吕诚志故作惊讶之余,也虚以委蛇,表示蓬荜生辉云云。
孙如海在言辞上很是客气,话里话外总是隐含着试探之意,吕诚志更是老江湖,应付的滴水不漏。
两人都觉得这番客套实在无趣,但这就是人生。
吕诚志道:“当年秦盟主柄政之时,江湖上何曾有不良修士胆敢刺杀国家领导人?此例万万不可开!”
事实上,孙如海早已经认定六指双煞之死看作是吕诚志或者是朱允炆的杰作,今天只是来确认一下。
双煞虽然成名已久,但在孙如海的眼里,还不太够看。
江湖中自有规矩,不能拿现代意义上的法律条文说事,双煞刺杀不成反被杀,只能认命,哪怕是孤傲如孙如海,不能因此寻吕诚志等人的不是。这是自秦祖海坐上盟主的宝座之后,就形成的共识。
“先生是在骂孙某不称职吗?”明知道吕诚志不是这个意思,孙如海故意这样说,“说来惭愧,我虽在九处工作了二十多年,一直从事后勤工作,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如履薄冰啊。先生德高望重,是否有可以教我的?”
吕诚志摇摇头道:“孙居士言重了,老道愧不敢当!不过,老道倒是从别处听来一句格言,颇觉有理,特转送给孙居士。”
“敢问是何格言?”孙如海端坐如松,却将姿态放的很低。
“修行使我们更加强大,而德行则让我们走向崇高甚至不朽。”
“呵呵,有道理!”孙如海面上点头,内心里则是只关注着前半句,“是啊,说到修行,这真是一条不归路啊,永远没有表面上那风光,为了强大,我们孜孜不倦,埋首努力,有的人穷其一生,也不过是学些皮毛而已,而那些站在世界之巅的,万中无一啊,谢中条先生教诲!”
吕诚志微微皱眉,心中则暗道,此人面上恭敬有礼,实则是个冷傲、坚忍和崇尚实力之辈,这样的人不可太过亲近,也不可轻易为敌,当敬而远之。
不过,从公安九处这样的一特殊机构来讲,这样的人或许比他认识的雷云才是最适合担任主官。
但联想到当年的秦祖海秦盟主的实力、威望的崇高品格,德不配位,或许会很致命。
“自凤凰山现世之后,当今江湖面临一大变局,灵气复苏是已经被证明的事,这将是我们修士的盛世,进而甚至可能会影响到国家的方方面面。不知中条先生对如今的江湖有什么看法?”孙如海道。
“我一乡野道士,年轻时倒是个爱动的性子,如今这些年我也算是半隐居了,对江湖上的事和人已经十分淡漠了。恕我直言,那些人和事,与我何干?”吕诚志道。
“据我所知,紫阳观的道士并不是如先生这么淡泊明志和宁静致远。”孙如何意有所指,在吕诚志听来则十分刺耳。
“听说他们一边四处圈地种植神草,希望将来能炼制出一些灵丹妙药,既为修行,也为谋利,另一边又广收门徒,来者不拒,所谋甚大,更吸引人注意的是,有些人则在四处奔走,希望重建‘山海盟’,并推观澜先生为盟主。”
那紫阳观传承千年,如今势力更盛,早已被视作天下道门之首,其观主观澜先生张诚铭则被许多人视为自秦祖海之后,堪称天下修士第一人。而天下道门极多,紫阳观也不过是全真派第一门户,还有极多纷杂的正一派诸分支,他们囿于门户之见和其它私利甚至仇怨,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紫阳观站在一起。
而“山海盟”正是当年国内统一和反抗外敌入侵的战争中,秦祖海在政权的支持下,以个人实力和威望建立的修士联盟。
只可惜,此盟自秦祖海死后立刻烟消云散了,令许多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孙如海这么说,既有挑拨的意思在里头,也有因为身上职责所在而不得不试探的意思。
那紫阳观的所作所作,偏偏还找不到违反任何一条法律和道义所在。我承包土地发展种植业,照章纳税促进就业,是在做功德。收徒弟有错吗?人家是热爱传统文化!至于推动重建山海盟一事,这难道不是有先例吗?这是帮政府分忧。
这就令政府和孙如海之辈很难受了。一方面重建山海盟是大势所趋,而且必须由政府完全控制,一如秦盟主在位之时那样,另一方面,政府则很难推出一个在各方面能够压倒观澜先生张诚铭的人,不能任其势力膨胀。
但政府必须有行动,所以这就有吴明这样的人收到了关于登记异术人士的指令。
“听说凤凰山,曾经出现过一老一少两位巅峰对决的修士?或许应该请这两位出山。”吕诚志敷衍道。
“想不到中条先生的消息也是灵通的。据雷前辈说,此人是他在去凤凰山时偶遇的,对他的真实来历一无所知。这话我本是不信的,但雷前辈毕竟是前辈,对国家是有大功劳的,资历更非在下能比。”孙如海瞥了一眼面上古井不波的吕诚志,掩饰了下自己有些出格的话,又道,“据我所知,雷前辈在去凤凰山之前,亦曾来过先生这里?”
钟魁要是在这里,一定会为雷浩京点赞。
“哦,老道与雷浩京是旧识,不久前其子雷云贤侄还送来一些参茶,我一闲云野鹤之人,何德何有敢劳他挂念?”吕诚志指了指面前的参茶。
孙如海品尝了一口:“好茶!我本来也分得了一些,奈何家中长辈实在太多,东分一点,西送一点,自己只留了一丁点,聊胜于无啊,呵呵,让先生见笑了。嗯,真可惜,那少年高手的来历,先生能指点一二。不过,既然薛家老祖这样的怪物都出现了,再冒出个我所不知道的隐逸世家的俊杰,也不太令人奇怪。”
“所以,重建山海盟还是很有必要的,现在灵气复苏,所有修士都会抓住机会,否则真的要沉沦了。”吕诚志顺着孙如海的口气说道,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老道还是那句话,修行使我们强大,但只有德行才能使我们走向崇高和不朽。”
孙如海暗道,看来紫阳观看似很强盛,但并不能笼络所有人,尤其是吕诚志这样的具有一定影响力的高人,只是面前的吕老道,也未免有些迂腐,躲在山中自成一统,将来很难有所作为。
耳边传来炒菜的噼哩吧啦声,望月观内飘散着油脂和葱花的香味,吕远山闻不得重油味,站在厨房外面喊:
“白师兄,千万别放辣子,朱前辈不吃辣,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
“知道了!”白晓天的声音很是懊恼。
另一边,朱允炆房间里的电视,音量开的很大,一部言情肥皂剧里,男女主角缠绵的对白能让人酸掉大牙。
孙如海的表情很是古怪,就连吕诚志面上也显出尴尬之色,差点坏了道行。
“这位朱……嗯,朱前辈,敢问是何出身?嗜好很特别啊!”孙如海问。
“他自称是朱明皇家后裔。”吕诚志想了想,实话实说。
孙如海又会错了意。
在穿越者钟魁看来,这个位面历史的轨迹在一百多年前,突然让他感到很陌生。
当年洪秀全起事后,曾一度逼的清廷损兵折将,国将不国,那曾国藩力挽狂澜,功高盖主,反遭猜怠,在部下众将的拥戴下,半推半就地自立为王,不久称帝。
爱新觉罗氏被迫逃向关外,又卷土重来,曾两度杀回关内,而太平军内部分裂成两部,杨秀清篡位称帝,偏居东南,另一部随石达开远走蜀川,在蜀川积蓄实力后,又屡次出川,加入瓜分天下的行列。
而各种势力又纷纷打着反清复明或者统一中华的旗号,将堂堂华夏搅成了一锅乱炖。再加上外敌或入侵,或扶植国内代理人,这个位面的华夏远比钟魁的前世更加混乱和不堪,直到劳动党建立,国势才日渐趋于统一和稳定。
因为曾经在同一时代,有那么多的所谓皇帝并存,这就造成当今自称皇族后裔的人有很多,爱新觉罗氏、曾氏、杨氏、石氏,当然也少不了老朱家。
如果你在报上看到说某某公主下嫁巨富之子,某某王子参军报国,千万不要感到太过惊讶,公主王子什么的,只是用来吸引读者注意的。
这孙如海是沪海大族金氏的女婿,这金氏就是爱新觉罗氏当年被赶到关外时,留在关内的一支后裔,当时是为了不招人报复,而改成汉姓的。
孙如海如果自称是皇家女婿,好像也没错。
所以,孙如海听吕诚志说朱允炆是皇家后裔,并没当一回事。只是朱允炆这样的高手,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值得他去详细调查一下。
他却不知,在他上任之前,曾一度被视为九处未来处长的雷云,早就将朱允炆的户籍档案,做的滴水不漏,因为那档案就是真的,同名同姓,只是换了张相片而已。
孙如海跟吕诚志闲扯了一通,眼见午饭时间到了,见对方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望月观,孙如海拾阶而下。
正是中午时分,上山时雾气早已经消失,晴空万里,群峰林立。孙如海看到几个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离开观景道,往山腰上的鲜有人行的小径行去。
其中一人,正是钟魁。他正带着表弟李云还有他当年的两位初中同学捕竹鸡。
竹鸡是一种群居性的禽类,飞翔能力比较差,在山林间移动主要靠一双矫健的腿。兽有兽道,这竹鸡很有领地意识,而且雄性好斗,如果发现领地内有外来者侵入,它会毫不犹豫地反击。
正是利用竹鸡这种特性,钟魁寻到一处适合地点。这是一片竹林,竹林外有多处灌木丛。
竹林四季长青,挡住阳光下泄,竹林下很少有杂草丛生,这就是此处最好的地捕鸡地方。竹鸡竹鸡,并非是说竹鸡就是栖息在竹林下。
指点着半信半疑地同伴们,在竹鸡必经之路上下套,钟魁拿出一只袖珍随身听,放在草丛里,播放事先录好的公竹鸡叫声,然后招呼大家躲到不远处的杂树丛后面,喝着汽水。
“还真是个少不经事的乡下孩子,无知是福,少年不识愁滋味,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美好,将来的家族纷争怕是你这个乡下出身的年轻人承受不起的!”
孙如海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
钟魁回头望了一眼山道上孙如海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初中当了钟魁三年班长陈刚,还是那幅清高傲娇的模样,不过这位准大学生现在跟钟魁的关系,已经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尽管钟魁从未将这货当一回事。听说李小东要来太乙村玩,陈刚死乞白赖地跟来。
李小东则是钟魁当年初中三年的同桌,后来在钟魁的帮助下,勉强考上了县里一所比较的高中。他也不指望上大学,能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也算是给家里老爹一个交待了。
“魁哥,你行不行啊?”陈刚一如既往地质疑钟魁。
不过,魁哥这个叫法从他嘴中叫出,倒让钟魁想起来这位前任班长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打小时起就是个官迷,他应该是知D县里一把手跟自己的关系,所以在自己面前的姿态放的很低。
“书呆子,男人不能说不行!”李小东在旁骂道。
陈刚一时愣住了,等弄明白了李小东话中意思,才反驳道:
“我跟魁哥说话,你别插话好不好?懂不懂人话?”
李云则道:“你们两家伙闭嘴好不好,马上就要上套了。”
话音刚落,只听竹林那边传来两声竹鸡叫声,然后三声、四声,竹鸡叫声此起彼伏。
一只雄壮的公竹鸡领着一群竹鸡,从竹林外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先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朝着竹林走去。
“你们说竹鸡是烤着吃好吃,还是红烧好吃?”
“清炖,再放点山菌!”
“红烧!”
“清炖!”
在几位同伴的争吵声中,钟魁知道,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