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中,孙如海拾级而上。
山间似有似无的云雾缭绕,仿佛白色的轻纱,给苍翠的诸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人行其间,如临仙境。
这里灵气的浓郁度远超山外,是一处修行的好地方。
关于吕诚志的资料,孙如海知之甚详,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性格则更像一条毒蛇,一旦被他盯上,绝对会狠狠地咬上一口。
他已经蛰伏太久了,世间许多人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值此风云变幻之际,现在正是他走上前台呼风唤雨的好时机。他一向认为,没有野心的家伙,都是凡夫俗子和洒囊饭袋。
吕诚志出身中条吕氏,这是一个拥有传奇色彩的修行世家,传说是纯阳真人吕洞宾的后人。这是外界都知道的事情。
与几乎所有的修行门派或世家一样,吕氏近世也没落了,已经两百年没有出现过所谓名士,甚至连所谓的祖传功法都残缺不全,直到吕诚志的出现。
研究吕诚志个人的资料,孙如海敏锐地发现,自从吕诚志入驻太乙山后,几乎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以前的吕诚志以德行高洁和学问渊博而著称,与其说他是一位修士,还不如说他是一位大学者,而现在吕诚志完全称得上是位真正的修士,标志**件是几年前紫阳观的赵信扬上门挑衅。
在这之后,亦有几位成名的江湖修士上门挑衅,皆被吕诚志三招两式打发走,落荒而逃。似乎,吕诚志的实力增长的极快,有点厚积薄发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让吕诚志前后判若两人?但这个问题对孙如海来说不重要,虽然他对某些人的**很感兴趣,但不包括吕诚志。
那王泓范说六指双煞是他干掉的,孙如海压根就不信,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吕诚志。
情报资料显示,王泓范至少陪同李望山三次拜访过吕诚志,李、吕两人相谈甚欢。所以孙如海认为双煞刺杀失败反被干掉,很大的可能是吕诚志出手——他知道钟魁这个年轻人的存在,但还未曾真正地了解过钟魁。
但随后的问题来了,吕诚志是六指双煞的对手吗?双煞是二十年前就成名的高手,而二十年前,吕诚志还只是个小人物。
孙如海怀疑李望山有故意破坏刺杀现场的嫌疑,但两名刺客的伤口是不会作假的,这两人死的很干脆利落,都是被一击毙命。
如果真是吕诚志出手,孙如海觉得自己应该在他个人档案上加上浓厚的一笔,因为不管为公为私,这样的高手都要引起孙如海的注意。
能轻易干掉六指双煞兄弟,绝对是一流高手。
望月观,入口处被一道铁将军把守着,上面挂着一面写着“游客止步”的牌子。
吕远山被一声洪亮的叫门声引来。
“鄙人孙如海,特来拜访中山先生!”孙如海自报家门,他虽然努力做出一副亲和的姿态,但那冷漠和专横的作派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这里是望月观,居士应该去山下天师庙找。”吕远山打量了对方一眼,拒绝开门。
“吕道长不在吗?我有个杀人案需要吕道长跟我走一趟,他现在是本案的嫌疑人。”孙如海淡淡地说道,他是故意如此说的。
“笑话,你说去就去啊,传唤证总该有吧?另外,你是警察吗,不要先出示证件吗?”隔着铁将军,吕远山表示自己不是法盲。
“别的警察需要那玩意,我不需要!”孙如海微微一笑,将右掌轻轻地按在铁门上,直接连锁带门,生生地推倒在地,然后堂而皇之地走进观内。
来者不善,吕远山硬着头皮拦在路中央,只觉得一阵幻影闪动,孙如海已经诡异地到了他的身后。
“站住!”吕远山羞恼地大喝一声,伸手往孙如海右肩抓去。孙如海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吕远山便觉巨浪翻滚,身子不由自主地飞撞向道观院墙。
巨力重击之下,气血翻腾。吕远山心头大骇,却知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这轻描淡写地一掌,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白师兄,有抢劫的,快来助我!”
白晓天听到外面铁将军轰然倒下的声响,匆匆地从厨房出来,腰上还围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围裙,估计是山下太乙村某位老太太送的。
他刚才正在厨房做菜,正瞧见铁将军倒在地上,还不太明白情况:
“什么情况?”
“白师兄,这家伙说望月观以后归他管,要你滚蛋。我问凭什么,他就动手。”吕远山嘴上跑火车。
白晓天虽然有时候脑子一根筋,可不是笨蛋,他将油腻腻的双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看着陌生的孙如海问道:
“是这样的吗?”
孙如海没有直接回答,他看了一眼院子一角的水池边,摆放着一个塑料盆,盆里有一大块洗净的牛腱子肉,还有一只显然是刚被剥皮洗净的土狗。
“你们出家人居然躲在这里吃肉,还吃牛肉、狗肉?”孙如海皱着眉,发现了新大陆。
以紫阳观为代表的全真道士有严格的清规戒律,比如不吃荤酒,不得婚嫁,必须出家等等,而正一诸派的道士在这饮食戒律方面则宽松的多,虽然大多数正一道士也可以吃肉,但不可食牛、狗、蛇、龟、鹤等肉。
不吃牛肉很好理解,因为祖师爷老子的座骑便是一头青牛。
所以,孙如海将白晓天归入道门败类的行列,进而也将吕诚志的评价下调了几个档次。
白晓天觉得很冤枉,因为他这望月观中住着另一尊大神,每天得好酒好肉伺候着,不然要挨骂。
“你不要乱讲,这是朱前辈要吃的。”白晓天辩解道。
“朱前辈?”孙如海不太明白,“请中条先生出来一见,我倒要问问他要如何管教弟子的!”
“闭嘴!”
一声清叱,朱允炆黑着脸从自己的居室走了出来。孙如海心里莫名地一紧,他认真地打量着朱允炆,见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气色稍差,脸色有些苍白,这个模样何来“前辈”之说?
不过此人穿着一身寻常的道袍,竟让他穿出了一身贵气,真是奇怪。
朱允炆自动将他忽略了,转而问白晓天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炒菜,酒买了吗?就山下村里卖的土酒就行,那滋味不错!下次给朕多弄点好酒!”
“前辈,我跟您老商量点事?”白晓天小心地问。
“何事?”
“我雇俩人专门伺候您老行不行?我每天是要修行的。”白晓天哭丧着脸,“您放心,保证酒肉管够,每天换着花样吃!”
“这事以后再说吧,别人朕信不过。”朱允炆道,“难道让你服侍朕,你还不乐意?”
转头见站在一边站桩的孙如海,朱允炆道:“你这人面相不好,公门鹰犬?”
“也算是吧?”孙如海不明所以,“不过,你又是谁?口气不小!”
“那铁门是你推倒的?”朱允炆接着问,又仿佛自言自语道,“朕命你出钱修好它,修缮时,顺便把门头也换了,就改称‘望月宫’吧,这里虽是道观,但勉强也算是朕的行宫,就这样!”
“哈哈哈,你这人脑子被门夹了,胡言乱语,白日里还在做着皇帝梦?真是笑死人了。”
孙如海一时懵了,反应过来后,进而大笑不已,难道自己遇到一位做着皇帝梦的神经病?
他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则是一位眼高于天的皇帝,而且朱允炆可谓是命运多舛,曾经显赫天下,亦如丧家之犬,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又寂寞了几百年,形影相吊,生不如死,现在重见天日,性格变的捉摸不定,有点神经质。
有时候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言行早就不合时宜,朱允炆却偏要如此,颇有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的意思。
但按照朱允炆本人堂而皇之的解释,这叫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个刚拿到身份证的前黑户,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钟魁给了一大笔生活费,好酒好肉供着,也不怕被吃穷。
见朱允炆的脸色越来越黑,白晓天和吕远山二人对了一下眼色,悄悄地站远了点。
山风忽然大了。
夏日里的望月观,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孙如海蓦地警醒起来,二十多年前他刚加入九处时,曾经数次远远地见过秦盟主,那时他曾暗暗发誓:吾将来可取而代之。
从那时起,他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现在自己重新走到台前,担任九处的代理处长,这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
难道自己低调了二十年,专心于提升实力,极少与人交手,连警觉性都降低了吗?
朱允炆背着手,静静地站在院子当中,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前奔涌而去。
孙如海暗暗惊讶,却是自信地向前跨了一步,随着他这一步跨出,那无形的压力便如牛入泥潭,消失不见。
高手过招,无影无形。
正当孙如海以为对方不过如此之时,他蓦然发现,一股彻骨的寒冷悄然自脚下袭来,迅速地蔓延至小腿肚的位置。
这不足以令孙如海的移动受阻,他运功飞快地消融了冰冻的感觉,但此前一刹那间的痛苦让他印象深刻,实在太诡异了。
他怀疑对手修炼的是一种阴寒路数的功法,这并不奇怪少见,他本人在这方面也有所涉猎,但如此地诡异和阴冷,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之中,让他感到不安。
实在太小看了太乙山,这里真是藏龙卧虎。如果是此人出手,那六指双煞被一击毙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孙如海自以为发现了真相,却是遗漏了钟魁这个最重要的人物。先是吕诚志先入为主地被背黑锅,现在背黑锅的成了朱允炆。
认真起来的孙如海,气势为之一变,那原本严肃和不动如山的神情模样,变成临渊峙岳的高人风范,让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针尖对麦芒,孙、朱二人对峙着,谁也没有主动出手,前者是犯不着拼命,后者是颇不耐烦,直到吕诚志走出自己的寝室。
吕诚志早就知道山下幽兰山庄发生的刺杀事件,钟魁不想暴露身份,按约定这个黑锅是由他来背的,算是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反正声名在外,吕诚志笑纳了这个人情。
现在朱允炆一不小心站了现来,吕诚志便顺水推舟,这个时候才露面。虽然还不知道孙如海的真实身份,但代表官方是一定的。这个时候,故弄玄虚或者深不可测才是最重要的。
吕诚志高呼一声道号,真气外放,院中剑拔弩张的局面为之一变,阳光和煦。
“老道吕诚志,见过孙居士!”
这是孙如海第一次见到吕诚志,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其以高龄之身,须发皆黑,面色红润,笑容可亲偏又让人生出恭敬之心,有股仙风道骨的气派。
果然是一位外修内养的得道高人。孙如海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