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贺海冬力气终究抵不过关尚北往下沉的力道。地上出现几条裂缝,贺海冬连带着关尚北一起掉进黑漆漆的地坑中。
“海冬,醒醒,你醒醒。”脸侧被人轻拍,贺海冬在摇晃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北北?我们是掉下来了吗?”眼睛重新聚焦,贺海冬发现关尚北灰头土脸的,抱着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夜明珠被关尚北握在手心。只是,周边好像还有滢滢的绿光。贺海冬的视线越过关尚北,往他的身后看。
紧邻地坑的夹侧,别有洞天。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呈现在贺海冬的眼前。半透明的晶状物巍峨耸立,重重叠叠地宛若身处在密林间。水晶宫殿里一片死寂,半点儿都听不见虫鸣声。明明是在地底洞穴,边角处却连一根蜘蛛丝都找不到。水晶地宫泛着一种诡异的奇怪。
“不要去看那里。”关尚北蒙住失神的贺海冬眼睛。眼睛一被蒙住,贺海冬回神。刚才的感觉,像是失了魂一样。感觉到手心下的眼睫毛在眨动,关尚北收回手。“我去那边看过,安静得厉害,最中央,有一个被水晶封起来的晶棺。”
“晶棺?”
“嗯。”关尚北抱贺海冬又抱得紧了点儿,“他脸上绘制的纹路和……你脸上的一样。”关尚北在贺海冬昏睡的时候,曾尝试着抹去那些深红色纹路。但,没有用。任凭关尚北怎么擦拭,纹路依旧静静地存在着。
贺海冬拧紧眉毛,“等会儿。北北,你说看见那个人的脸了。这个地穴经常打开吗?不然尸身为什么能够不腐?”贺海冬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如果真的是经常打开,又为什么唯独用晶棺封了那个人一个。还是说,在这个地穴里,有无数这样的晶棺?
“在我做司龙神君期间,这个地穴打开过几次。但地宫里,我找到了好几具白骨。而晶棺,只有这一个。”关尚北垂下眼,“海冬,我有考虑过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可我觉得你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关尚北拿起手旁想到的册子。“我在晶棺旁找到的这个东西。里面的文字,我看不懂。”
贺海冬从关尚北的怀里撑起手臂,挣扎着起来。熟悉的简体字书封让贺海冬在看见的一瞬间,呼吸急促,面色霎时苍白一片。她想,她知道晶棺中的人,是谁了。手指紧紧攥住册子的边缘,紧到要把纸捏碎的程度。
册子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两个字——日记。
北狄的圣手就是她在这个时代中的同乡。他和她同是现代人。证实这个猜想后,贺海冬的思维发散开去。心里莫名有点儿失望。所以,她的同乡并不是因为找到方法回到了现代才消失在北狄。而是被神门这群人抓到这种劳什子的地穴中才消失在众人的面前了吗?
神门是只要看到医术好的,就会抓进地穴吗?再怎么样也不能紧着他们从同一个时代来的人薅羊毛阿。贺海冬想到被抓进来的圣手,又想到隔了百年后被抓进来的自己,在心里对神门破口大骂,垃圾,败类!
可怜的册子在被攥破的边缘,关尚北率先看不下去。他伸手轻拍贺海冬的肩膀,“海冬,你要是能够看懂上面的字,就赶快翻开来看看内容。里面说不准会记录什么出去的关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可以把晶棺里面的人不能逃出去的事完成。还能替他为他的家人报声死讯。”
贺海冬瞧了眼关尚北,他疑惑的神情不似作假,他是真的不知道晶棺里的人就是北狄圣手。她思忖片刻,开口,“北北,你既然不知道晶棺里的人是谁。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册子的字,我是认识的。”
在等待关尚北的回答时,贺海冬的心里忐忑不安。她想着,关尚北不会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吧?可寻常人的想象力哪会这么丰富。贺海冬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关尚北,对于贺海冬询问,关尚北倒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娘子你忘了?之前北方疫情,你在写药方的时候,用的不就是这种稀奇古怪的字体?一开始,那些药童看不懂,跑来问我。可我也看不懂。后来我跟你说了这件事情后,你才改成我们大商通用的字。我就想着,这是不是你们学医的人专门用的字体。只有你们学医的人才能看得懂,其他人都看不懂的那种。”
关尚北这么一说,贺海冬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毛病。之前,她写字一时间没有改过习惯,用的是简体字。关尚北对于她写过简体字这件事有印象,也不奇怪。关尚北不知道贺海冬到底在纠结什么,他点了点奇怪的册子,“海冬,你快点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吧。”
这个地穴复杂,一个月的时间,仅凭他们可能还真的走不出去。何况还有未知的风险隐藏在暗处。关尚北警惕四周。当然,这种看不见的危险不单指那些弱的不行的毒虫蛇蚁。
贺海冬深呼吸一口,好吧,现在就来看看她的同乡在册子里写了什么。贺海冬在关尚北的注视下,翻来泛黄册子的第一页。这整本册子,都是圣手咬破了手指,用血写成。
你好,21世纪的人。在你看到这份日记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从一开始穿越到这个时代,我其实很慌张。在现代,我是一名骨科中医,上过医科大学,毕业后,又继承了家里的中医馆。实话实说,日子过得不错。
但忙碌的生活总是暗含弊端,我猝死在了中医馆。年轻人阿,工作还是不能太拼。
看到这里,贺海冬感同身受地点头。巧了,她也是因为猝死才来到这个时代。
圣手感慨了下自己的前半生,讲述起了他来到北狄后的生活:既来之则安之。老乡,我发现这个时代的医药都及其落后,在这里,我真正地发挥出了自己的特长。在我专心救人的时候,我的名声不知道为什么传的越来越远。等我知道这件事情时,已经被可汗封作了圣手。在北狄,他们称我为巫医圣手。
不论是不是圣手,我都不是很在意。我高兴的是我救活了那么多的人命。本来我以为我会在治病救人中度过一生,但天不遂人愿,我的医术让大商的一个组织看中了。他们把我掳过来,说是要做什么圣医的传承。
于是,这是我在地穴的第19天。按照我的医术,一般的毒虫,我都可以对付。在我以为我能平安度过这一个月的时候,事情在第十五天发生了变化。我踩中了一个大坑,掉进了这个水晶宫殿。
很美,是不是?
但里面的晶柱全是蛊虫在沉睡。这种蛊虫通体白中带绿,诡异非常。无论你逃到哪儿,最后都会掉进这个地宫中。蛊虫会一点一点地爬上你的身体。你尽管可以逃,但逃跑是没有用的。跑这么三四次后,你的身体会从脚开始僵硬。
起先是失去知觉,再是长出向沉睡蛊虫一样的晶体。看着我脚上的晶柱,我时常在怀疑,我到底是人,还是虫?为了不让我疯掉,我得写下这本日记。可日记里的内容又太天方夜谭,没有人会相信。老乡,希望你能看见这本册子,证明我的确存在过吧。
我输了,没有挨过这场转变。可我也庆幸我输了,不然一个月后走出去的,就不再是我,而是蛊虫了吧。
血字到此戛然而止。
贺海冬指尖在最后一句‘不再是我,而是蛊虫’上徘徊。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成功熬过蛊虫的转化,自己的神智也不会再存在了吗?贺海冬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体,不敢相信这场刘美英做的局,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海冬,你怎么了?”关尚北在一旁密切关注贺海冬的一举一动,他只看见贺海冬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贺海冬抓住关尚北的手臂,“北北,你看过晶棺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再仔细形容一下他的状态。”如果真的晶棺只有一副,那刘美英的那句天选之人简直就是诅咒。就连死了,也是被蛊虫束缚的状态。
贺海冬往自己的手腕上瞧,一切都是因为体内流淌着的圣医的血吗?不,那不是圣医,是神门精心培育的傀儡蛊罢了。贺海冬的眼里尽是嘲讽。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神门不灭,天理难容。
“那个男人在晶棺里的样子栩栩如生,要不是胸膛不再起伏,我还以为他是个大活人。那个晶棺的样式也非常奇怪,竟然像是纯天然长成的一般。不像是个正统的方正棺材,而像是个茧。”
“茧……”贺海冬望向地宫内的无数晶柱,难道这些蛊虫还期望着她的同乡终有一天能从晶茧中被孵化出来,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吗?“北北,晶棺里的人是北狄的圣手。这本册子,是圣手写的自白。”贺海冬的手指向最近处的晶柱,“晶柱里头是沉睡的蛊虫,等到第十五天,它们就会从沉睡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