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再这样窝里斗，路冀东先生，就死定了！”佳佳深深吸口气，“现在正是金融危机时期，受到冲击的大多都是外企白领以及衍生行业，咱们的俱乐部要是关了门，你们转行也是困难，不如一齐想办法，重新把公司振作起来！”
她很少在公众场所演讲，虽然自己说得热情激扬，她们根本全部当作放屁，不过半分钟的停顿，所有人又去纠缠景天，“小景，路先生一定要回来主持大局！”
穿香奈尔式套装的阿姨最能说会道，手指头点着景天的额角，像教训儿子似的，“不是王阿姨说你，有办法也不会想，早听我的话就走不到这一步，你年纪轻轻怎么脑子这么陈旧？你就忍心看着公司垮掉？”
景天忍无可忍，猛地大喝一声，“闭嘴！要走就走，让我冒充会员替你们骗人，门儿都没有！”
阿姨们被他的怒火震住，他本来轮廓鲜明，生气时双唇抿成一线，眉心皱出‘川’形，不觉暴烈，反而显出青涩，一个被逼急了的孩子，谁都不会怪他无理，尴尬中有人把视线转到佳佳身上，“你是谁？”
“我是接手‘月老天婚’的倒霉鬼。”佳佳苦笑，真的好倒霉，人家爸爸的名字报出来是保护伞，唯独她的爸爸天生惹祸精，万万不能搭上关系的。
“新来的总经理？”她们又是一阵哄动，于是佳佳终于荣升为了主角，王阿姨抢上前拉住她的手，“你不是小景的女朋友？路先生是你的什么人？”
“不要多问，这种事本来和你们无关。”景天一把拉起佳佳的手，“我带你去办公室。”
所有动作顺理承章，一气呵成，佳佳甚至还来不及反对或同意，便在她们暧昧的注视中，被一个陌生男人牵手带进房间。
“她们没有恶意，只是待人接物的方式与你的不同。”在灯光柔美的办公室里，佳佳向景天解释，“勾通是很重要的一环，就算你不肯答应她们的要求，口气也一定要柔软，千万不能令她感觉是被拒绝了。”
“既然你这么懂得交流勾通，所有的事就拜托你了。”他根本听不进去，打开抽屉取出厚厚一叠账本砸在她面前，“还有这些账目，你有空也查查。”
这么快就把千金重担抛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明显感觉到压力。
桌上放着公司简介和相关资料，‘月老天婚’的机构设置很简单，一名经理，一名财务王阿姨，下设业务员若干，佳佳认真考虑了一会，对景天说：“既然爸爸把俱乐部转送给了我，咱们就公事公办，去工商所办理一个公证，顺便连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名字一起改掉。”
他愣住。
“怎么，你不是很懂法律的吗？不会连赠予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吧？”佳佳冷笑，这一老一小可真会做生意，可惜算盘叮当响，独赚自己人的钱，他们不过是要她舍身卖命，贴钱又贴人罢了。
“这年头欺负的就是自己人，爸爸最先提出的是把公司赠予给你吧？所以你拼死拼活干了半年，可惜实在没能力扭亏为盈，所以最后才想到我，景天，你这个楞头青，别以为我也是傻瓜，想让别人顶罪也可以，咱们先来谈好条件。”
“你真精，精得像蛇，像狐狸！”他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这么多，这家婚介所也是我免费设计的，装潢材料都是找朋友帮忙，法律条款上有没有我的名字无所谓，我只是想帮路叔叔渡过这个难关。”
说得真伟大！佳佳几乎要感动了！
“你真好，好得像绵羊，像小白兔！”她嘲讽他，“早点遇到你，我这十五年的苦都不用吃了！”
他童年的家境一定很好，所以才能这么高尚圣洁，如果景某人也像路佳佳一样经历过小市民阶层的滚爬摔打，他未必能说出如此无知的话。到现在佳佳手机上的开机语仍然是：生活充满小小磨难。
从痛苦里挤出来的微笑才是乐观，否则不过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空口说白话而已。
桌上电话铃声响，是王阿姨打来的电话，“小姑娘，你姓什么呀？”
“姓路。”
“哦呀……”那头顿时恍然大悟，她定是把她划到了私生女一栏。
无所谓，对于这种虚名佳佳从来不在乎，只是这个王阿姨比较麻烦，她的兴趣不仅仅是八卦这么简单，“小姑娘，路先生真的把公司交给你经营了？你知不知道俱乐部的运行细节？当初大家都是路先生亲手招进来工作的，现在搞得不三不四，到底该怎么办？公司无缘无故换经理，我们都是签了合同的正式职工，会不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别怪我们集体辞职不给路先生的面子！”
“王阿姨，你有什么问题就到办公室来当面说吧。”
来了来了，你看，这就是小市民的劣根性，不等树倒，猢狲先散尽，不过佳佳倒不怕这招，一边推着树倒一边还不忘记在上头撒泡尿的猢狲她都见过，区区刁民有何可惧，少了谁地球不都是照样转！
佳佳先去把人事档案翻出来，王阿姨果然是最早的一批合同工，十年合同尚未到期，心里先有了点底，又把她的资料细细看了几眼，门口鞋跟清脆，人已经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
“小景，路先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咱们俱乐部已经是一盘散沙，还弄个不相关的外人进来趟混水，大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她眼角也不对别人瞄一下，只对着景天指手划脚，景天便冷冷地看着她，美少年是最清高最不切实际的人种，就像少年得志的天才，注定是要和大众生活脱节的。
“王露王阿姨？”还是佳佳笑着把话接过去，“刚才翻了下人事档案，你是俱乐部的财务吧，果然是公司骨干，举止谈吐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阿姨终于用眼皮子瞟了过来，“小姑娘，你挺会说话的嘛，可惜这么大个公司光靠嘴皮子可不行，路先生整天躲着我们更不行，今天我就是代表大家来讨个说法，下一步究竟怎么办？工资、退款的钱从哪里来？就是关门也要清算资产，你倒是让他站出来给我们个交待。”
啧啧啧，好厉害，佳佳其实很欣赏她，在底层贱民中挤头出来全凭真本事，这种人唯欠一张文凭，无论是实干能力、心理承受、甚至人情世故上都远远高于那些所谓的知识分子。
“不错，路先生派我来这里，就是给大家一个交待的。王阿姨你别急，先请坐下慢慢听我说。”
她也笑，“你能交待什么？你连我们俱乐部的大门面朝哪个方位都不晓得，路先生无非是找个人来替他做挡箭牌，大家共事一场，我们又不会为难他，干嘛做出缩头缩脑的鬼样？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今天这事总要有结果，拖得了初一也拖不过初五！”
“王阿姨，我看你资格老有见识，人怎么有些拎不清。”佳佳脸一沉，既然好话说尽她都不肯听，完全就是看不起她，她就偏要给她个下马威，本来嘛，这人在公司的地位举足轻重，想要摆平诸位下属必须从她先下手，擒贼先擒王！
“你这是什么话！”她立起眼，十指尖尖，张牙舞爪地指着佳佳鼻尖，“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再走！”
“俱乐部开张时你就进来工作了，也算元老级的人物，所以觉得自己有本事上来跟路先生谈判咯，是不是？可惜你资格是够了，眼光未免不足，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都没摸清楚，贸然出来挡头阵，替别人做嫁衣裳，一不小心会炸成泡灰！”
“呵呵，你这是在吓我了，小姑娘，现在的状况是什么，麻烦你告诉我一下？”
“你们的合同都未到期，现在提出辞职，等于自动放弃赔偿，公司都不需要付半分钱，还可以追究你的违约责任。”
“哟，谁说我要辞职了，我可以请病假，大不了扣奖金——如果公司还有奖金的话，不过你不要忘记付清佳我的基本工资，一分钱也不能少，小心我去告你们违反劳动法。”她笑得前俯后仰，像是觉得她天真又可爱。
“那么明天早上请你来公司办理相关手续，请病假是要开病假单的，否则就是无故旷工，我照样可以用劳动法对付你！”
嘿！她一甩手，扭头就走，边走边笑，“开病假就开病假，还以为我会怕你，小丫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门口围满了人，见她出去，大家众星捧月一样，跟着她叽哩呱啦一路喧哗而去。
景天皱眉看佳佳，“看不出你还挺能凶的。”
“谁让你这么弱不禁风，我要是不凶，王阿姨的口水就要淹死你啦！”她故意双手一摊，“不过现在把人逼得造反，事情搞大了，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