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圆满解决了,陈五对邵安道:“我替你办完事了,记得帮我查清刺客是谁。”
“放心,一定。”邵安微笑道,然后见孙敕来了,拱拱手,“孙大人,我们这就告辞了。”
“邵相请留步。”孙敕毕恭毕敬的邀请道,“下官今日大寿,邵相既然来了,不坐下喝一杯酒吗?”
这架势,是摆明了有话要说啊。邵安便让陈五先走,自己留了下来,和孙敕一起坐上了主位,一起喝酒。
孙敕和邵安喝了几杯酒,见左右无人,便趁机道:“邵相,你哥的事,现在不能说啊。”
“哦,为何?”邵安拿着酒杯,漫不经心的问道。
孙敕高深莫测的凑到邵安跟前,低声道:“邵相难道不想帮他更上一层楼吗?”
“我不觉得那个位置对他更好,反而是更危险了。”邵安知道李洪义的能力,武功自不必说,然后若他成为枢密使,那么他就会直接面对来自文官的攻讦,皇帝的疑心与猜忌……哥哥他,真的能坐的稳这武将第一人吗?
“那他呢,他想吗?”孙敕一言问到了核心上。
“他?”邵安愣了一下,微微偏头向李洪义那边瞟去,只见哥哥正和几位武将划拳喝酒,手舞足蹈的,不亦说乎。看他这般春风得意的样子,邵安忽然意识到,哥哥他,或许是想登顶的。
当年他们还是年少无知的孩童时,安王就曾问他们的将来有什么理想。邵安那时年少,只想游历四海,走遍天下。然后辅佐哥哥,当个军师。而李洪义却不同,邵安清晰的记得,哥哥当时说,他将来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李洪义当年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连战场都没上过,浑身上下却透出志在必得的信心,也不知道这自信是从哪来的。后来邵安老用这事调侃他,而他却更加刻苦的练武了,甚至开始请教邵安学习兵法了。
邵安轻晃酒杯,露出一抹淡笑,“如果他愿意,那我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不会让您离开的,而且我也无力接手丞相的工作。”孙敕诚恳的劝道,“邵相啊,只有你在朝廷一日,你哥哥他才能安全一日啊。”
看着如此为自己“费心劳神”的孙敕,邵安疑心病又犯了,忽然问道:“你还真是为我的事上心啊。”
孙敕仿佛并没听出邵相语气中的猜忌,只是十分谦卑的回答了一句:“今日丞相救下官一命,下官投桃报李而已。”
见孙敕小心谨慎的样子,邵安心想,或许自己真的是太过疑心了,对每个人也都太过戒备了。或许孙敕,真的只是单纯的关心而已。
“好。”邵安举杯,孙敕也连忙举起。二人碰杯,共饮尽欢。
※※※※※
经此事后,邵安算是和所有官员公布,自己与侍卫司相熟。顺道也在侍卫司上下三队中选择了下三队,并且与张三在大庭广众之下断绝了关系。
于是舆论一边倒,虽然邵安救了孙敕一命,但还是被正义人士诟病。然而身处暴风雨中心的邵安依然岿然不动,对外界评价完全不理会。
当然,还是有人是支持邵安的。比如相党的孙敕、倪泓羽、彭源平、董祈明等人,他们已和邵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自然鼎力支持。也有像刘汝卿和秦叔这种,无论邵安做什么都赞同的人。还有就是冯彻,他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表示不做评论。
至于皇上,明面上训斥了张三和侍卫司,而且安抚了孙敕,但是皇帝并没有严惩张三。
而李洪义,已经彻底站到邵安的对立面了。邵安本以为,他与哥哥会一直携手并进,然而现实却正好相反。这样也好,邵安觉得,这样至少哥哥和他,都是安全的。
窗外,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点落在瓦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已是六月,夏天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李洪义又走了,去了边关。西瓯再次起兵,侵犯边关诸镇。皇帝大怒,封李洪义为抚远大将军,统帅三军,前去镇压。这是李洪义第一次作为三军统帅,他临危受命,毫无惧色。邵安见此,也十分欣慰。哥哥总算能担当重任了。
李洪义带军出征,邵安也在后方为大军准备粮草,他看着时阴时晴的天,心中总觉得不安。
“这阵子雨怎么下个不停。”邵安发愁的看着外面,对刘汝卿道,“你去钦天监问问,什么情况?”
“是。”刘汝卿点头,他在暗卫事件中始终坚决的站在邵相这边,终于被邵安赏识,调到丞相身边,成为正五品中书舍人。
刘汝卿刚到邵安身边时,邵安给他了一块手帕,那手帕的一角,赫然绣着一朵鲜艳的梅花。
“这是你的手帕吧。”邵安问道。
刘汝卿看着上面的梅花,只能承认。他完全想不通,自己的手帕是如何到丞相手里的。
“这是我从晋王密室里发现的。”邵安十分平淡的说道,“你去晋王书房翻过东西,是吗?”
刘汝卿立马就傻了,他没想到邵安居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隐忍不发这么久,他急忙跪下辩解说:“大、大、大人,下官没有谋反,更没有参与过晋王的任何事。”
“我知道,你与谋反无关,我也知道,你去密室想找什么。本官不会追究此事,但你以后想跟着我做事,则下不为例。”邵安起身扶起了刘汝卿,他自然知道,这个孩子还在为自己父亲的死耿耿于怀。他冒险去翻晋王的密室,不过是想寻找到当年他父亲的一些事情。
可惜物是人非,那么久远的事情,怎么可能找的到任何蛛丝马迹呢?
此时,刘汝卿被邵安这一摊牌,硬生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哪敢不从,忙答应道:“是,下官再也不敢了。”
“你为什么一直站在我这边呢?”邵安忽然发问道。
面对形形|色|色各路人的议论,刘汝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邵安。他笑道:“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下官只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感觉罢了。”
邵安也笑了,“那么,对于你父亲的事,你又何必再纠结?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
邵安又一次来到了丁一的墓前。丁一死后,所有隐卫们将他葬入了城郊北坡,那里已经葬了十几个隐卫了,他们有的在战争中牺牲,有的在任务时遇难。隐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只能葬在这里,等队友前来祭拜。
然而在这些墓碑中,又多了一块光亮洁白的白玉碑,秦叔看着这块新的墓碑,没有碑文,没有生平,也没有立碑之人的名字。上面只刻有两个大字——丁一。
“原来,他叫丁一。”秦叔讷讷道。
邵安却轻轻摇头,道:“丁一不是他的真名。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从何处来,并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的名字,他的事迹,他的一切……正史野史,都不会记录一个字,却记录在所有隐卫的心中。
“他为什么要去赴死?”秦叔问道。
“为了张三,也为了隐卫。”邵安道,“丁一救他一命,于我有恩,更是平缓了隐卫和我之间的矛盾。将来,我对隐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你与张三呢?”秦叔问道,“真决裂了?”
邵安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秦叔的眼睛啊。”
“你不是无情之人。这么做,是做给上面看?”
“此次遇刺,就是皇帝自导自演,不过是为了杀张三,以示警告。”邵安徐徐道来,“今后文官和隐卫必有冲突,与他断交,也省得将来我与他左右为难,两人都尴尬。其次,上面也放心。”
“上面信了?”秦叔问道。毕竟连秦叔都不相信,皇上那么聪明多疑,怎么可能会信?
邵安却笑道:“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张哥信了。”
邵安也终于明白,晋王当年割袍断义,不是决绝,而且成全。他割断了他们之间的友情,也割断了帝王心中那根猜忌的弦。
现在,他终于也能够冷下心肠,将友谊毫不犹豫的亲手斩断。如此决绝,一如晋王当年。
“除了他,丞相是不是还有在意的人,攥在皇上手中?”秦叔总觉得,一个张三还不至于让邵安投鼠忌器,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人。
邵安微微一叹:“有。”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而悠远,却不知道如何才能逃出皇帝控制,逃离京城。
秦叔见邵安并没有说出那人是谁,便知趣的没有再问,也长叹道:“自古君臣……哎,你要当心。”
邵安点头,如今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如同一根紧绷的弦,说不定哪天就断了。邵安抬头看了看远方,他知道,往后的路会越走越艰难,但他却不得不独自一人,砥砺前行,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