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人家是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年轻的时候,夫妻俩一起支援外地建设,离开家乡一走几乎就是一辈子,一直到前几年老夫妻才迁回老家南州,因为无儿无女,生活来源就是老先生的退休金,先前一直按照原单位的规定,每隔数月就拍一张红色背景、手持红花的照片寄过去,证明自己还活着,才能按月领到退休金,可是后来规矩又变了,光拍照片不行了,要拍一段活着的视频发过去,可老先生患风湿病,行动不便,而且这把年纪的老人,根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拍这样的视频,即使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给原单位发过去。
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单位几个月也没有给发退休金,老太太原本就有点轻微痴呆,一急之下,头脑彻底糊涂了,竟离家出走了。
若不是桂香街居委会有个对社区范围内的空巢老人“早看窗帘晚看灯,每天敲门问一问”的工作习惯,如果不是潘师傅主动上门,老太太失踪的事,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这会儿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报警的报警,照顾老先生的照顾老先生,但是谁也无法判断老太太走到哪里去了。
一直折腾到很晚,小陈忽然接到小姜的电话,说他晚上坐公交车回荷花塘,在车上看到一位老太太,穿着睡衣,觉得奇怪,上前问话,老太却一句也说不清楚,小姜只得报了警,等公交车开到郊区,那里的民警就把老太太接到派出所,但是仍然问不出老太太家在哪里,再后来,就接到了桂香街派出所的求助通报,一下子对上了号,小姜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就是桂香街居委会的居民。
林又红同时也接到了桂香街派出所的电话,说已经派车到郊区去接老太太回来,然后他们会直接送老太太回家,让居委会干部先回去休息。
可是这边谁也没有走,老太太虽然找到了,他们家的困难并没有解决,林又红赶紧联系了社区医院,请他们先提供两个床位,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让老夫妻先住进去。一切落实好,已经是大半夜了。
第二天一早,林又红刚下楼,小陈的电话就打来了,说在小区门口等她。林又红出来一看,小陈开着车呢,林又红奇怪说:“你不是说你住得很近,呵呵,属地化干部,你自己说的哦,开车干吗?”
小陈说:“咦,今天不是还得当搬运工吗,送两老进医院住,除了人,他们的东西可不会少。”
林又红又说:“原来你会开车,那怎么平时不开?”
小陈道:“开车干吗呀,多累呀,不会开车多好呀——”
真是懒人的理由,林又红说:“但你今天还是来了,而且是给居民搬——”
小陈说:“我不来,恐怕你家老宋又要辛苦了,你已经贡献给居委会了,不能让你老公再贡献吧,今天可是休息日哦。”
林又红勉强地笑了一下,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大半夜的,小姜怎么会在开往郊区荷花塘的公交车上呢,他不是住着小陈“同学”的租房么,林又红朝小陈看看,小陈是顶不住的,赶紧坦白说:“切,他住了几天就不住了,说是心里不安。”
林又红说:“那倒也是,你又骗他,又不收他房租,换了谁谁也会不安的嘛,哪有你这样帮助人的。”
小陈却不服,说:“古怪,有什么安不安的,白给他住,他还挑三拣四,结果又住回西郊去了,神经病,劳碌命,哼哼——”
林又红似乎从小陈的口气中感觉出一丝异样,本来,一个随心所欲的富二代,看到一个为本分老实刻苦努力的穷二代,是有可能喜欢上的,小陈分明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可奇怪的是小姜一直在躲避着小陈,小陈拼命倒贴也贴不上去,真是报应。
小陈的车把老夫妻俩以及他们的生活用品一并带上,到了社区医院,病床已经准备好了,毕竟病人少,不像大医院那么麻烦,很快就办妥了手续,林又红又让小姜给老先生拍了手持红花的视频,吩咐立刻给单位发过去。
林又红临走前,老先生交给她一个信封,里边是一万块钱,是昨天晚上潘师傅特意给老人送去的,担心老人几个月没领工资,家里急需用钱,但是现在两老都安排住进社区医院,既可以用医保,其他费用也可以先住后付,这钱暂时用不上,请林又红帮着还给潘师傅。
一切办完后,林又红从病房出来,经过医院走廊,她小心地朝墙上张贴的医护人员榜上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没有了小何护士,林又红又返进去特意找了一遍,也没有看见,忍不住问了一声:“何护士呢?”
一位小护士说:“何护士前一阵就调走了。”
林又红心里猛地一跳,脱口说:“去哪里了?”
小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脸色似乎有些埋怨,说:“不知道,她事先都没有和我们说,忽然就走了,也不留个联系方式,我们打她手机,她连手机都换号了——”
另一个护士也过来说:“是呀,好像我们得罪她了,可是,我们想来想去,没有呀,我们相处一直蛮好的——”
林又红慢慢地走出医院,心中竟然一片茫然,何护士走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阵既浓郁又清爽的桂花香气飘了过来,沁人心肺,林又红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气真好,难得的蓝天白云,秋高气爽,林又红努力扫去心头的雾霾,给了自己一个明朗的心情。
小陈已经在车上等她,林又红想着要归还潘师傅的那一万块钱,问小陈潘师傅家在哪里,不料小陈也不知道,见林又红奇怪,小陈赶紧说:“我来的时间短,我没有深入群众,哦,不是群众,是干部,我没有深入干部,除了林主任家,别的家我都不知道。”
林又红说:“两年多了,还算短吗?”
小陈说:“算短的,算短的——”一边揣着聪明装糊涂,一边赶紧打电话给潘师傅。
潘师傅在电话里告诉了详细地址,这个地址小陈不熟,用了导航,就开车过去了。
进门的时候,她们就感觉屋子里香喷喷的,厨房里显然是在做着什么好吃的东西,蒸锅上热气腾腾。
看小陈吸着鼻子,潘师傅告诉她们说:“那是桂花糕,我自己做的桂花糕,每年桂花开的时候,我家都会用桂花来做各种各样的点心。”
林又红和小陈都暗暗地咽了口水,小陈说:“哦,除了桂花糕,还有别的啊?”潘师傅笑了笑说:“有啊,多着呢,桂花饼,桂花圆子,桂花糖,还可以用桂花入菜——”
林又红奇怪地说:“潘师傅,这些你都会自己做吗?”
潘师傅点了点头。
小陈说:“他当然会做,他本来就是金宏饭店的大厨嘛。”
“金宏”两个字,一下子触动了林又红的心思,一时间她内心有些奇怪的感觉,但脑子里却是乱的,理不清楚,就听到小陈尖着嗓音夸张地说:“喔哟哟,潘师傅,想不到你家的房子这么大,你这个小区,可是南州最高大上的小区呵,地点好,面积又这么大,你简直,简直——原来你家庭条件这么好啊!”
潘师傅仍然是笑眯眯地说:“嘿嘿,这是我们家的老宅换来的。”
小陈听不明白了,问道:“老宅?什么老宅?多大的老宅才能换这么大的地方?”
潘师傅说:“就是从前的潘宅。”
小陈不知道潘宅的前世今生,林又红却是知道,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脱口说:“潘师傅,从前桂香街的那个潘宅,就是你家吗?”
潘师傅呵呵笑:“是呀,是从前的,早就没了。”
林又红急急地问道:“那,那,你是潘家的什么人?”
潘师傅依然慢悠悠地道:“我是潘家的儿子呀,我原来叫潘伯煊,后来改名叫潘贵喜,嘿嘿,这名字讨喜吧。”
林又红的心又一次猛烈地狂跳起来:“那,那,潘红旗是你的什么人?”
潘师傅却永远是一副淡定的气度,说:“潘红旗是我的妹妹呀。”他见林又红圆睁双眼,似乎不敢相信,又补充说:“林主任,你不用再问了,我告诉你,江左就是我妹夫。”
林又红大惊,差一点脱口说:江重阳是你的外甥?我是你的外甥媳妇——呸——真是昏了头,昏大了,还真以为自己跟江重阳结婚了,怎么会有如此不靠谱的想法冒出来?
简直太丢人,太莫名其妙,太不可思议!
回想当年,她和江重阳恋爱的那段时间,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有两人世界?连江重阳这唯一的舅舅,都不曾知道过。
林又红的脸顿时变得十分的不自在,其实潘师傅和小陈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察觉她脸色不大对了,小陈倒会救场,连忙扯开去说:“好啊好啊,潘师傅,你这么有钱,还一直装穷,我们还一直以为你有多困难呢。”
潘师傅笑呵呵地说:“小陈,我可没有装过穷呀,你我同事也有两年多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装过穷的?”
一句话就把小陈顶住了。
林又红努力平静下来,也仔细想了想,潘师傅确实从来没有装过穷,只是大家觉得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在做维修,即使当义工,恐怕也还是想多少挣一点吧,可能会猜想到他家比较困难,看起来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人人都有——
正在胡思乱想,潘师傅端来了刚出锅的桂花糕,请她们品尝,小陈一边品嚼,一边嘴还不饶人:“喔哟哟,现在自己做点心吃的人家可不多啦,到底有钱可以任性啊——”
潘师傅也不计较小陈一口一个有钱人,到底是酸,还是嘲讽,干脆顺着小陈的口气介绍说:“说得不错,过去南州的那些有名的讲究的小吃、点心,可都是有闲阶级吃饱了撑出来的,不过到了后来,都逐渐大众化,快餐化了。”
林又红说:“所以我们的小吃一条街,需要恢复南州传统的经典美食,这也是大家的需要和希望。”
小陈嘲笑道:“吃着吃着,又谈工作了——”
林又红忍不住问:“潘师傅,你说你以前在金宏饭店工作,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陈赶紧说:“你们谈吧,潘师傅,我参观参观你的豪宅啊——”
林又红知道小陈是故意让开的,以小陈的家庭条件,不会对潘师傅的“豪宅”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
潘师傅说:“我一直是金宏的大厨,出了牛肉中毒事件以后,我就辞职了。”
林又红急切地说:“那个事故和你有关系吗?”
潘师傅说:“要说有直接的关系,那倒没有,是进货的问题,要说没有关系,我是大厨,餐饮上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有关系,所以,虽然没有直接追究我的责任,但我还是辞了,我没有资格当厨师。”
林又红更加急切地直奔主题说:“那,当年那个市局下达的送检副本,在江重阳那里,被俞晓偷了,你知道吗?”
一直淡定的潘师傅似乎有些为难了,犹豫了半天才说:“我知道。”
林又红急得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江重阳?”
潘师傅说:“本来就是江重阳告诉我的。”
林又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追问:“无论谁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揭发出来?”
潘师傅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又红心里十分明白,说:“是江重阳不让你说的,是不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了保护俞晓吗?”
潘师傅还是摇头。
林又红甚至都有点气急败坏了:“他是你外甥,你都不知道保护他——根本也谈不上什么保护,只要还事实真相就行——”
潘师傅说:“外甥有外甥的心思,我哪里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劝不动他的,江重阳的性格,林主任,你应该有所了解。”
似乎话中有话,她虽然不知道江重阳的这个舅舅,但是江重阳的舅舅却未必不知道她,林又红试探说:“江重阳受了这么多年的冤枉,难道你们自己家亲人都能无动于衷?”
潘师傅大概是感觉林又红步步逼紧了,赶紧扯开了话题说:“林主任,你再尝尝这个,我自己酿的桂花饮料——”又回头喊小陈:“小陈,你过来喝一点——”
潘师傅分明是不想再谈江重阳,小陈过来了,林又红也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小陈不肯饶人,说:“果然的吧,我有眼力吧,我故意走开,你们就谈得热火朝天,你们谈不下去了,就叫我过来——”
小陈的饶舌还没饶完,林又红的手机响了,是赵镜子电话,口气十万火急,说俞晓出事了。
俞晓真是祸不单行,金宏的经营已无以为继,转让金宏的交易正在进行中,忽然间,她和金宏前总经理的不雅照竟然被上传到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交易受到影响,进行不下去了,宾馆停业,职工闹事,一时间黑云压城了。
林又红和赵镜子火急火燎赶到俞晓那儿,俞晓居然还能笑出来,嘻嘻着说:“没想到哈,我上了明星的档次了,也来一个艳照门。”
林又红和赵镜子气得大骂:“俞晓,你还要不要脸?”
俞晓真是破罐子破摔了,说:“我倒是想要脸的,可是人家不给我脸,不仅把我的脸撕了,把我的裤子都撕了,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又同仇敌忾地责问:“俞晓,你怎么会同这种无良无德无耻的人纠缠在一起?”
俞晓眨了眨眼睛说:“无良无德,你们说谁呢——是说小李总?你们误会了,那东西不是他拍的,更不是他上传的——”
林又红道:“俞晓,你到现在还不觉得你错了?”
俞晓坦然道:“咦,我单身,他未婚,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话音未落,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年轻女子,上前就抓住俞晓的头发骂道:“你敢搞我老公,我就敢搞死你——”
林又红和赵镜子上前拉架,那女的死死揪住俞晓的头发不松手,俞晓一边挣扎一边奇怪说:“你老公?你老公,谁是你老公?”
那女的开始拳打脚踢了,俞晓也不躲避,只是嚷道:“喂喂喂,你找错人了吧,我没搞你老公——如果你说的是小李总,可小李总确实是单身,他告诉我的——哎哟,你踢得好重,你踢痛我了——”
林又红和赵镜子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紧紧抓住那女子的两只手,对俞晓说:“你快走吧——”
俞晓还执迷不悟说:“我怕什么,我问心无愧,我——”
“咣”的一声,小李总的太太已经挣脱了林又红和赵镜子的拉扯,抓起一只花瓶,朝着俞晓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只听俞晓“嗯哼”了一声,就倒下了。
林又红和赵镜子将俞晓送到医院,一直到缝合了伤口,俞晓才清醒过来,看到林又红和赵镜子着急,又嘻嘻起来,说:“看起来,我又上了一当——”
林又红心里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赵镜子头脑冷静得多,见俞晓没什么大碍,赶紧追问说:“俞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事先要挟你了吗,敲诈了吗?”
俞晓头上有伤,不敢摇头,只好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小李总人挺好的,没有什么城府的,刚才打我的那个女人,应该不是他的老婆,可能是冒充的——”
赵镜子气得“呸”了一声说:“你还在做你的美梦!”
俞晓也气起来,翻了脸说:“你们两个,猫哭老鼠是吧,你们是来看我好戏的吧,你们希望我被人骗,被人耍,是不是,这样才能反衬出你们的水平嘛——”正说着瞄到门外,一眼看到了小李总,高兴地喊了起来:“小李总,小李总,你来了,你来告诉她们——”
那个年轻的李总一脸鄙视地走了进来,朝林又红和赵镜子看看,说:“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俞晓说:“你问她们干什么,你想道歉吗?又不是你打我的,你不用道歉的,你只要告诉她们,刚才那个人,不是你太太,这就是最好的道歉!”
那李总冷冷一笑说:“道歉,谁向谁道歉?应该你向我道歉——”他转向林又红和赵镜子说:“我不知道你们是她的什么人,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个女人,很无耻,很不要脸,她明明知道我结过婚,有老婆,还下死劲地勾引我,就是不肯放过我——”
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听到了,都朝着俞晓指指戳戳,俞晓呆若木鸡,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李总继续说:“你们也不想想,一个结了两次又离了两次的女人,能是什么好货——”
话音未落,脸上“啪”地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下又上来了,气急了的林又红和赵镜子双双上前,左右开弓打了起来。
那李总猝不及防,脸上已经挨了十几下,一边往后退一边嚷道:“你们打人,你们打人,要不你们就是一路货,要不就是你们上了她的当——”
赵镜子喝道:“住嘴,你的话,别人也许会信,但是我们决不会,我们知道俞晓是什么人——”
林又红突然间力大无比,举起了病房里的一张椅子,要砸向这个无赖,这无赖眼见事情不妙,抱头逃走了。
林又红放下椅子,回头一看,俞晓早已经泪流满面。
赵镜子气喘吁吁地坐下来,一边皱着眉头想着什么,犹豫着说:“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是浦总那里?”她忽然警觉起来,说:“俞晓,这是浦总介绍给你的?”
俞晓欲言又止。
林又红急了,说:“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这一连串的打击,分明是想击垮你,你难道还没有察觉?”
赵镜子愈发紧张,一迭连声地追问:“俞晓,谁想搞垮你?为什么?你得罪什么人了?”
俞晓不直接回答赵镜子的问题,却反过来问她们:“你们觉得,没有浦总的帮助,我能做好宾馆?我朋友圈子里,哪有宾馆的管理人才,前一阵这么求林姐,林姐也没答应我,没有浦总的推荐,我是两眼一抹黑的。”
林又红说:“你都经营这几年了,还得靠别人?”
俞晓可怜巴巴道:“我不行的,我又没有本事,又不用心学习,不想进步,我一心、一心只是——”眼看着她就眼泪汪汪了:“我一心等着江重阳回来,其他事情根本没有心思做,我——算是完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赵镜子的话题还是回到浦总身上,说:“既然浦总推荐这个姓李的来,怎么前一阵又不干了呢?”
俞晓说:“他和分管餐饮的副总闹矛盾,结果他瞒着我把副总开了,职工不买他的账,都要罢工了,我只好把他开了,又觉得很对不住他——”
赵镜子说:“奇怪了,总经理怎么会和分管餐饮的副总闹矛盾,就算意见有分歧,你也可以协调的呀。”
俞晓说:“我协调不起来,为了进货渠道的事情,各有各的渠道,小李总一定要走他的渠道,但餐饮明明是副总分管的,应该由副总决定,小李总的手是伸得太长了——”
林又红听俞晓提到“进货渠道”几个字,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怦怦地乱跳起来,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又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线要把许多事情牵扯在一起,但是她看不清这根线。
三个人正懊恼焦躁,就听到门外那个熟悉的一下子击中人心的声音响了起来:“俞晓,俞晓,你在几号床?”
三人猛一回头,江重阳已经站在门口了。
三人同时呆住了。
江重阳道:“我问过医生了,还好,缝了几针,没大事——”
俞晓捂着脸哭了起来。
江重阳笑道:“咦,没大事反而要哭,有大事了,反而沉得住气?”
俞晓抬起泪眼,抽抽答答说:“对、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是我害了你,是我偷了你的下达书副本,害得你——”
江重阳仍然笑着说:“俞晓,你倒蛮沉得住气啊,到今天才告诉我,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吗——嘿嘿,别说当年,就是当天,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俞晓:“你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江重阳说:“你是我老婆嘛,揭穿你不等于揭穿我吗?我在那个位置上,我即使说了,你即使出来承认,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谁会相信,干脆算在我头上吧,再说了,我没有被冤枉,我确实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俞晓哭得无法控制了,江重阳过去搂住了她,俞晓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林又红看到江重阳搂住俞晓,转身想走开,赵镜子在一边傻了眼,似乎比林又红更震惊,她似乎是想拉住林又红,但最后竟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子蹲了下去。
正在大家惊愕的那片刻间,江重阳已经丢开俞晓追了过来,也不顾赵镜子在场,直接就说:“林又红,你看到我抱了一下俞晓,你又吃醋了?可她是我前妻嘛——”
林又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两眼含泪,死死地盯着江重阳。
江重阳仍然是一副似真似假的嘴脸,说:“我就知道嘛,无论你嘴上承不承认,你心里还是有我,你心里还是只有我,是不是?”
赵镜子脸色发青,走上前,又停住了,她似乎想去挡在他们中间,却又不太敢这么做,所以她站的位置十分尴尬。
江重阳却看也不看赵镜子,只是盯着林又红说:“林又红,别硬撑啦,我在你心里是生了根,打了万年桩的,你是拔不掉我的,再说了,你根本就不想把我拔掉——”
林又红颤抖着,终于抖出一句话来:“江重阳,你到底要报复我到什么时候?”
江重阳歪了一下脑袋,又摇了摇头说:“我报复你?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林又红说:“就是因为当初不懂事,年轻气盛,那一推,你就一辈子不再放过我了?”
江重阳道:“你说得轻巧,那一推?那是随便一推吗?那一推的后果你知道吗?”
林又红哭了。
江重阳道:“你都哭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哭够啊,这么看起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啊,哈哈——”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拍了拍俞晓的肩,说:“你们一个一个挨着哭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能陪你们哭了。”
林又红哭,赵镜子就站旁边等着她哭,等她终于哭够了,赵镜子长叹一声,说:“完了完了,我彻底明白了,你们这对冤家,这辈子也解不开了,我彻底死心,我退出!”
林又红惊愕得瞪大了泪眼,似乎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了,她说的什么,她根本就听不懂。
林又红抹干了眼泪,等着赵镜子解释,赵镜子却失声痛哭起来。
真如江重阳说的,你们一个一个地挨着哭吧。
林又红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赵镜子说的“我彻底死心,我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朝俞晓看看,俞晓也完全不知,两人面面相觑。
赵镜子一边哗哗地淌泪,一边说:“你们不要使眼色了,你们爱他,我也爱他——这些年来,你们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两个,一个可以明着追,一个可以明着被追,可是我呢,我永远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永远只能把一切埋在心底最深处——”
林又红和俞晓简直是如梦初醒——不,她们根本就没有醒。
赵镜子郁积和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对着林又红倾泻而出:“和你分了,又有俞晓,终于和俞晓离了,你又出现在他生活中,简直,简直折腾死我了,可我还是一直有信心,我知道,你林又红是个有良心讲道德的人,无论你心里还有没有他,也无论他还爱不爱你,只要老宋在,你都不会和老宋离婚、和他结婚,我还有希望,但是偏偏老宋又出了事,你要是和老宋离了,我还有什么指望?可是你又不和老宋离,不痛不痒地这么耗着,急死人了,现在又冒出俞晓这么大的事情,以江重阳的性格,无论他对俞晓有没有感情,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俞晓,支持她,这过程中,两个人既然都单着,他们可能又死灰复燃,我又担心,刚才和你一样,看到江重阳搂着俞晓,我、我——”
俞晓激动地说:“你觉得他又会回到我这儿?”
赵镜子毫不客气地说:“不可能——”又回头盯着林又红:“我现在已经彻底清楚了,我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了,我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夹在你们中间做这做那等待时机了,时机永远不属于我,江重阳始终是你的!”
赵镜子这一番话,简直让林又红如雷击顶。
赵镜子继续说道:“就算我费心机得到了江重阳,也还是和当年的俞晓一样,得不到他真正的爱,更得不到他的心,他心里也仍然只有你,永远只有你——我真的彻底想通了——”她又回头看着俞晓,咬着牙说:“俞晓,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
林又红张大了嘴,瞪着眼睛:“赵镜子,你想了这么多,你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情,就是因为——”
赵镜子坦然地说:“是,就是这个原因!”
林又红气得转身就走,赵镜子也没有拉她,俞晓也没有吭声。
可是,林又红没有出去,她停下了,她冷静下来,第一次,在碰到江重阳的问题上,她第一次冷静下来了。
“赵镜子,你是在替我安排人生吗?你如此的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能够掌控所有人的内心?”
赵镜子说:“怎么,我说得不对,哪一点不对?”
林又红冷笑一声说:“你在编派别人的时候,忘了问问当事人是什么想法,你是在给我和江重阳拉郎配吗?你有问过我吗,我有这样的想法吗?我愿意吗?”
赵镜子也还了她一个冷笑:“你有没有想法,你愿不愿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一旁的俞晓如梦如痴,发着呆,过了一会,才喃喃自语道:“没我的事了?没我的事了?”
赵镜子说:“本来就没你什么事!”
赵镜子轻蔑的语气刺激了俞晓,她本来是斜躺着的,“忽”地竖了起来,气哼哼地说:“你们把我排除在外,好吧,旁观者清,我就看得清,你们自以为了解江重阳,差远了你们,尤其是你——”她指着赵镜子说:“你真是自作多情,你根本就不知道江重阳怎么会重新出现,当年又是为什么离开的——”
这话一出口,赵镜子和林又红都愣住了,这其实又何尝不是她俩心头的疑惑呢。
林又红似乎又感觉到那根线了,那根线若隐若现,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但是她看不清,也抓不住,难道——她忍不住问俞晓:“你知道什么?”
赵镜子也追问:“有什么事情你瞒着我们?”
俞晓说:“‘心机婊’,现在知道来求我了,别说我不知道,我就是知道,也决不告诉你们!”说完之后,不仅紧紧闭上了嘴,连眼睛也闭上了。
赵镜子还想继续追问,可见,她完全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到底怎么怎么了。
林又红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不会再去追问俞晓,她需要自己理一理自己的心思,理一理这一连串的事情。
从哪里开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