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又红与江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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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的恋爱,那可是品种齐全花式多样,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都有。即便如此,江重阳和林又红之间的那一场,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一路跌宕,一会儿*迭起,一会儿坠入深渊,直至最后双双壮烈牺牲。

事后,大家一边感叹世事无常,一边分析事故原因,一致认为这就是典型的性格决定命运,这两个人,性格太相似,无法互补,只能犯冲,两张嘴巴一样的厉害,两个性子一样的倔强,两个脾气也一样的急躁,还有两股一样不服输不低头的蛮劲。

可惜他们用错了对象,把恋人当成了敌人,最后肯定是同归于尽,彻底完蛋。

曾经在争吵得很厉害的时候,谁也不让谁,一说话就开始伤人,林又红不管不顾就攻击江重阳的家庭了:“江重阳,你有没有家教,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做人的?”

江重阳气急败坏地反驳:“林又红,你有教养,你家高级知识分子,还大学老师?还科学家?就教养出你这样的泼妇?”

林又红道:“哦,对了,我倒忘了,你家大人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教育自己吧,下岗工人,没有上过中学的中学生,只能培养出你这样的恶俗刁民!”

江重阳哪能服软,强词夺理说:“我父母虽是下岗工人,但是我外婆家,那可是显贵人家,南书房行走紫禁城骑马——”

林又红立刻嘲笑不已:“哼哼哼,南书房?南书房在哪里呢,还有北书房、东书房、西书房呢吧?”

其实“南书房行走”是古代的一个官名,并不是指某人家有南书房,更不是指家里人在南书房里走来走去,可是林又红哪里知道,连江重阳也不知道。他能听懂人话那时候,父母亲都在乡下种地呢,言语谈吐之中,完全是乡下人的口气,今年做了多少工分,能够分到多少口粮之类。等到全家回了城,老宅早已经破旧不堪,并且挤进了几十户人家,被切割得面目全非。潘红旗虽然身为老宅的女儿,却根本就没有回得进去。

还没等江重阳长大成人,还没等江重阳懂得什么叫乡愁,什么叫旧居,桂树园已经从这个地球上彻底消失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城市改造的大*掀起来了,桂树园因其位置而首当其冲,拆除后在原址上建起了南州最早的商业大楼——南州第一百货商场,潘宅里的那两棵桂树,又移栽了一次,挪到了桂香街附近的街心公园,茂盛依旧,桂香依然。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江重阳和桂树园是没有关系的,很长时间里,他甚至都不知道母亲家曾经有那么一座老宅院,曾经有那两棵桂树。

我们可以为他设想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六岁那年,刚刚回城的父母亲,带着他来过老宅,他们在老宅门口朝老宅里边张望,但是他们没有进得去,那老宅已经不属于潘家。

可是六岁的记忆,江重阳没有保留下来。所以,到底有没有来看过那座曾经的老宅,江重阳是无法确定的。

只是在后来的漫长的时日中,从母亲口中,江重阳点点滴滴地听到一些有关老宅的信息,比如那两棵桂树,比如“南书房行走”这样的说法,关于南书房,江重阳的想法自然和林又红是一样的,以为南书房就是桂树园里的一间书房,而且一定很大,要说行走,但凡小一点的书房,你是无论如何也行走不起来的。

江重阳在和林又红的战斗中,理屈词穷了,竟然把从来不曾存在于他生活中的南书房也抬了出来,再一次遭到林又红的嘲笑,江重阳急中生智,想到一句老话,赶紧又强调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又红伶牙俐齿,快速反应:“饿死的骆驼绝不如一匹活马,更何况,江重阳,你搞清楚了,你手里可没有饿死的骆驼,你那骆驼连骨架连血肉连皮毛都不存在了,你竟然想着拿一个不存在换一匹活马,做梦吧你。”

他们的争执完全是无意义的,和他们的恋爱也已经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两个人的个性都那么的执拗,都不肯服输,结果话题扯得那么无聊,活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马,越跑越远了。

他们的同学,都在旁边偷笑,瞧这两个人,把无趣当爱情,把无聊当认真,真是服了他们。

也有的同学,从他们身上警醒着自己的言行。

还有的同学,心怀鬼胎,小心观察,等待时机。

历来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江重阳和林又红乐此不疲,继续战斗。

现在江重阳换了一种方式,以退为攻:“林又红,你就不能让着点我,我好歹是个大男人。”

林又红立刻针锋相对:“江重阳,你就不能让着点我,我好歹是个小女人。”

江重阳也是锱铢必较:“你还小女人?你这个小女人,能把一个大男人气死过去。”

林又红不屑说:“能被气死过去的,绝不是大男人。”

真刀真枪还是谁也干不过谁,江重阳再换一个频道,好言规劝说:“林又红,你能不能不这么强悍,你对我温柔一点不行吗?”

林又红脸色铁青:“原来你要温柔型的,有啊,我给你介绍。”

江重阳毫不相让:“你介绍,我要。”

你以为林又红不敢。

林又红真敢。

她的同学闺蜜俞晓,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吵架,正吓得小心脏怦怦跳,林又红顺势把俞晓往江重阳面前一推,说:“在这儿,拿去吧。”

江重阳就当着大家的面,一把抱住了俞晓。

俞晓娇小赢弱,被江重阳搂在怀里,几乎连人都不见了。

你以为江重阳不敢。

江重阳敢。

俞晓胆小,竟然吓哭起来了。她瘫软在江重阳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是她最最心爱的男生,但她始终只敢偷偷地爱着。

林又红,班长,聪明,能干,学习成绩优秀,性格爽朗,心地善良,心直口快,乐于助人,爱管闲事,在这样一个林又红的强大的气场之下,哪有俞晓一丁点的气息,俞晓几乎就是一只无声无息蜷伏着的猫。

都以为他们在闹着玩呢,谁不知道恋爱那些事,今天分手,明天和好,今天要死要活,明天又幸福得一塌糊涂了,这都是恋爱的人干的事嘛。可是这一次,事情的走向似乎失控了,两个同样要强的人,同样不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始终不能低下高傲的头颅,自从江重阳当着林又红的面抱住俞晓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交流过一句话,偶尔路遇,完全就像陌生人了。

倒是林又红的另一个同学赵镜子实在忍不住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这种儿戏似的爱情,也不能忍受这种儿戏似的爱情,她颤抖着声音问林又红:“林又红,你真的?”

林又红心如刀割,但嘴上哪能服软,强硬地说:“什么真的假的?”

赵镜子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在眼眶打着转。

林又红“哼”了一声说:“你多什么情?”

一场人尽皆知、众所瞻望的恋爱,忽然间就改变了航向,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急速驶去了。

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俞晓是第三者插足,当事人却是心如明镜,如果俞晓真是第三者,那也是林又红亲手把她发掘出来,又拱手给自己的爱人快递过去的。

林又红又何尝不知道是她自己亲手把自己的心撕裂了,她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一直到最后,她还坚信,江重阳不会和俞晓走到一起,江重阳只爱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吵吵闹闹,不会伤感情,即使推出个俞晓,也不过是多加一个考验而已,她永远是胜券在握的。

原因只有一个,她只爱江重阳,江重阳只爱她。

她错了。

一个“只”字算什么,什么也不算。

江重阳留在她心中的最后的形象,就是他紧紧搂着俞晓,俞晓在他怀里哭。

那个时候,林又红并不很清楚江重阳是贵潘家的外孙,其实即使林又红知道,又能怎样,林又红,注定就是持着爱情不问出身想法的那种女人。

爱情不问出身,这里就有问题啦,不问出身,不查三代,就不知道你对象骨子里流淌的什么血,脾性里长的什么古怪。

江重阳比林又红高两届,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市食品药品检验局,等到林又红她们毕业时,面临机关事业单位招聘,林又红成绩好,从来不怕考试,所以她可选择的余地还是相当多的,赵镜子知道了林又红的报名情况,十分着急,追问林又红为什么不报市局,林又红以为赵镜子是明知故问,正想呛白她,赵镜子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说:“你以为江重阳还在那里?”

虽然已经事隔两年多,“江重阳”三个字,仍然还是重重地击痛了林又红,林又红忍着心口的疼痛,轻蔑地说:“谁?不认得。”

赵镜子叹息了一声,告诉林又红,两个月前,江重阳已经调到市政府去了。

林又红盯了赵镜子一眼,嘴不饶人地呛白她说:“你消息倒很灵通啊,不会是你又接替俞晓上位了吧。”

赵镜子不和林又红一般见识,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业务强,不应该放弃,市局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赵镜子的宽容淡然,反而搞得林又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她还是接受了赵镜子的建议,非常顺利地考进了市局,进单位的那一天,她被领到食品安全监督处,有一张空着的办公桌,林又红心里知道,这是江重阳的办公桌。

过了不久,就传来江重阳和俞晓结婚的消息,他们的结婚请柬,是赵镜子带来交给林又红的,不等林又红责问,她赶紧告诉林又红,在请不请林又红的问题上,江重阳和俞晓发生了矛盾,江重阳不想请林又红参加,俞晓却一定坚持要林又红参加,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俞晓悄悄地拜托了赵镜子,希望她一定把林又红请来。

林又红当场就把请柬撕了。

赵镜子看着扔在地上的撕碎了的请柬,又忍不住了,说:“林又红,你真的?”

林又红冷笑一声说:“什么真的假的,你以为我心里还有他,他连——”她明明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赵镜子岂能不知,干脆停下不说了。

赵镜子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苦口婆心地说:“林又红,你心里明明清楚,他一直爱着你,他为什么不想你参加他的婚礼,他心里还有你,而且,只有你——林又红,你干吗这么倔,你自己害苦了自己。”

赵镜子的眼眶又红了。

林又红生气地嚷道:“赵镜子,你干吗,你这是心疼谁呢?心疼我吗,还是心疼江重阳,或者,是在心疼你自己?”

他们婚礼前一天,俞晓突然来找林又红,一见面,俞晓就哭,林又红尖刻地说:“你要结婚啦,你高兴地哭啦——哼,还真有高兴地哭起来的人啊,头一回见,开眼啦。”

俞晓抽抽搭搭说:“你还爱着他?他还爱着你?不会吧,这不是真的,林又红,求你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见林又红拒绝回答,又急着说:“是赵镜子告诉我的,可是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我不能相信——如果是真的,我,我怎么办,我,我没法活了——”

俞晓泪流满面,痛哭不止。

事情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林又红和江重阳,一对活宝,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货,走到这一天,活该了啦。

可是他们并没有成为路人,他们无法就此别过,他们学的同一个专业,他们今后还会有很多纠葛的。

赵镜子去了干部疗养院,专门负责食品保健,而俞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专业,她选择了改行,到一家宾馆当了项目经理,仨闺蜜间的纠葛,也仍然没完,说不定,才刚刚开始呢。

宋立明的出现,似乎是老天给林又红的最大补偿,宋立明的性格和江重阳恰好相反,他温和敦厚,宽容大度,从来不会得理不饶人,在任何事情上从不主动表现出自己的主见,只有一件事,他是永远明确的,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对林又红的态度,言听计从,处处相让,和宋立明交往后,林又红被自己割破的伤口似乎渐渐地痊愈了,她的人生也重新步入了正常的轨道。

林又红在市局表现出色,工作几年后,就把资历差不多的同事甩到很远了,她被破格提拔,当上了食品安全处副处长,在南州市级机关,她这个年龄就提副处长的,可谓凤毛麟角。

事业上顺风顺水,家庭更是和睦稳定,宋立明一如既往马首是瞻,女儿乖巧玲珑,最擅长的就是拍妈妈的马屁。都说女人生女儿,是为男人生的,结果就是两个女人宠一个男人,但林又红家偏偏例外,他们家是丈夫和女儿都让着她,哄着她,供着她。

林又红还欲何求?

可是,命运他老人家又来出难题了,突如其来的严酷的现实给了林又红当头一棒。

李处长毫无征兆突然被省局调走了,两个副处长,林又红和老薛,措手不及地被裹挟进了激烈的竞争,论资历,老薛比林又红强,可论工作表现,林又红比老薛强。其实原本老薛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他自己年纪不小了,而正处长又比他年轻得多,他还能想什么呢。战斗意志消退,再熬一两年,差不多就等着退岗了。可这一纸调令来得如此突然,调走了别人,却把老薛的心搞乱了。

林又红也一样的乱呀。

当然,心乱归心乱,林又红并不糊涂,她多少还是有思想准备的。毕竟李处长的走,事先毫无迹象,简直就是釜底抽薪,即便是局领导,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呢,而林又红和老薛,都有明显的弱项,所以,考虑从其他处室调整安排一个正处长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半个月来,她一边和老薛较劲,一边分析局里现有的够条件的人物,她甚至把边边角角的人物都拣了起来,逼了出来,一一梳理——食品安全监管处,既是一个管理岗位,又是一个专业岗位,一般来说,不能由只有行政经验没有专业水平的外行担任,也不宜由只有专业而不具备管理水平的人担当——还没等林又红梳理清楚,这个人却已经到位了,动作够快的。

林又红永远不会忘记那一个秋天的下午。

起风了,风从窗外刮了进来,吹动了办公室上的纸张,林又红过去关上窗户,就在她关了窗回过身的一刹那,她的心狂跳起来——江重阳嬉笑着站在办公室门口。

江重阳身边,是局人事处的季处长,林又红顿时预感到什么,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狂跳着,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不知道要掉到哪样的深渊里去。

果然,江重阳和季处长一起走了进来,不等季处长开口,江重阳就抢先说了:“本来应该局长,至少是分管副局长送我来的,可是今天他们都不在,我性子急,等不及了,季处长,是不是应该这样说?”

季处长不带表情地笑了笑,口气和缓地说:“江处长从政府大机关来,做派到底和我们不一样,潇洒飘逸,无法之法,乃为至法。”

江重阳笑道:“季处长批评我了,怪我不讲规矩,可我也是一番好心呀,我是急于投入工作嘛。”

虽然林又红早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处的另一位副处长老薛,反应向来比较慢,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半张着嘴,等着季处长进一步说明情况呢。

林又红无法接受这个突然到来的事实——即使不是她,不是老薛,不是局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应该是江重阳!

怎么会是江重阳?

怎么不会是江重阳?

江重阳毕业于食品专业,是市政府综合处副处长,安排到食品药品检验局食品监管处当正处长,既提拔了,又放在了专业对口的岗位上。

怎么就不该是他呢。

当然不该是他。

季处长按规矩向江重阳介绍处里的同志,江重阳却说:“不用不用,我认得,当年我进食品局的时候,老薛是我师傅,老薛,你怎么装作不认得我了?”

老薛到这时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反应过来,心里压力消失了,老薛的精神气反而起来了,笑道:“嘿嘿,你小子,我当年就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小子果然爬到我头上当处长了。”

江重阳也笑道:“这是丛林法则。”

老薛说:“鬼个法则,你小子曲线救己,到政府部门绕一圈,镀了金,提起来就快嘛。”

季处长马上接上来说:“哦,对了,听说江处长以前也在我们局待过两年,那时候我还没来呢,你先入山门为大哦。”

江重阳也不客气,说:“论年纪我也比你大一点,我是兄长。”

老薛却不给他面子,说:“兄什么长,你最多是个回汤豆腐干,牛什么叉——”老薛说着,忽然就“哎”了一声,先盯着林又红看看,又盯着江重阳看看,再说:“对了,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事情的,当年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走了?”

江重阳说:“人往高处走嘛,毕竟那是市政府呢。”

老薛说:“小子,你忽悠我,你别以为我反应比你们慢一点,就是笨,我不笨的,我是内秀,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走,是因为小林——”

林又红顿时气急败坏,翻了脸说:“薛处长,你不要扯上我!”

老薛记恨林又红想和他抢处长的位子,幸灾乐祸说:“你看你看,急了,真急了,就没见你这么急过。哈哈!”

江重阳见季处长有些猜疑地看着他们,主动反过来向他介绍说:“季处长,这个林又红,你也不用介绍了,我认得她,在学校里,我高她两届,我是学长。”

老薛高兴得一拍大腿说:“对了对了,这就对了,你们是同学,咦,我想起来了,谈过的吧?没成吧?所以——哈哈,我又想起来了,我对上榫头了,当时你知道小林要进来了,你就提前走了,是不是?肯定是!可是,可是今天你又回来了——”老薛忽然闭了嘴,感觉说过了头。他的感觉总比别人慢半拍,说过头了也收不回来了。

江重阳也不忌讳季处长探究的眼光,直接冲着林又红笑着说:“林又红,多年不见了,见了面也不问个好?”

林又红心里五味杂陈,嘴上愈发尖刻:“你过得不好吗?需要别人问了才好吗?”

江重阳说:“嘿嘿,我好不好是我的事情,你问不问好是你的心意哦。”

林又红毫不给脸,立刻又把话踢回去说:“你别说心意,我这个人,没有心意的。”

江重阳举了举手,做了一个像是投降的动作:“好好好,没有心意就没有心意,不问好就不问好,故人相逢,给我个笑脸总可以吧。”

林又红冷冷地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江重阳夸张地“哎哟”了一声:“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还这么凶啊?”

林又红转身往外走,听到季处长在问老薛:“这两个,果真有过一腿?”

老薛说:“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有一腿,那不是腿,那是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只手——人家可是初恋哦。”

季处长又“嘿嘿”了一声,再说什么,林又红就听不清了。

江重阳追了出来,把林又红挡在走廊里,朝她笑道:“这么些年了,你还没有放下?要不要来一碗心灵鸡汤——”见林又红仍然拉着个脸,江重阳又赶紧举了两手说:“我先举手投降,坦白情况,食品监管处这个位子不好坐,现在食品安全形势那么凶险,谁来坐这个位子谁就是坐在火山上,所以,我主动要求回来,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为了谁?”

林又红始终铁板一块,又始终咬紧不放,一句也不肯相让:“你回不回,和我无关。”

江重阳道:“天地良心,我可是为了你啊,为了食品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嘿嘿,所以——”

林又红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说:“没有那么多的所以,你不会为我,我也不会为你,我们都不会为对方考虑——”

江重阳嬉皮笑脸道:“嘿嘿,可我们好歹、好歹也——用季处长的话说,好歹有过一腿,虽然时过境迁,没有了爱情也有感情,没有感情了也有恩情,没有恩情了还有、还有,还有什么情,对了,还有余情,再往后,说不定还会有奸情——”他看到林又红满脸通红,眼睛都要出血了,赶紧说:“好好好,没有奸情,没有奸情,但是,这都已时隔多年,如今再见,应该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嘛,你怎么还这么执着狭隘?”

林又红说:“不是狭隘,是狭路相逢!”

江重阳侧着脑袋朝林又红看,继续笑道:“林又红,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性格爽快的大气的女同志,任何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怎么一看到我、一碰到我,你就变得这么小气,这么纠结呢?”

林又红拔腿就走。

江重阳似乎是想阻挡她,但犹豫了一下,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嘴上说道:“喔哟哟,火气还这么大,怨气还这么重,这说明什么——”

林又红在心里大声吼叫,说明什么?说明什么?

江重阳对着林又红的背影说:“林又红,虽然我成为你的嫡亲的顶头上司,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穿小鞋、不会欺负你的。”

泪水夺眶而出,林又红仓皇地奔了出去。

风渐渐地尖利起来了,吹了一地的落叶,是个深秋的样子了。

林又红不由哆嗦了一下,深秋了,她还穿着一件薄风衣,只能抵挡初秋那种微微的凉意,林又红裹紧了风衣,想要迈开脚步,一时却完全没了方向感。

我要到哪里去?

我能到哪里去?

林又红万万没有料到,多年后重见江重阳,自己的情绪竟然还会如此激烈,内心还会如此震动。

林又红在街头站立了一会,虽然情绪波动,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干部疗养院,去找赵镜子。到那儿一见了赵镜子,也不顾她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劈头就说:“他怎么会回来了?什么意思?”

赵镜子赶紧把林又红拉到外面走廊上说:“你轻声点——回来怎么了呢,不能回来吗?”

感觉赵镜子是早已知情?

要不是就是她对林又红和江重阳双方的情况始终了如指掌?

林又红顾不得细想赵镜子的事情,她心里只有“江重阳”三个字,脱口说:“他来,我走。”

赵镜子闷了一下,过了一片刻才说:“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哪样?当初你还没进去,他就出来了,让你?现在他进去,你又要出来,让他?”

林又红呛道:“你怎么说得出一个‘让’字?这是让吗?你觉得我能够和他天天坐在一个办公室面对面地办公?”

赵镜子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多年了,你们都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还在纠缠吗?”

林又红冷冷地说:“赵镜子,你说话把牙齿筑齐了再说啊,谁和谁纠缠,你看到我们纠缠了?”

赵镜子一向温和,一向淡泊,这会儿却也不肯相让了,说:“如果没有纠葛,那就是两个路人,完全没有必要避开——林又红,你暴露了,你又一次暴露了,你们心里,都还有对方!”

林又红立刻反唇相讥:“有啊,心里是有啊,对方就是一根毒刺,我要拔掉它。”

赵镜子说:“林又红,你不要作了,天作有雨,人作有祸,拜托了,你就太平一点吧。”

赵镜子口气简直都有点低三下四了,林又红十分疑惑:“奇怪,你担的哪门子心?你在为谁担心呢?再说了,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

赵镜子口气坚定地说:“你现在还没来得及做,但你一定会做的,江重阳不是平调,他是提拔到现在的正处,这个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以他的个性,在政府部门是提不上去的,副处也就到头了,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既回到专业岗位,又解决了级别,林又红,无论你们之间有多么的古怪,但你,至少不要影响他的前途啊。”

林又红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尖利地反问:“赵镜子,你是谁的闺蜜?他在你心里,比我重要?”

赵镜子又叹了一口气说:“随你怎么说吧,如果你真的不能和他共处,那你、你就走吧。”

林又红“哼哼”道:“好啊赵镜子,你帮着他赶我走?”

赵镜子对林又红这种倒打一耙的手段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想和这张烂嘴多计较,多争议,她直接告诉林又红一个信息,美国知名食品企业联吉氏,在南州开办了在中国大陆唯一的一家独资企业,正在招聘人才。

林又红一听,二话没说,调头就去联吉氏应聘了。

面试考场一字排开的考官共有七位,六位是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中国人,只有一个老外,排在最角落的那个位子,穿着一件很随便甚至有点邋遢的夹克,连身体都没有坐正,倾斜着朝后仰,一条腿从桌子的一侧挺了出来。而且,从林又红进入考场,这老外就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不仅眼睛闭着,嘴还微微地张着,林又红一看心里就没好气,什么人呀,什么鸟样,就差没有流口水、没打呼噜了。

当然一开始她还是忍着的,毕竟自己是来面试的,总不能对面试官说什么不恭敬的话吧,何况其他面试官都很正经,都在认真工作,面试的问题,也都有相当的难度,她得集中精力来对付这些问题,可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要去看那个让人不爽的糟老头,不看也罢,越看就越来气,一动了气,脑筋就不听使唤了,连续有两个题吃了零蛋。

面试官有点不耐烦了,提醒她下面这道题如果还答不出来,就该出局了。接着问题问出来了,林又红硬是把分散的精神从那糟老头那里收了回来,认真听了,这道题目还算有水平,可是林又红又故意作梗,硬是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了,她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样的了,毫不客气地说:“对不起,你们这个问题,本身设计得很有问题。”

几位中国面试官,大概没见过林又红这样的应聘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不知道到底谁怕谁了,所以那几个都抢着说: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请你搞清楚你是来干什么的,请你明白提什么问题是我们的权力,请你只管回答就是了,请你什么什么……

能说他们的“请你”请得不对吗,当然不能,林又红毕竟是来求职的,不是来检查工作的,不是来审核面试题的,只是她的轴劲上来了,是被那糟老头挑动起来的,她“霍”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那老外,一字一顿地说:“请你们把他弄醒,否则我不回答了。”

几位面试官都惊奇地看着她,看得出他们已经从奇怪到惊讶,又到疑惑,他们已经完全吃不透她了,所以他们都愣住了,不知如何处理。

其实林又红自己也知道,她完全不像是来应聘的,倒像是专门来吵架的,对于江重阳的爱恨情仇,一直郁积在心头,现在统统要发泄出来了。

其实理智上她一直在提醒自己,可是没有控制住,现在火气既然上来了,既然已经发出来了,收也收不住了,也就随它乱窜了,她继续尖刻地指责道:“就因为你们姓联,你们以为自己就是联合国?一个小小的食品企业,牛什么牛?”

面试官愣了好一会,其中一位才犹豫着说:“咦,你都瞧不上联吉氏,那你来干吗的?”

另一位也跟上,试探着说:“你是否管得太多了,你只管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

林又红再次激愤起来,大义凛然说:“我应聘求职,我是凭自己的本事来的,不是来跪求你们的,面试官完全不尊重应聘者,居然当面睡觉,如此无理,如此傲慢,我简直怀疑你们是冒牌的联吉氏!”不等面试官再解释什么,林又红已经一发不可收了,高声嚷嚷:“就算这老外听不懂中文,也不应该在面试考场睡觉,不仅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你们这些考官的不尊重。”

面试官终于被彻底轰昏了头,面面相觑,无言以对,那老外却“醒”了过来,用十分流利的中文说:“咦,你怎么说我睡着了,我没有睡,我一直在听,我只是没有用眼睛听而已。”

这外国糟老头居然还会用“咦”,还会用“而已”,中文可不是一般的好,林又红暗暗吃了一惊,说实话,来面试之前,就估计到独资的美国公司,可能会用英语提问,林又红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也是有十分的信心的,却不料不仅中国的考官没用英语,连这唯一的老外,也把中文说得这么溜,这倒让她有些意外,有些好奇,只是一口闷气还堵在心里,没有咽下去,也没有发泄掉,所以她不依不饶地说:“不懂得尊重人的企业,不可能是好的企业,你名声再大,我也不买账,我也瞧不上,拜拜吧——”

那老外可不像林又红这么毛躁,他笑眯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随手翻了翻搁在桌上的林又红的那叠资料:“哦嗬,姓林,小林你好。”

林又红立马回敬他说:“我的名字叫林又红,你名字叫什么?”

那老外说:“我叫马丁。”

林又红又来劲了:“哦,你姓马,我还以为你姓牛呢。”

直到这时候,其他面试官才回过神来,有些惊慌失措,几个人又抢着对林又红说,他是联吉氏中国公司的董事长,请你放尊重点,请你礼貌一点,请你怎么怎么——他们“请”他们的,林又红才不在乎,她只管学着老外的口气说:“哦嗬,马董你好——不过马董我得提醒你,在中文的普通话里,马董和马桶差不多的读音,为了防止你变成马桶,不如和你喊我小林一样,我还你一个小马吧。”

马丁笑呵呵地说:“我这把年纪了,喊小马不合适了,还是叫老马吧。”

几个回合下来,没分输赢。

老马拍了拍林又红的资料,说:“算了吧,你也别应聘质检工程员了,你干脆当我的综合办主任吧。”

老马这话一出口,那么轻飘飘的,似乎没经大脑,不仅林又红大吃一惊,其他面试官也吃不透老马什么意思,那老马却得意洋洋说:“瞧瞧,瞧瞧,弱智了吧,质检是检食品的,综合办是检人的,检好了人才能检好食品嘛,你们连这都不懂?”

林又红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细细地捉摸着 这糟老头的心思,以防上当,过了一会,她才提着格外的小心说:“你可能没有认真看我的资料,我是学食品专业的,你让我管人财物,做人的协调工作,你觉得你是伯乐吗?”

老马声音沉稳但口气高傲地说:“我当然是伯乐,我要不是伯乐,我到这个面试考场来干什么,睡觉吗?”

林又红也不客气,说:“你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就发现我的另一方面的才能,你有特异功能哦。”

老马笑道:“不是我有特异功能,是你有特殊的性格,用你们中国人的老话说,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哈哈哈哈——”

老马一哈哈,其他面试官们才放轻松了,都跟着老马笑起来,林又红有些恼火,但是又觉得没有完全理解老马的意思,毕竟是和一个老外在说中国话,他真的对中文如此精通吗?

林又红稍稍想了一下,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是你美国人的习性,中国还有句老话,叫作太平洋警察,管得宽——”

老马赶紧一拍巴掌说:“说得好,说得好,就是要多管闲事,世界才能——”

林又红立刻给他泼一瓢冷水:“可是老马,你别忘了这是在中国,你可是中国的马董,不是美国的马董,中国人是讲究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

老马又一拍掌说:“所以嘛,所以我在中国很难找到像你这样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嘛,今天既然送上门来了,我岂能白白地放你走了。”

林又红还没琢磨清楚,老马又说:“当然,你不仅仅有狗拿耗子的特点,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你不太懂得看眼色。”

林又红终于抓住他的把柄了,赶紧报复说:“老马,你露馅了吧,你以为你的中文说得顺溜,你就对中国文化出神入化了?不懂得看眼色,那可是最不适合担当综合办之类工作的,你瞧瞧去,如此一片苍茫大地,总办、综合办主任多如牛毛,可哪个不是鉴貌辨色、八面玲珑?”

老马又笑道:“你的强项就是你的自信,怎么一说到看人眼色,你就没有自信了呢?”

林又红真是个狗性子,急性子,即使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外面前,她的好胜不服输的个性一点也没有收敛,当即回嘴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自信,我的自信,用你的有色眼睛能看得到?”

老马识途,干脆就顺着她说:“按照你的意思,你有自信,你自信能够干好联吉氏的综合办主任。”

谁都听得出老马在使用激将法,林又红也不傻,你激我,我就顺着你的杆子往上爬罢,嘿嘿。

其他几个面试官再一次面面相觑,他们大概完全不能明白,这个马董是怎么了,一个对他如此不敬重而且如此不讲规矩的应聘者,他不仅不恼火,不仅当场录用,还立刻封官许愿了。这算是什么路数?

林又红也不知道老马的路数,不过她也不爱管老马什么路数,既然已经是喜从天降了,她赶紧乖乖就范啦,可是天生一张碎嘴,还真是管不住,临到要做人家的部下了,还不肯嘴下留情,忍了几忍也没忍住,说道:“哎嘿,老马,你好像不应该姓马,应该姓范。”

这老马真够拎得清,他真是比中国人还中国人,立刻反应过来,回应说:“啊哈哈,我应该姓范,我的名字应该叫范贱。”

联吉氏是全球最大的也是声誉最好的食品企业之一,在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里,联吉氏将会凭着信誉,凭着过硬的产品,日益壮大,林又红真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灿烂的前途。

江重阳,拜拜了。

义无反顾,甩手而去,华丽转身,走得漂亮。

江重阳坐到那个火山口上去了,结果,火山真的爆发了。

江重阳一语成谶?

出事的南州金宏宾馆是金鼎集团旗下的一家小型企业,在国庆的档期,多接了几档婚宴,超出了能力范围,因人手不够,便到外面的熟菜店购进了一批冷切牛肉,没想到外购的牛肉食用硝过量,引起大范围食物中毒,放倒了上百人,死亡一人。

这本来是宾馆自身的问题,但是国庆前的食品卫生安全大检查,抽查到金宏,带队检查的,正是江重阳。而江重阳的老婆俞晓,就是金宏宾馆的总经理助理,你江重阳怎么也逃不脱干系。

对于江重阳的处理,有各种说法,最后宣布的决定是撤职。撤职不同于免职,免职很快可以东山再起,这里免了,那里再用,撤职却是一抹到底,也就是说,多年的辛苦打拼瞬间归零了。

以江重阳的性格,是不可能继续待在局里了,所以根本不等上级怎么安排他的工作,江重阳已经在第一时间递交了辞职报告,一去不见踪影,从此杳无音讯。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林又红的心,瞬间像是被掏空了。

那一天江重阳所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着,火山口的位子,我是替你来坐的哦。

林又红再也没有见到过江重阳,只是从赵镜子那儿得知,江重阳出事后不久,就和俞晓离婚了。

大约一年后,俞晓和金鼎集团的老总浦见秋结婚了。

又过了一年,俞晓和浦见秋又离了。

真乱。

这些事情,林又红觉得离自己已经很远了,远得几乎不真实了。有时候是赵镜子告诉她,或者是俞晓说的,也有的时候,听其他老同学传言,里边似乎有些什么隐情,但都无从核实,只是对于林又红来说,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联吉氏的工作,翻开了她生命中的崭新的一页,没有了江重阳的这些年,林又红被掏空了的心,渐渐地又充实起来了,当综合办主任两年后,她就当上了副总。

可是,谁又能料到,就在林又红当上副总后不久,联吉氏也出事了。

又一座火山爆发了。

联吉氏采购部经理勾结海外营销,进口了大量的僵尸肉。僵尸肉并没有进入联吉氏,在海关就被查出,但这个信息很快被竞争对手获取并迅速曝光,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夜之间,僵尸肉就成了联吉氏的代名词,致使联吉氏遭遇了极大的前所未有的信誉危机。

对手的阴谋、媒体的炒作和群众的愤怒持续发酵,根本收不了场,接着,更荒唐的事情出现了,一些联吉氏的消费者,寻找出联吉氏的购物*要求退款,有人要求联吉氏赔偿医药费,还有一位消费者,因为家庭矛盾离了婚,居然把联吉氏告到法院,起诉理由是,他购买和消费了联吉氏的产品,致使个人性情大变,造成家庭破碎。

连天性豁达的老马,看了这些恶评、痛骂和闻所未闻的说法和做法,也呼天抢地了,强盗逻辑啊,强盗逻辑啊,老马仰天长叹,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虽然南州市政府最后做出了关于联吉氏中国企业僵尸肉的全面的调查报告和相关处理决定,出面澄清了事实真相,但是老百姓不相信政府,政府的调查报告和处理决定,不仅没有平息事态,连政府也引火烧身了。

鉴于事故的责任人是采购部经理本人,联吉氏企业只是监管问题,所以有关部门并没有要求联吉氏关闭,只做出了停产两周整顿的处理要求,但是老马去意已决,也就是说,他自己关掉了自己,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老外的思维就是这样,不拐弯,直线。

用老马的话说,联吉氏追求的是利润,坚守的是信誉,如果信誉受损,联吉氏会毫不犹豫地丢掉利润,哪怕丢掉利润信誉不再回来,那也同样毫不犹豫。

这个世界疯了。

大家疯了。

老马也疯了。

对于老马的疯狂的决定,联吉氏上上下下没人能够理解,于是又招来一片骂声,甚至可以说,是全体的骂声,毕竟那么多的人要失业了,政府不想这样,白领不想这样,职工更不想这样,还有那么多连锁门店的营业员和店长,他们都要疯了。

社会舆论算什么,网络骂名又有什么了不起,骂就骂几句罢,疯就让他们疯去罢,只要法律没有制裁,只要政府认定事实,过几天喧嚣的中心转移了,联吉氏还是联吉氏。

就像那许多的知名食品企业,今天出个“皮鞋果冻”,明天又是“火腿肠瘦肉精”,又有“地沟油方便面”什么什么,可是有几家因为这些就关了门的?还不是照常生产,甚至做得更大。

可老马才不会那么想,他也不会想那么多,无论你政府急不急财收税收,无论你白领蓝领有没有饭吃,他才不管,他只要抱紧他的那两个字:信誉。

如果信誉会让人失业,让人活不下去,那到底还应该不应该死死抱住信誉呢?

谁知道呢。

没人能够理解老马。

林又红毕竟跟着老马混了这么多年,美国人的思想线路图,她多少知道一点,多少了解一点,老马的脾性和做事的原则,林又红是清楚的,联吉氏中国分部关门,恰好掐在联吉氏的思维线路图上。

至少要比A股K线好掌握得多。

老马基本没什么损失,就回家去罢,做回美国人去罢,说回他的英语去罢,中文说得再流利,早晚也不是你家的。

林又红可惨了,她可是丢了多次饭碗了,当年丢了铁饭碗,现在又丢了金饭碗。

林又红饭碗都被敲掉了,老马竟然还对她说:“即使没有了联吉氏,你也要坚持做你自己哦。”

林又红这下真抓住老马的短柄了:“老马,你造句造错了哦。”

老马挠了挠头,没想明白:“我用错了吗?即使——也要——这造句没错呀。”

林又红说:“错了,不是‘即使’没有联吉氏,是‘已经’没有联吉氏,‘即使’和‘已经’,一个是未来不可知时,一个是过去时,你没有搞清楚。”见老马不服,林又红强调说:“还是我造给你吧——已经没有联吉氏,那就从头开始。”

这算是苦中作乐、强颜欢笑吧,他们就以这样的状态作一次彻底的告别。

老马走了,林又红的前景又在哪里呢,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但其实,在僵尸肉事件发生后不久,就已经有识人才的企业家向林又红伸出了橄榄枝。

这就是老马说的,即使没有联吉氏,林又红还是会做她自己的。

她真是一颗完卵?

就算她真是那颗完卵,眼睁睁地看着老马消失,心里还是塞满了伤感和依恋,她和老马,多年来打打闹闹,那可不是情感的纠葛,那是事业的纠结。

林又红终于要回家了。

在联吉氏工作的这些年里,她不是不回家,可即使回家,她的心也始终没有在家里待过。

秋天到了,秋风起来了,现在林又红要回家了,她却忽然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秋天的下午,她一回身,看到江重阳嬉笑着站在办公室门口。

那一瞬间,她流泪了,但是她的眼泪是往肚里流的,没有人看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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