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正这般耳鬓厮磨着,突然听得馆外一声宣令。王妃红着脸推开一脸委屈的鲁王,匆忙为二人整衣。
鲁王夫妇得了入宫的宣召,惊讶之余忙洗漱更衣、安排了车架到宫中去,正在思齐门遇到了似也是匆匆赶来的建王夫妻。
"皇兄。他可是,有有有什么,急事?"建王显然有些畏缩,一情急便开始口吃,车帘后的建王妃不着痕迹地拍打他的脊背,安抚着他的焦虑不安。
"我也不知。应是有要紧事,我们便进去吧。"鲁王知道五哥的生母早亡,失了庇护的皇子都过的辛苦,这皇宫是他的伤心地——但也不能在这宫门口空耗,便邀他一道入宫。
含元殿。
皇孙问过两位王爷礼,便仍有几分好奇的看来看去。被发现了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又躲到了皇帝身后。
鲁王心中很是有些不满:这孩子实在有些愚懦,比皇兄当年行事风度相差太远,不免让人不喜。
只是皇孙如今不过十岁,往后的日子还久得很。被选定的继承人也不是他一介郡王可以置喙的——虽然鲁王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家的小萝卜头比这孩子机灵多了。
将这些念头都先抛之脑后,鲁王听着皇帝简单的叙述如今殿中的情形。
楼然使臣入宫了?自今年春夏起,老可汗中流矢后不治而亡,未留下遗命钦选新可汗。楼然部落骤然分崩为散沙,沁部和科勒科部在两代通姻后再次分裂对立,一团乱战。正因此,两个势均力敌的部族都分别送来了贡女和无数的财物珍宝,以谋求沧澜的支持。皇兄便让这两队人马前后入紫州,又强令他们解甲,防止当真在沧澜上动起干戈来。
若是他没听错,从驼州先来的这一支,应是沁部?
鲁王心头发笑:沧澜自然是哪个都不支持的,他皇兄也没有那般多的闲心伸手进旁人的家务事。要他说,最好等这群蛮子两败俱伤,楼然直接化成沧澜的州郡,这样岂不美滋滋?
建王自做皇子时便默默无闻,哪里见过这两国会谈的大场面。他有些拘谨的坐在了位子上,费力的挺直了脊背以免失了沧澜的颜面。
两位王妃不方便见这些外臣,便只在堂外侧殿的八仙桌上喝茶说话。只是王妃们虽有缘做了妯娌,但性格大不相同。一个温温柔柔恬静似水,一个出身军户对着夫君也敢拳脚相加,实在不是一码人。两人客套了一阵,便拣了自家的小乖乖的各种趣事来叙话。
实则两位王妃都在心中纳闷:若是这般来喝喝茶,又为何让她们和王爷一道过来呢?
楼然的使臣立在阶下,等候两位王爷来参与这"和美家事",已经等过了半个时辰,眼下捧着牙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心下了然沧澜皇帝心中不悦,不仅因他们提前入京又提前请求觐见,也是因为他骤然提出的这件事。如今两位王爷已至,他还得再硬着头皮说上一番。
只希望当真如十二王子所说,此事大有一番可为。
"沁部三皇子感念两国之好,特意遣臣护送贵国公主还朝"
鲁王骤一听完,还未想到他老柏家如何竟然还有公主这种稀奇称呼,要知道他皇爷爷,他父皇,皇兄都没有女儿降世:沧澜又从哪里来的公主呢。
使臣恭谨地挑开软轿的帘扇,一个华衣美妇自软轿亭亭而出。她看上去约有三十岁,但依旧丰纤合度,虽容色略有憔悴,却也能窥出年轻时是个不可多得的标志美人。
鲁王只这么一想,早上才被扯过的耳朵便自发开始隐隐发痛了。
那妇人抬首,一双美目,赫然是深邃的紫色!
鲁王一惊,身旁的建王便已难掩激动地叫了出来:"嘉乐皇姑?"美妇人手中赫然还牵着一个小人,下意识收了收手指。鲁王因着这一声呼唤,总算想起了十几年前因资质好被选出,赴往楼然和亲的宗室女,被赐的封号正是"嘉乐"。
也似乎楼然的确有来过信,说嘉乐公主得了个儿子。
那美妇人也激动起来,按捺着面上狂喜:"殿下还记得我。"她本是远枝上的宗室女,在出嫁前得赐了公主封号,只在宫中接受训导时才同真正金贵的皇子们有过短暂的一段相处。
如今可汗已亡,楼然分裂,她也失去了妃位,竟不知应如何称呼自己了。
"........."
因战祸或王位更迭送和亲公主回朝,史上并非绝无仅有。若是单单嘉乐公主一人回归,寻求庇护,绝无问题。
可她还紧紧抓着那小人儿,那是她的儿子,也是楼然的王子。
那小孩儿抬起头来,一双令人心惊的深紫色眼睛中似有光华涌动,他的眼神滑过小座位上扭来扭去的小皇孙,竟直视皇帝,仰头清脆道:"表哥!"
鲁王一哂,维持着自己的仪态,忍住烦恼时抓头发的习惯。
这谁家的小鬼头...那楼然的小王子生的肤色极为白皙,漂漂亮亮,他展开笑容的同时让鲁王突然心里一跳。
这孩子!有些像九弟。
不是相貌,是神态和举止,尤其是眼神。
当年他好奇之下,借着捣蛋到冷霜院看过九弟几次。那个穿着浆洗的发白的碧色衣袍的幼童,分明应是可怜的,但那双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的眼睛,却无端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冷酷与睥睨来——可怜的鲁王作弄弟弟不成,反而落荒而逃,此后足足发了半个月的梦靥,之后这段记忆便也模糊了。
而这个流着异族血脉的小王子,虽然殷殷带笑,却让他骤然想起了已经化作灰烬的那个弟弟。
"陛下,我是斯兰。"小王子殿下阿日斯兰拉着母亲的手,似是天真无邪地央求道,"母亲,这便是表哥?他可真好看,就像天神一样。另外两位表哥也很好。"
建王见到嘉乐公主时便有些动容。他是宫女所生,母族极卑微,除了皇兄,嘉乐公主是他唯一比较亲近的长辈。
当时公主出嫁,他还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几场。
建王心中有些焦急,看向始终不为所动的皇帝,神情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抹希求。
"楼然的十二王子,阿日斯兰?"皇帝一开口,便压得小王子肩头一垮,"王子金尊玉贵,怎能混在使臣的队伍中?"这小王子虽然被嘉乐公主牵出,却穿着不甚合身的侍卫服饰,一看便知是混在护送公主的队伍中偷跑出来的。
如今老可汗已经长成的儿子正在交战,这些还未长成的王子如同圈中的小羊羔一般任人宰割,即便是这个没有继承权、和亲公主生下的王子。
楼然祸起,送回嘉乐公主也无甚好说的,但嘉乐公主的儿子——
这般大费周章的随着嘉乐公主回来,居心难测。
"且慢。孤有一言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