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咱们就不说这个了，吃糕吃糕。"瑶光方才被鸿鸣噎了一回，心中存怨。他亲手将梅子果脯的纸包拣了又拣，给鸿鸣挑拣出了几颗梅子蒂递过去，"吃吧，这盐津梅子哪一处都酸酸甜甜的，不要嫌弃啊。"

"........."这个臭小鬼，现在也学会拿乔了。

两人正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撕作一团，突然听到天宇间一阵翅膀扇动声，而后是几声凌乱的鸟鸣，竟有两只英武的飞禽在空中厮打了起来。

"海东青！"瑶光认出了自家的海东青，他高叫一声，忙向空中掷了一把梅子干儿解救自家的信使。

海东青一口就咬退了向他花枝招展地抖着残羽献媚的鹞子，收拢了翅膀滑翔而下，落在了瑶光宝蓝色缎子与橘红色花纹相映成辉的手臂之上，优哉游哉地梳拢起了羽毛。

李水儿见了它就心生亲切，也趁机伸手摸了摸他的油亮光泽的翎毛。海东青回身温情脉脉的看着这前段时日经常为他投食的女娘，显然对她的这番伺候很是受用。

唯有被众人抛弃又忽视的鹞子伤心欲绝地盘旋了一会儿，才落到了仙人桌上，心碎地瞧着海东青漂亮的侧影，脚爪向心上鸟推了推栗子干儿。

沈渊见这乱毛鹞子的脚爪上并没有信筒，想来是自己临时变了道截住了海东青，不由得眉头一拧。

鸿鸣此人面善心黑，心眼忒坏。他将怀中躁动不安的虎圣人放了下来，将鹞子惊得扶摇而起，只能聒噪着盘旋，却不肯离去。

李水儿为海东青顺毛，瑶光喂给它一颗栗子，才轻轻取下它足上的信筒。心中牵系着亲人安危的两人一起细细读罢了信，又仔细纠察互相约定的暗笔，知道父亲和未婚夫尚且平安，不由得心中大感安定。

瑶光看完信也摊了摊手，嘟囔道："大哥真是的...是不是嫌我麻烦才不让我回去啊......不过算了，正好我可以在京中观光一番。"

他仍被蒙在鼓中万事不知，知晓其中曲折的李水儿却悄悄握紧手指，秀眉微皱：既然云中君已经遂了心意，武林盟主之位、甚至连菱花宫的大半根基都舍给了他。可他又为何不肯放了他爹爹和开阳哥哥？

云中君的心性不同常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瑶光心中欢悦难言，他将信纸欢快一抛，也生出勇气腆着脸求道："前辈前辈，我想买些东西。"沈渊看了他一眼，招呼依旧在卖力的搬着箱笼的姚千山，"去账上给蔺小郎君支些银子。"

自沈渊镇日闷在府中开始，贼管家姚千山便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方才被派去搜罗库府中的红宝，才刚刚送回来，便又得挺着胖肚子去取账册。

色泽瑰丽的各类宝石被随意地堆在仙人桌上，天心夫人往日的妆奁也开了，所有的东西整合起来倒当真找出了几样珍奇，其中最打眼的是陛下在团栾节才赐下来的红珊瑚宝珠盘串。

沈渊将红珊瑚盘串搁置在丝绒上，又随手翻了翻，依旧未见到自己想找的那种奇特宝石。

他心中不免有几分泄气，随手将其中一枚血玉佩给了鸿鸣，瑶光得到的则是一只与他如今不太合适的红珍珠发冠。

"谢谢前辈！真是太好了！我方才才买了一套藻锈色青藤马服，一双暖橘皮尖头马靴，只可惜买的白玉冠实在是太素净了，眼下这个刚好相配。"他将发上难得低调的夜色金边发带一扯，就这般欢天喜地的去了——听得他这多余的一嘴，沈渊瞬间便想将那头冠收回来了。

鸿鸣瞧见他眸中隐有悔色，忙将那玉色天成的血玉挂上了。他如今又多穿深褐沉黑，倒也能压得住这浓郁鲜亮的颜色。

只是这骤然的一抹红，竟将他衬托出某些微妙的变化来。

"你怕什么。"沈渊见他猴急一般，淡淡冷嘲道，"你若是像瑶光一般小孩子心性，喜好些花花绿绿，这府中便不必呆了。"转悠在他身边，没来得辣眼睛。

海东青悠哉吃完了栗子，见左右无人招待，便径自飞到了沈府中的梅树上啄食或粉白或赤红的细嫩梅苞。

"诶呦，这谁家的野鸟儿！这是天心夫人最爱的和合双梅树，废了好大力气才移过来的！"刚取完银子的姚千山怒气冲冲地高叫一声，解了腰带就要打它，"野东西！刚飞进来就这般放肆！"

沈渊冷眼看他上蹿下跳的作态。

相传海东青是"万鹰之神"，十万只神鹰中才能培育出一只。而这只海东青虽还未完全长成，但论体型比特意选育的鹞子还要英武一些，它半点不怕，反而翱翔着便作势要啄这胖子。

鹞子也振翅而起上前助力，恶狠狠地似乎要将这胖子撕下一口肉来。

沈渊举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淡淡地扫了一眼还未听出这指桑骂槐之意、正看着桌上各色红宝发愣的李大小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鸿鸣凝了剑眉开口欲言，却见家主又支颐远视，似乎陷入了幽远的思绪之中。

沈渊实则什么都未想。望着庭院中的和合双梅树，他的头脑和眼睛都有些胀痛，昏沉恍惚间他猛然又回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焦灼女声，又骤然想到了当年永昌侯府真正的女主人，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么多年过去，永昌侯府也变作沈府，而天心祠里的雕像彩漆剥落，也不再有"信徒"出资修缮。

这个无比美好的女子留在世间的痕迹被光阴反复覆盖，终于几近虚无。

沈渊亦细细回想过几次，除了老侯爷的追念之语，却回忆不起关于她的任何记忆。

天心夫人啊...

【小剧场】

关于地域文化差异和李大小姐被骂的反应机制。

第一回合。

姚管家："哪里飞来的野鸟，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

李大小姐："喂，你。说的就是你。你打我家的鸟做什么？不就是吃几朵花儿吗，它招你惹你了？"

姚管家："......"

鸿鸣：李小姐你听不出来吗，这胖子其实是在骂你呢。

李大小姐：？？是吗？我怎么听不出来？

第二回合。

乡君："怎么走在街上还能走过去一只狐狸精？！真有意思。"

李大小姐（倏然气炸）："小贱人你胡说什么？！你才是狐狸精——我有未婚夫的，你不要污蔑我的名节！"

瑶光（挠头）：那个，我来解释一下。菱花宫地处长吉，鸟类很受长吉人的爱戴，向来是用来夸人的；而狐狸之类的才是骂人的话——所以下次和北地的人对骂的时候要喊"狐狸精"或者"骚.狐狸"之类，否则，他们是听不出来的。（无奈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