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而行，很快驶到位于京郊的代宁王府。

宁王妃是个明白人，她心知宁王生前喜好浮华，奢靡挥霍，许是早就惹了向来推崇简朴的陛下不满。如今这京中的王府本就小，虽说规制如旧，可外在内里都素净了许多。又加上为宁王服丧不施朱艳之色，黛瓦白墙，看上去十分冷清。

门房见到沈渊的车架驶来，不由得很是吃惊，赶忙向内通禀去了。

王府里当家的王妃毕竟是女眷，并不方便露面。等了不多时，府丞和府相亲自来王府正门接待，鸿鸣躲不过他们，只得尴尬地咳了咳，"两位大人，许久不见。"

"鸿鸣公子！..."骤然见到自王府出事后便失踪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二人俱是心头一跳，惊疑不定。又见到"鸿鸣公子"正跟在圣上倚重的沈渊之后，两人自知王府中的闹剧并未瞒过圣上的耳目。

宁王在府内遇刺，下葬时称的却是心疾发作，而府中得意的男宠竟是沈渊的人，这其中有没有今上的手笔？二人不心惊不已，可他们虽是先帝留下的人，也是会审时度势的。

两人心思百转，面色如常的向鸿鸣拱手行礼，十分恭敬地请他们从正门入府。

"沈大人病体未愈，如今所来又是为了何事？若是因为先王爷——"府相和府丞对于处理宁王的烂摊子已经十分木然，只等沈渊给出个章法，他们再尽力做就是。

"可否让沈某见一见世子殿下？"

"...沈大人这边请。"

柏瑜在一场大病之后被更精心的照料起来，衣食用度都不假人手，王妃也是疼爱这孩子，事必躬亲，照料的无微不至。故而柏瑜很快就生龙活虎，此时这个"小宁王"正在大床上爬来爬去，不时啪啪的吐着奶泡泡。

他身上的气依旧是莹白色的，骤然见了陌生人，又好奇的爬过来，张开小手要抱抱。

鸿鸣拿出一块丝帕，向屏风后的王妃告了一声罪，伸手替这小王爷判脉。因为事关重大，他难得的认真仔细，等了许久之后才低声对沈渊道："很正常。"

王妃身边的青樱也细数了这几日为世子诊脉的即为太医的名号和脉案，结论都是并无异常。

柏瑜的力气不小，竟然拼命挣开了鸿鸣的手，锲而不舍的张开手让沈渊抱。青樱上前将这奶娃娃抱起来交给王妃，王妃在屏风之后哄着儿子，又略带忧虑道："沈大人，可是瑜儿有什么不妥？"

"世子很好。"

王妃虽仍有些纳罕，只是她知道沈渊是天子近臣，实在不便问问他到底因何而来，只在简单的寒暄客套之后亲自将他送出府去。

沈渊靠在车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虎圣人的滑顺皮子。

莫非那个无尘当真有祛除病厄的本事？还有沧海女王，虽然向来令人无法捉摸，却也是一方君王。她为何要特意叮嘱陛下保重龙体？

他细细想着，转头对鸿鸣道，"你先回府，我要入宫。"

"那虎圣人..."鸿鸣看着在沈渊怀中窝成一团的虎圣人，手足无措。

"不必管它。"

**

沈渊自思齐门入宫。

本在他怀中懒懒装睡的虎圣人见到沿路一应的明黄丝绦装饰，便已经倏然乍起毛来。

今日恰是休沐之日，皇帝一身堇色流云纹宽袖常服，散发未冠，即便这般也丰神轩举，姿仪昳丽，举世无双。皇孙在他身后捉着他的广袖，抬头给了沈渊一个半是好奇半是羞涩的笑容。

"臣叩见陛下，皇孙殿下。"皇帝伸出手亲自扶住他，笑道，"明玄，你我之间何时多了这些虚礼。腿伤可是好些了？"

"谢陛下挂怀，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秋猎怕是去不成了。"沈渊知道皇帝虽看上去威仪深重，但自来是温厚端方的性子，不知不觉就将心中的七八分焦虑不定抚平，"臣方才去见了宁王世子，又想到女王之事，"他顿了顿，发现皇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而皇孙虽是在一旁听着的样子，眼睛却黏在瑟瑟发抖的虎圣人之上。

"臣觉得沧海女王言辞含糊，许是有所隐瞒。不知陛下能否唤出——"

皇帝轻轻摇头。他与洛霖多是互利互惠，不知这次为何，她只是用一种复杂眼神凝视了他许久，自始至终不肯开口。

甚至"交易"，也不行。

沈渊早有预料，只是心中一叹，便继续说下去："如今'麒麟骨';已交予新立的墨部研究，臣在霞州遇到的那次异事，觉得和世子病情颇为相似，不知陛下..."

"明玄可是找到了什么？"

"眼下并无。"

"那。明玄信鬼神之事吗？"皇帝突然问道，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臣只信陛下，陛下乃真龙降世，神鬼难侵。"沈渊全身一凛，正色而答。

此话绝不是在阿谀逢迎。这世间并不缺少未知神怪之事，"墟"也好，沧海女王也好，无尘召出的那只巨角也好，只要想到身后还有陛下，他便不再畏惧。

他不知自己为何能生出这般大的自信，但倘若那巨角能像沧海女王一样为陛下所用，沧澜定然还能再填助力。

"朕已经给瑜儿做过洗礼，现下已经无事。你在外奔波劳苦许久，如今且回去好好养伤。"皇帝凤目温和，"朕这里又得了楼然许多上好药材。"

这般说着，他将手试探着摸了摸沈渊怀中的大毛球，虎圣人一反往日的张牙舞爪，抖着身子僵死般横在沈渊怀中，只顾得上粟粟发抖。

"长的这般大了。朕当年见时还是巴掌大的一小只，明玄给你喂了多少好东西才养的这般圆润富态...嗯？阿虎？"

"陛下。您赐的名号是'虎圣人';。"沈渊颇为无奈。"阿虎"这种名字，当真是有损龙威。再者虎圣人这种体型，分明是一只"胖虎"。

虎圣人这头窝里横外头怂的胖黄狸早就被全面压上来的龙威吓散了架，皇帝收了手，眼神微微几分闪动，很有些遗憾之色。

沈渊最终抱了猫出宫，早有女官上前将礼单给他过目。礼单中果然有好些保命的药材，还有绒球一打，银鱼数篓之类的物件，难为陛下心中惦念着这毛货。

沈渊自金盘中拿起一只小巧玲珑的紫玉盒，礼单上写的是钱家商船从东洋舶来的钟，尺寸竟然能做到这般小。

沈渊端详了一阵便信手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四周镂刻月季的，铜钱大小的钟盘，还在稳稳的走着。

"！......"

【小剧场】

虎圣人的内心世界。

鸿鸣：铲屎奴才。擅长阿谀逢迎，不过做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可以偶尔宠爱。

沈渊：铲屎官。能够进贡不少珍宝（玩具）和食物（各种猫饭），不能挠。

皇帝：大魔头！喵喵喵！你要对吾这只小猫咪做什么？！救命喵！

皇帝：...有爱猫的心没有爱猫的命，岂是一个"惨"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