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党的纯妃生育后却失了宠,带着刚降生的孽种一起被贬到了冷宫之中,早已是传遍六宫的笑谈。
"也就是因为她南疆皇女的身份陛下才不杀她,身为皇女,竟这般不知廉耻。到底是蛮夷呢。"
至于九皇子之事,到底是惊天丑闻,宫中人都讳莫如深。
而没过多久,万寿节上芙美人轻轻巧巧的一晕,就被诊出了喜脉。
芙美人虽然出身微贱,却极懂得伏低做小,她又生的貌美妖娆,长袖擅舞,自入宫起就格外受帝心垂怜,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有孕也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华灵见过芙美人,这美人猛然看上去果然有五分相似元后,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妩媚风情。
其实这宫中除了几个名门女子,总是或多或少带了几分巧合一般的"相似"。
华灵立在冷霜园外墙的气窗下,幽幽然叹道:"姐姐,我真的没有与他人私通,九皇子的眼睛只是因为我的异族血统..."
"我晓得的,你整日都在我的身边,本宫都晓得。陛下也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容皇后的声音如同清浅的溪流,抚慰了华灵因等待变得烦闷的内心,"你要记得,这后宫中一定要沉得住气,要忍耐。"
容皇后就如同一颗静默的花树般默默飘零,虽然依然美丽却已经显出沧桑的眼睛含着微渺的光芒,她看着眼前绮年玉貌的女子:这位南疆的公主是惯来不肯屈服的,那双妖异眼睛中也似乎装着另外一个世间。
一个...她不曾看过的世间。
华灵轻轻福了福身,见她雍容端庄的背影远去,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院墙。
姐姐总是这样忙碌,因芙妃受惊而早产的十皇子被诊出了心疾,惹得后宫中腥风血雨;姐姐还要将不足周岁便失了母亲的八皇子记到膝下;还要掌管宫务;还要关怀并不属于自己的其他孩子。
皇后不常来,常来的人让华灵心中不安。
每次太子跨入冷霜园,九皇子都恨不得将时间拉的更绵长一些,他们坐在紫藤花架下读书习武,俨然兄弟情深的模样。
太子是个古怪的孩子,据说他生来异象,出生时又千万朵帝宵花开遍紫州。他也不似个孩童,聪达早慧,心性恒持——似乎生来就是要做储君的。
容皇后与这个亲生的儿子聚少离多,这个孩子令她骄傲,却也无法心生亲近。
她想要抱养一团稚气的八皇子,说到底是为了弥补身为人母的遗憾,可华灵分明看到过太子掩饰的不够好的渴望和黯然。
"皇兄!皇兄!大地龙!"九皇子光着脚丫,将一条黝黑粗壮的爬虫攥在手中炫耀,"书上说这个可以用来钓鱼!"
"皇兄,鱼是什么呀?"小孩子的童言稚语让华灵心中发冷,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太子将小人儿抱在石凳上坐好,温声道:"孤给小九起了名字。"他挽了袖子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墨色淋漓,开阖大气:"这个字念'旭';。"
"小九的名字,柏封旭。"
"嗯,小九记住了。"
华灵冷眼看着他们一个教一个学,万般的亲昵偎依,只觉得无比荒唐。
***
冷霜园的日子悠长的很,失去了眼线的监视,华灵更可以随心所欲。药丸炼制了一颗又一颗,每夜她都要细细的数上一数。
八颗药丸在小坛子中封的好好的,她开了封默然地捡出了一颗,替换成一枚朱红色的药团。
既然神君这般在意柏封明,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这样也不算是...辜负了姐姐。
后宫中的女子如花朵般开落着,有些正极尽荼蘼,有些正含苞欲放,新人来来去去,永远有还在柔嫩的女子得到帝王的采撷和眷顾。
华灵立在暗影之中,比谁都清楚。咸亨帝不爱姐姐,深爱的也不是元后,他日夜追忆的不过是与元后的那段深情——这个男人其实谁也不爱,爱的只有他自己和自己的故作情深罢了。
所以听到十皇子被赐名"柏封羽"时,华灵也不过是冷冷一笑。
"羽儿"听起来是不是极像"昀儿"?柏封昀,因为喘疾七岁而夭的皇长子,皇帝的嫡长子,没夭折前大概也是这般病歪歪的惹人垂怜。
云芙蓉费尽心机爬上了嫔位,又因生育有功封了妃,可她又怎能想到,被万千宠爱的儿子也不过是一个亡童的影子罢了。
哈哈,羽毛,花朵,都是一类轻飘飘的单薄东西。
即便后宫中的情势是如何瞬息万变,冷霜园始终偏安一隅,唯有太子这个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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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复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华灵却不愿。
她也不会再踏出冷霜园一步,忠诚的"信使子"将每一座锦绣楼阁中的资讯都回馈给她,女人们的低咒和私语,平静无波下的暗流涌动,她尽数知悉。
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世事变迁。太子愈发进益,将每一桩棘手的差事都做的圆满漂亮;清贵人被封为贵嫔,得宠后又很快失了宠;太后病重殡天,咸亨帝失了最后的一道枷锁,开始完全耽于枕席之乐;而姐姐终于得偿所愿收养了幼小的八皇子,日日带在身边关照。
她总是愿意帮姐姐的,随意调上一剂药,那个清贵嫔大可以代替她做姐姐的助力。可华灵觉得人与人却是不同的,她到底不放心姐姐在外孤身奋战,正如姐姐仍旧牵挂着唯一的亲生儿子。
她会将太子的命留给姐姐,至于八皇子...她却是要说一句对不住了。
华灵的各色毒丸悉数倾出,皇子中毒,所有人也只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到最为得益的人身上,无人会怀疑冷僻潦倒的冷霜园。
储君之位上刀光剑影,终于如同拉紧的丝弦骤然松开,恍若有了一个无声的信号,以"贤能"著称的太子转瞬间变为众矢之的!
华灵拿着酒杯当着风,悠然一叹:太子太过优秀,也太过急切,那个冷心冷血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一个太过出色的继承人。
八皇子中毒呕血;七皇子昏迷不醒;太子冲撞御驾冒犯芙妃又引得十皇子心疾复发;心夫人"预言"手足相残;众臣或是求情或是弹劾...她冷冷地笑着,冷冷的听着,双方图穷匕见,相互消耗折损:正是她期待的事情。
而这天地摇动之时,九皇子柏封旭还在荒败的花园里挖着地龙,鼻尖儿上都冒出了汗。
他穿着一身青色衣袍,墨绿色的眼睛中盛满了委屈:"皇兄为什么还不来看孤?皇兄好久都没来看孤了...孤的地龙都死了。"
华灵恭谨道:"若是殿下喜欢,太子殿下以后便会日日都来。"
此后太子便会由龙化鲤,自然可以困入瓮中赏玩。
柏封旭扁了扁嘴:"皇兄不开心,小九觉得皇兄不开心...小九难道不可爱了么?"为什么皇兄总是难过?为什么他身边多了一个"小伴读"?为什么他还会笑着摸摸另外的小孩子的头?
皇兄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许抢走,否则他要——杀了他们!
"...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殿下是最好的。"
真奇怪,神灵怎么会依恋上凡人呢?神灵又是这般的蛮横而贪心,任性又骄纵。
"对,孤最可爱。"柏封旭赞同地点了点头,用指尖将地龙打着花结,哼着调子又开始自己的"地龙大业"。
日影悠长不定,太子再也未曾迈足这个寂寥的小院,终于有一日,她又见到了姐姐。
被两个侍卫压来的姐姐失去了往日的风华仪态,金簪委地,鬓发蓬乱,连脚上的绣鞋都丢了一只。
"放肆!——放开本宫!放开本宫!!"她的挣扎虚浮无力,面容肿胀苍白,声音嘶哑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