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送走两对男女,沈渊默然向素州西处行去,鸿鸣拉着两匹瘦马一道,心惊胆战地紧随其后。
他扪心自问了数天,依旧未能想出自己因为什么惹恼了家主。
就这般沉闷地行着路,两人拐过一道沟渠,忽然自眼前闯入大片的雾障,竟是隔着一道江水的云州遥遥在望。
眼前的云州依旧周缠烟瘴,如同一枚缠满了毒絮的恶茧,又如伏地沉眠的远古凶兽。
里面——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沈渊的手被人骤然拉住,他猛然回神,才发现竟是鸿鸣满面惊慌地死死拖住他:"家主不可!"
"怕什么。"沈渊放下不自觉地探向前方的手,别过脸不去看江水对岸。
不远处的云州似是有一种魔力一般,引的他心弦随之震动,甚至久久都无法平息:他对云州有着某种无法言喻却发自心底的浓烈感情,难道是因为他无法回避的云州的血脉?
"无妨,继续走。"沈渊努力不去看这掩藏了无与伦比的惊奇的神秘土地,攥紧手中缰绳,"去石城。"
*
所谓石城,阴森测测,地面上布满了天然生出的嶙峋怪石。这里曾是开采白理石的石场,也是许多迁客离人的埋骨之地。
怪石上亦沾染着轻薄凉雾,风过石穴,尖锐的风音如泣如诉。
不时有杜鹃之声,似是在啼血哀鸣。
对着杂乱的石堆与低矮的坟茔,沈渊以手掌拂过一块块粗劣的碑文,抹去上面的轻尘与雾水,耐心万分地寻找着。
坟茔那般密集,沈渊就一点一点地找着,心中也一点一点的空茫,甚至不知自己是否在盼望着找到姐姐的墓碑。
鸿鸣就这般站着看他,正要说些什么,耳边便是一声箫声,悄怆幽邃,音色分明。
孔雀盈园,畜鸾皇只,鸿鹄代游,曼骕驦只。...魂乎归来...凤凰翔只...
"何方宵小狂徒!"《招魂》的音调凄凉至极,沈渊听到这无限凄凉的乐曲中的异动,刚喝一声,便见远方石林之中闪过一个黑影,迅速逃窜而去。
柳叶镖破风而出,击中那人的肩头,那人却似是没有痛觉一般,直远远逃去,"鸿鸣!"
鸿鸣一抱拳:"是。"说罢,他便追着黑影远去。
沈渊终于找到了那块潦草的刻着"阮沈氏"的墓碑,在这乱葬岗上也不起眼的很。他自那简陋不堪的墓碑下拼命的刨挖,修剪的整齐圆润的指甲嵌了湿土,指尖被粗粝的石块划伤,沿路滴下血来。
鸿鸣对他的情绪担忧不已,却又不得听令不去追踪那黑衣人。
鸿鸣已去,沈渊才徒手将那具苍白的女性骨殖挖出来,就这般对着白骨看了许久许久。
"姐姐。"我来了。
"我来晚了..."他用伤痕累累的手摸着骷髅的眼眶,伏在她的身边,长姐昔日沉在记忆中的温婉容颜似乎都因他心中的哀伤而模糊,"对不起..."
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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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从来都不会过分犹豫,几乎吞没寺院的浓郁紫雾,让他如遇到敌人的猫一般紧绷起来。
菩提寺,他只是有所耳闻。发展到如此规模,定然是上下其手,内外勾通。
霞州郡守朱长哉是块滚刀肉,能令他冒风险欺瞒罔上的,绝非小恩小利。
载着信的鹞子从他手臂上腾空而起,向着天宇尽头飞去。
"这菩提寺香火旺盛,规矩也不同寻常,足到戌时才会闭锁寺门打扫。"瑶光的目光追着那秃了屁股毛的鹞子许久,总算绷住了自己没有狂笑出来。
他摸着下巴,以不符合年纪的故作深沉感慨道,"连带着周围一片的逆旅宿馆都兴盛起来,好些人都为抢这最后一炉香灰,不得不留宿此处。"
"这般麻烦,为何不发排序的签子?"鸿鸣伸出手拍断面前的一根香木,上面挂着一枚嫩黄色果实,他将那果实在瑶光的鼻子下一过,"我考一考你,这是什么?"
"这门中万般事自然都要讲究缘法——是野生香椽,好东西。"瑶光赶紧接过那段木头,忍不住对着这牛嚼牡丹的人大吼,"别劈了!"
鸿鸣却将断木捏住往回一收,纠正他,"是佛手。佛手香椽。很是珍贵...奇怪,看起来不像是野生的。"
鸿鸣轻巧地将那颗珍贵无比的异化果实摘下来,瑶光嘟囔着"佛的指头怎么能这般的胖短",而对方已经将这形状奇怪的东西一抬手塞到袖袋中去了。
"......这种怪模怪样的东西,谁会同你抢。"瑶光就是看不惯他这小气吧啦的样子,这种人做前辈的仆从,真是相当不体面。
他兀自生着气,却发现三人正站在一片稀稀疏疏的香椽林中,突然浓烈起来的是柑橘气息混着焚烧某种香料的味道。
"唔!"瑶光捂住了鼻子,表情兴奋,"檀香!是湿檀香的味道!"他比划着解释,"麦积山产白檀香,每日傍晚都有僧人入山伐木,将木料粗略烘烤烧制,然后再运回寺中制成巨大的木香烛..."
他们许是撞上菩提寺的僧人了!
瑶光无意识地抓住沈渊的袖子,"前辈,我们可以入寺!就这般..."他附在二人的耳上悄悄说了一番话语,便双眼亮晶晶地等着,直到沈渊开口说了一句——
"或许可行。"鸿鸣听到家主发话,也无可奈何。他想了想,掏出包裹中从张家顺来的几枚栗子,让瑶光使力气夹在腋窝里。
瑶光夹了一会儿毛栗子,发现自己的脉象竟然渐渐衰弱下来,似有似无。
"太好了。往后我便这般装病,想来连大哥也看不破。"
沈渊:"......"这两位当真是偷奸耍滑,鸡鸣狗盗的老手。
瑶光反复试了几次,兴致勃勃的收了他一枚栗子,悄悄的使了云梯纵,飞到山崖那边去。
他自崖边瞧见了两颗僧人的光头,便猛然闭了气,涨青了脸,一个滚落滴滴溜溜滚下了山崖。
*
戒痴和戒嗔正在采白檀木,都是平日做惯了的活计,两人干的得心应手,动作飞快。
"好香。"戒痴迷恋地嗅了嗅白檀木的独特香气,心想果然是上好的香料,比那些星星香、小山香之流都好闻了太多,"这可是白檀木啊。"他咂咂舌,不由自主的抚摸这些价值千金的木材——饶是他天生带了些痴性,也被这触手可及的俗世烟尘,泼天富贵惊得说不出话来。
"少多嘴。"他的师兄戒嗔受不了他这般惊乍,兀自选了他劈好的一捆木料,走到石坑那边烘烤。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出来伐木,多少还算有几分交情,他便耐着性子警告发了痴的同伴,"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