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出宫？看上去可不太开心啊。"阿鸾抽了抽秀气的鼻子，将新研好的香料倒入香壶之中，又拿出一段一端嵌着磷球的小木棒，随手在桌子上划了一下，明亮的火焰便猛然腾了起来。

"给你，里面还有许多根。"见他看的认真，阿鸾便将那个装了许多木棒的小盒子推过去，"找硬木头使劲划一下，就能生出火来。"

"这是发烛【注】？"怎么这般小巧，整齐的不似是手工制出的。

"原理差不多吧，不过这种更安全。"阿鸾闻言手间微顿，过了少许才继续搅动着香料。

她口中低低轻声叹道，"真是的...你平日里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香味已经由浓转淡，眼看便要配制完成。皇帝自袖中的暗袋里拿出小小的一张棋盘摆在案上，猫眼儿一般透亮莹润的黑白棋子，让女娘一看到就皱起了眉。

"我完全忘了学习棋艺这码事。"她对这古老的娱乐活动生不起太大的兴趣来，她感兴趣的是眼前之人，所以她挑眉笑道，"不如这样，你来教我吧。一边下一边教如何？"

"好。"

不多时，玲珑棋盘上已经落满了棋子，青衣黛裙的女子以手支颐，语气闲闲道："然后呢？接下来要怎么走？我可以动一动这一颗吗，就动这一颗。"她盘算着如何用那颗已经死掉的黑子杀出一条路来，然而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咬的紧紧的，如同犬牙交错，形成不可拆解的对杀之势。

"那...往里下，这里。"她蹙眉指了一处，"我猜这里定然还有一线生机。"

皇帝摇头指正道，"那处已经被围紧，无用。"他手下并未依她所言落子，心中清楚若是真在此处落子，这总是要悔棋的人便又要痴缠着提子【注】。

"啊..."阿鸾使劲戳了戳香壶里的香料，气呼呼地鼓了鼓腮，"想不出来想不出来！你的棋艺这般好，也不让着我。"

她自然是想不出来的，实则也没有认真思索过，分明是眼前人皱着眉左右手博弈，她这个要求"一边下一边学"的学生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玩玩香炉，很是自得其乐。

"好。算是平局。"

皇帝的棋，从来都是以"长生"结束，等待日后再拿起来。

皇帝的一双凤目含了浅淡笑意，心中记下这一局，正要将棋盘收起来。

"等等等等，我可没有输。"女娘自觉受到了屈辱，豁然将手中不停摆弄的香盘一放，悠然坐在了他对面，"看好了小明，我现在用一招，便能破了你的局。"

"...请。"皇帝知她底细，却不知她如何能盘活这死局，自然愿闻其详。

阿鸾捻起一枚白玉棋子，笑了一下，那笑容显得既狡黠又得意。她的手柔白修长，指甲都是漂亮而健康的淡粉色。而下一瞬这双手便扑到了棋盘之上，将棋盘猛然一掀！

无数纷乱的云子倏然跳起，水珠般倾洒一地，或滚滚远去，或原地打转。

啪啦啦——

皇帝坐在棋子坠地的清脆响声中，一下子怔住了。

"规矩是给棋子用的，但是我可是下棋的人啊。没想到吧，小明。"女娘得意的傲然抚掌，又将脚边几枚棋子捡起来，却发现对方还坐在那处，本是暗紫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种极为晶莹的颜色，显得瑰丽无比。

"...小明？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这些棋子...是很贵吗？..."她捡起似是玉石雕作的二色棋子，温吞无瑕的玉质上蔓延了些许裂纹，令她瞬间有些惶惶。

皇帝摇了摇头，突然低声道："原来如此。"

"啊？"阿鸾忙着捡起棋子，俯身在桌底打扫着，起来时手里却多了一个丝绒包裹的长方形盒子。

"给。生日礼...生辰礼物，"她的表情带着几分小心，"我昨日见到你时，身边有一碗长寿面，除夕那日是你的寿辰吧？"

"......"听得她这般说，皇帝才想起马上要过去的今日正是他的寿辰。

他的生辰年年便是这般，因着小九的离去，几乎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欢欣之意。

"没人祝寿也没关系的，毕竟准备除夕宴和圣上的万寿太过忙乱...说起来今日便是万寿，是个大大的好日子，咱们不如就今日过了。"她很是殷勤地将盒子打开，丝绒之中是一小节金属杆，上面镂刻着精细的藤蔓花纹，"虽然送的有些晚，但是这个绝对是大惊喜！"

皇帝拿起那小小的金属杆，入手便觉得有些沉实，还带着铁器特有的冰冷质感："这是什么？"

"是一支笔。"女娘笑着指了指一处，"从这里打开。"许是实在嫌他动作慢，这心急的原主人干脆又夺了回去，啪的一声打开。

皇帝看着那锋利的笔尖，能看出有黑色的墨汁在整段金属杆内流动，保持着一种玄妙的平衡。

女娘将手边竹筒拿起来，划了一道，浅淡适宜的墨迹便留在了竹筒之上："比羽毛做的笔好用很多吧？手感也好。"

皇帝接过似乎被体温温暖了的笔杆，手下稳稳的写了一个字。竟然是个飞逸的"鸾"字，他便对着这个字怔怔发呆。

他每年收到的礼物，用心的不用心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却从未有过这样一件礼物，让他心中的感觉这样的...古怪。

皇帝觉得全身都有些烫，冰凉的金属似乎在他的手心中便会融化成一汪铁水。

"瞧这里。"阿鸾指给他看，原来那笔杆上有一个小小的"明"，刻得歪歪扭扭，令他不由得浮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当真是轩然霞举，皇帝华美盛极的容颜仿佛照亮了四壁，让对方几乎要看痴了。

不过是一支钢笔罢了，这样开心。

阿鸾将丝绒盒子扣好，放在了书案上，才跑到更远的地方寻找其他跳脱的棋子。

"呼。三百六十一个...刚刚好。"皇帝见她气喘吁吁，如释重负地庆幸样子，慢慢道："我本想将这副棋盘和棋子赠与你。"白子是上一次皇孙摔碎的暖玉棋盘磨成的，那只棋盘还有一部分做成了今年的年礼赏了下去。

他将这棋盘带来，正是为了赠予阿鸾，他本可以什么也不说，但不知为什么却开了口。

"......"

【小剧场】

皇帝：根据曜帝笔记中所载，这应该是一支钢笔，外壳是精钢所制，内里可以充盈墨汁，用作书写。

阿鸾：...社会社会。

皇帝：我很喜欢。

阿鸾：......喜欢就好。

【小贴士】

发烛：古代的火柴

提子：将已经落下的棋子再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