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桂云一直跟在乡勇们后面,她有意拉开一段距离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又转过一个山弯,她见前面的乡勇下马休息了,她也停住了马。过了一阵就看见乡勇们往回走。同桂云感觉不好,她牵着马绕过一个树林躲开乡勇,等他们全部撤下去了,她独自一人策马向山上追去。
乡勇们为啥撤退了?她不明白,看他们垂头丧气的那副样子,同桂云知道他们是放弃了追击。至于他们为啥放弃追击?同桂云也没想明白,其实她也没多想,决定继续向前追去。
同桂云骑着马一直追着,也不知追了多久,感觉黄骠马也跑不动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在山路拐弯处,她突然看到了前面的马队,应该是那几个土匪。她仔细数了一下,是五个。她心里想,“刚才是三个,现在是五个,怎么多出来两个?”但是,有一匹白马很眼熟,我记得就是刚才领头的土匪的,他的那身行头很特别,她注意到了。
土匪就在前面,同桂云心中大喜,土匪在前面,那周青峰也在前面。即便是周青峰不在前面,只要跟着这几个土匪上了山,一定能到土匪的巢穴,周青峰应该在那里。同桂云跟这群土匪保持着距离一直往山上走,土匪的马走得慢,她也让黄骠马放慢脚步,土匪走快了,她也快马加鞭追赶。
太阳落山之前,土匪们突然拐进一条盘山小道不见了踪影,同桂云根据地上的马蹄印迹判断出了土匪上山的路径,她正要策马往前赶,突然听得有人喊,“站住,哪来的野小子,竟敢私自上山?”同桂云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有两个土匪,端着枪正对着她,侧面又冒出两个土匪,手里拎着马刀,恶狠狠地看着她。一个胖乎乎的土匪说:“前面我就感觉后面有个尾巴,没想到真有个找死的。”瘦高个儿的土匪说:“来这里就是见阎王的,呵呵。”说着,他们就举着刀枪到了同桂云身边正欲把她绑起来。同桂云并没有害怕,大声说道:“哎,我要见你们当家的,有话要说。”两个土匪互相看了一下,胖乎乎的土匪说:“嗬,口气不小,一来就要见大当家。”瘦高个儿土匪说:“那就先带进去,说不定跟那小子有点关系。”
两个土匪见同桂云是个连黄毛还没长全的毛头小子,手无寸铁,也就没在意,任凭她在前面走着,他们牵着黄骠马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
到了一个山洞附近,同桂云注意到,那是一个木头搭建的窝棚,沿着树林排开,中央有个高大的窝棚,估计是匪首的居所。同桂云径直走到门口,从门里走出两个带刀的土匪立在门两侧,同桂云也没多看就进去了。窝棚里光线很暗,里面黑乎乎的,同桂云突然进去有些盲眼,啥也看不见。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看见对面坐着一个大汉,左右坐着四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个胡子拉杂满脸野气。同桂云见对面的这个土匪脸堂黝黑,一脸黑胡子,上身穿一件黄牛皮坎肩,据说是从白俄军官手里换的。腰间勒一条紫红色宽皮带,左右腰际挎着乌亮的盒子枪,右边盒子枪下还挎着一把一尺多长的黑牛角夹坝刀,刀鞘上镶嵌有红铜丝匝绕的花纹。那黑脸大汉一脸傲慢地坐在那里如铁塔一般。同桂云心想,这位肯定是沙胡子了。她正要拱手向沙胡子打招呼,突然看见旁边柱子上帮着一个人,真是周青峰。这时周青峰也看见了同桂云,见她一身男装,他大吃一惊,心里说:“这不是桂云吗,她怎么来了?”
同桂云看着周青峰点点头也没说话,她双手抱拳向正前方坐着的黑胡子一拱手道:“对面可是人称沙胡子的沙大爷?”
黑胡子呵呵一笑道:“沙胡子早已作古了,你是何人?来此做啥?”
旁边的土匪说道:“小子,你找死呀,这是我们吴大当家的。”
同桂云再次拱手道:“见过吴大当家,今儿有事相求。”
“所求何事?说来听听。”听黑胡子说话的口吻也没把同桂云放在眼里。
“不知吴大当家寻那羊皮书有何用处?”同桂云问道。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拿了羊皮书换人,妈的,你们可好,竟敢叫来官兵,不想要这小子狗命了。”黑胡子气哼哼地骂道。
“那民团的人马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是周家的人。”同桂云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是谁?”黑胡子吃惊地看着同桂云。
同桂云拍了拍胸脯道:“我,是刀谱的主人。”
“啥,刀谱?主人?”黑胡子愣了,更加糊涂了。
同桂云说:“那羊皮书,就是青龙刀谱。”
黑胡子呼一下站了起来,绕着同桂云转了一圈,心里纳闷,怎么又冒出这么个黄毛小子,竟然知道的这么详细,还说是刀谱的主人,“妈的,你凭啥说你是刀谱的主人?”黑胡子骂骂咧咧。
同桂云没有啃声,从傍边土匪手里接过一把刀,头也没抬就将刀唰一下插了上去,只听“嗙”的一声,掉下一只蝙蝠,流着血还动弹了两下就死了。
“呀!”众土匪惊奇不已,看着同桂云有些不敢相信,真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居然有这般身手,目光中流露中一种惊讶和赞赏。
黑胡子也没想到,这小子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跟小绵羊似的,出手倒很麻利,他点了点头,心里很是赞许。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没了,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嗨,小子,就凭这么点小手段就说刀谱是你的?”
同桂云见黑胡子身后有一尊关公爷的木刻像,她一抱拳,“吴大当家,我本就是关公爷的后人,《青龙刀谱》是我祖上留下的,我也是一直在寻找,刚刚知道下落,结果,你就先把周家少爷绑了票。我给你说句实话,我在周家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周家目前没有人知道羊皮书的下落。你知道今天周家给你拉了一车啥?”
“他们拉的啥?”
“一车羊皮。”
“啥,一车羊皮!妈的,难道他们真不想这小子活命了?”
“那倒不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羊皮书之事。那是一百年前的传闻……”
黑胡子愣在那里半天没想明白,几个土匪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在嘀咕啥,同桂云没有听清,估计是羊皮的事情。一会儿,黑胡子恍惚想起来了什么,骂道:“周家既然送了货,为啥通报官兵?”
同桂云说:“那是东城的民团乡勇,不是官兵。至于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我真不知道:我想其中定有些误会。周家大太太一定不会向官府报的,因为二少爷是她的独苗,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他们定然知道。”
黑胡子见同桂云一脸的镇定,说的话儿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了几分相信。不过,就凭这小子几句话,这件事就这么完了,似乎没那么简单。“我凭啥相信你?”黑胡子有些气恼地说。
“凭的就是江湖义气!凭的就是普天下人对关公爷的敬意!凭的就是你吴爷吴大当家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同桂云一口气说完,看了黑胡子一眼。同桂云这三句话像刀子一样通在黑胡子的心窝,他非常震撼,愣在那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由得坐了下来。只见同桂云飞身而起,将刚进门时插在窝棚大梁上的刀拔了下来,轻轻落在地上,向黑胡子拱手施礼,又向两旁的众匪也拱了拱手道:“吴大当家,各位好汉,今日小弟献丑了,给大家练一套自家的青龙刀法。”说着,她飞快地舞起刀来,只见那大刀在她手里上下翻飞,虎虎生风,像是千军万马在嘶鸣。她腾挪移动,步伐稳健,众土匪虽然上山为匪,却并没啥武艺,也没见识过真正的武把式练家子,见同桂云刀花飞舞刀锋凌厉,不知不觉喝彩起来。
“好!”黑胡子也被她超群的武艺惊呆了,经不住喊了一声。
周青峰看得惊呆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做梦一般,他没想到貌似熟悉的同桂云竟然有这么一身的武艺,更没想到她真是关公爷的后人。不过他想,是不是同桂云使的咋在骗黑胡子?可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儿也不像啊。
同桂云收了刀,把刀扔给刚才那位土匪,再次抱拳对黑胡子说:“还请吴大当家看在关公爷的份上给兄弟行个方便。”
黑胡子看着同桂云,没好气地说:“咋说?”
同桂云说:“请吴大当家准许我先将周家二少爷带回去,要是山上缺粮了,我可以让周家给你们送一些,你看如何?”
“妈的,就这么把他放了,你和他是啥关系?”黑胡子气哼哼地说。
“结义兄弟。”同桂云看着黑胡子说。
“结义兄弟?”黑胡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同桂云,又看了看周青峰,有些不敢相信。
“对,我们是义结金兰的三兄弟。”同桂云回答道。
黑胡子点了点头,心里说:“妈的,这小子长得白面书生模样,倒是重义气,好样的。”
同桂云说:“他在古城子初等学堂念书,是个学生,还请吴大当家放他回去念书。”
黑胡子犹豫了一下说:“那羊皮书呢?”
同桂云笑道:“那羊皮书确是我家祖传的刀谱,它现在在哪里也无人知道。要是此物还在周家屯庄,将来一定能够找到。”
黑胡子笑道:“要是以后找到了,我还能够看到吗?”
“关公爷受天下人祭拜,关家刀法天下流传,要是吴大当家感兴趣,当然可以看看。”同桂云郑重地说。
黑胡子是山西人,打小就敬重关公,他心想,那羊皮书宝藏之事是真是假,都无法判定。就算此事是真,现在确实无人知道那个秘密。看这小子说的有板有眼,此时强留他们毫无意义,杀了他们或许还断了线索。再说他是关公爷的后人,是为了救他的结拜兄弟,也是讲义气的人。说实在的,他心里还很喜欢,要是拉上山来或许是个好帮手,可惜也是个书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黑胡子哈哈大笑一声,看着同桂云,又撒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周青峰道:“今儿个看在关公爷的份上咱家就放你们回去,他日要是有了羊皮书的下落,可别食言。”
同桂云一听,内心惊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拱手道:“吴大当家请放心,今日我独自上山就是相信大当家的为人和义气,他日找到祖传刀谱,也一定请大当家的赏阅,有机会还希望跟大当家讨教。”黑胡子一抱拳,笑道:“讨教不敢,到时候能亲眼目睹关公爷的刀法秘笈,三生有幸。”同桂云笑道:“大当家的客气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先下山了。”
土匪给周青峰松了绑,同桂云过去给周青峰使了个眼色,周青峰心里明白,他走上前去向黑胡子鞠了一躬,“谢谢大当家的!”黑胡子见周青峰施的是新式礼,心里好笑,这个书生真是个书生。黑胡子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下山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我们的住处,否则,血溅满门。”
同桂云郑重道:“请大当家尽管放心,周家屯庄虽有高墙大院,但以大当家的本事,想取谁的性命易如反掌,我和周家二少爷定会替大当家的保守秘密。”说着,同桂云和周青峰缓步走出窝棚,黑胡子说:“看着天色不好,可能要下雨,要不今夜就留在山上喝一碗酒,明日再走?”
同桂云一心想着尽快离开此地,免得再生变故,致谢道:“多谢大当家的好意,就不打扰了,我们赶紧回去,否则周家担心二少爷的安危,说不定会有所变故。”
黑胡子道:“那倒也是,那就不留二位了。此去往东翻过一座山一直向北,顺着山沟下去就是东吉尔山口。”
同桂云先扶周青峰上了马,然后轻身上马,向黑胡子和众匪一拱手,“吴大当家,各位好汉,后会有期,”同桂云说完,策马而去。
黄骠马跑起来的时候,同桂云交代周青峰搂着自己的腰,周青峰不好意思,只把手扶着马鞍子后架上,他不会骑马,颠得很厉害。同桂云不敢耽搁时间,骑着马捎着(捎着:当地方言,驮着、带着。)周青峰加速赶路,他们沿着一条小道翻过对面的山梁,太阳已经落山,西边天际红云斜照,很快天色昏暗起来。
刚才在山脊上,同桂云向北瞭望,云遮雾绕,灰蒙蒙一片,啥也看不见。周青峰在身后纳闷了半天,此时实在憋不住了,问道:“桂云呀,你可真行,把我都骗了!”同桂云笑道:“事情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赶路要紧。”周青峰说:“那土匪不会在骗我们吧,这地方你来过吗?”同桂云说:“没来过,东城南面是山,我们下山往北,到了山沟就差不多了。”周青峰说:“你真的相信那些土匪的话?”同桂云说:“他们不杀我们,就说明他们暂时不会要我们死,也就没有必要骗我们。”周青峰没有再说话。不管怎么说:同桂云现在还是相信黑胡子的话,至少他说的方位基本符合,她是从西边追过去的,然后上的南山,现在往东走一段路下山,应该是东城的位置。
下山的时候下起了雨,天气骤然冷起来,他们都穿着秋天的单衣,冷飕飕的风刺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打颤颤。下雨了山路滑,黄骠马行走困难,同桂云跳下马背,牵着马走。周青峰说:“哎,桂云,你骑上,我牵着。”同桂云笑道:“二少爷,你坐好,小的给你牵着就是了。”周青峰生气了,慎怒道:“桂云,到了现在你还要取笑我,你这是看不起我。”同桂云收住笑容说道:“你看这么滑的路,你还能牵住吗,过会儿也得下来自己走了。”
“好,我现在就下来。”周青峰说着就要往下跳,同桂云停住了马。
雨越下越大,山路越来越滑,天色越来越暗,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同桂云牵住马一直在前面走,她回头见周青峰步履艰难,就说:“天黑路滑,你拽住马尾巴,否则会走散的。”周青峰拽住了马尾巴,走了一阵上了坡,又是一个下坡路,路更滑了。同桂云鼓励道:“坚持一下,下了山坡就好了。”
下到半山坡,变成了雨夹雪,衣服已经湿透,冷风刺骨,浑身哆嗦。同桂云意识到情况不妙,如果这样下去,天再黑一下看不见路,他们将无法行走,山上没有遮风避雨之处,雨雪交加,天寒地冷,一夜过去可能会被冻死。必须找到一处躲避之处,哪怕是个山洞也好。
天已经黑了,山野像暗沉沉的大海茫茫一片,分辨不清哪是山谷哪是树林哪是山坡了,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能看到下山的路。同桂云牵着马走在前面,招呼周青峰注意脚下,一边四下里察看。突然,她看到山坡下面有一团白雾与周边形成明显的界限,那雾气始终向上蒸腾,仿佛下面有一口巨大的锅灶。她突然想起陈奶奶说过石人子沟有一处阴阳泉一年四季冒热水,八成现在到了石人子沟。想到这里,同桂云心中一喜,她大约记住了那团雾气的方向,对周青峰说:“快点,前面有一处避雨之地,”说着,她牵着马顺着小道往山下走。
到了山下,她看到一条亮堂堂的道:有哗哗的流水声,是条小河,她慢慢试探了一下,水才到脚腕,她招呼周青峰下河向上游走。同桂云在河里走了几步就感觉不对了,河里的水明显比雨水暖和的多,她意识到了她的猜测基本正确,于是加快了步伐。她越往上走,感觉水越暖和,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块冒雾气的地方,周青峰也跟了过来,问她是什么地方,她没有回答,让周青峰牵着马,她拿起一块石头扔进去,只听“嗵”的一声溅起水花,同桂云感觉水并不深,她慢慢下到水中,哇,果然是热水,她又往里面试了一下,水深到胸部。同桂云激动不已,“哎,是热水,周青峰,你快下来暖和暖和。”
同桂云从水潭里出来,过去牵着马找了一棵树把马拴好。
“哦呀,果然暖和,”周青峰赞叹道。
同桂云见周青峰已经下到水潭里,她迟疑了一下走开了,她解开马缰绳牵着马去寻找青草了。周青峰见同桂云不下来,心里也就明白了。外面实在太冷,这样下去她会冻坏的。周青峰上了岸,到同桂云身边说:“桂云,你到热水泉窝里暖一暖,外面太冷,我去放马。”
同桂云咬了咬冷得打颤的牙关笑道:“我不冷,你先去暖吧。”
周青峰说:“还不冷,浑身都打颤了。”
同桂云说:“没事,你去暖和吧。”
周青峰说:“还是你去吧。”
同桂云笑道:“你从小就是少爷,哪里会放马,把马放跑了,我们怎么回去?”
周青峰不乐意了,说:“不会可以学吗,再说了,你是女生,我是男生。”
同桂云笑道:“别傻了,这会子学啥放马,赶紧到热水摊里暖和一下去吧!”
周青峰生气了,吼道:“别忘了,我还是你哥,你得听我的。”
同桂云见周青峰真生气了,觉得好笑,心里却暖洋洋的,她咯咯咯笑起来。
周青峰说:“你笑啥,就是嘛,我就是你大哥,就这么办。”说着,他过来从桂云手里抢马缰绳。同桂云侧了一下身子,周青峰没有抢到,生气地说:“我知道你有一身武艺,我不是你的对手,好了,求求你把马缰绳给我好不好,让我做一个男生应该做的事情。”
同桂云见周青峰一脸的认真劲儿,她心里感动,不好再拒绝,就把马缰绳递给了周青峰。同桂云深情地看了周青峰一眼,周青峰对她笑了笑,甩了一下头,意思是,放心吧,下去吧。同桂云微微一笑,转身进入热水泉窝里。
同桂云到了热水里身上立马温暖起来,一会儿时间身上就热乎乎的了。见周青峰在那里冻得直打颤,她再次上岸让周青峰下去暖和一会儿。周青峰笑了笑也没推辞,下到热水里暖和了一会儿,见同桂云冻得瑟瑟发抖,他赶快上岸让同桂云再暖和一会儿。一会儿时间周青峰又冷得发抖,同桂云上去把马拴在树上说:“走,你也下去吧,外面太冷了。”周青峰犹豫了一下,同桂云说:“下吧,别想那么多了。”周青峰跟着同桂云一起下到热水泉窝里,同桂云在南边,正好可以看见马,周青峰在北边,他们面对面坐在热水里,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周青峰说:“桂云,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能就命丧匪手了。”同桂云笑了笑,突然停住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为啥要突然回东城?”周青峰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哎,啥也没办成,有啥好说的。”同桂云愕然,看着周青峰,“你要办啥大事?”周青峰苦笑道:“还能有啥大事!”同桂云吃惊地说:“是不是为了刀谱?”周青峰笑道:“哼,鬼机灵,啥事情也瞒不过你。”同桂云笑了笑,感慨地说:“那可是我家祖传的刀谱啊!”周青峰说:“嗨,本打算悄悄拿回来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反而被绑了票,还差点送了命,又被美人救,呵呵,这下我可是造化大了。”说着,周青峰自己也觉得好笑,哈哈哈哈笑起来,同桂云也乐了,咯咯咯咯笑起来。
这时听到黄骠马惊恐地叫了一声,同桂云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好,她立即起身,只见远处山坡上有两道绿幽幽的光,是狼!同桂云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注意观察了一下,是两头狼,应该是两头狼。周青峰也惊呆了,问道:“真的是狼吗?”同桂云镇定地说:“是狼,不怕。”
同桂云心想,就算两头狼一起上来也不怕,现在关键是没有称手的武器。她注意观察了地形,这边是河谷,旁边是树林,这一带地形开阔,河谷里遍地石头,可以对付狼。
雨雪已经停了,夜晚的风依然刺骨。同桂云见野狼暂时还不敢贸然下山,她迅速到树林找了两根胳臂粗的木棍,一根给周青峰拿着,自己拿了一根,注意观察山上的动静。
此时,野狼向天嚎叫了两声,那怪戾的声音刺破夜空在山谷里回响,阴森恐怖,非常瘆人。同桂云意识到,这两头狼或许是在呼唤狼群,它们要召集同伴来对付他们。情急之中,周青峰说:“狼怕火,要是点一堆火,狼就不敢来了。”同桂云说:“现在哪里去弄火,到处都湿漉漉的。”周青峰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有了!”他跳出热水泉窝,来到河沟里低头寻找。同桂云问道:“你在找啥?”周青峰说:“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青峰低着头在河水里找石头,他一边找,一边放在一起磕碰摩擦。过了一会儿,周青峰说:“桂云,你给我找一些桦树皮来。”同桂云也不知道他要干啥,她刚才到树林里找木棍时就看到了桦树,好像有一棵**的,她过去撕了一些桦树皮过来。
周青峰已经选好几块石头,他拿起两块石头在桦树皮上狠劲摩擦,不断有火花产生,同桂云好生奇怪,她突然想起了打火石,难道他是在找打火石。周青峰一刻不停地不断摩擦,摩擦了好大一会儿,桦树皮上终于冒起烟来,他轻轻一吹,火苗出现了。哦,同桂云惊奇坏了,真的点燃火了,她顾不上多问,立即过去撇了许多桦树枝条过来添加在火苗上,火越着越大越烧越旺。后来,两个人不断地跑进树林里,把干的湿的树枝都抱了来,往火堆里添,他们忙忙碌碌,倒把狼的事情给忘了,等他们想起来,东方已经发白,天也亮了。再看山坡上,早已没了野狼的踪影。
“现在需要把衣服烤干了,”周青峰说:“桂云,要么你到热水泉窝里,我把你的衣服烤干,然后你再穿上。”同桂云迟疑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说:“你先烤你的衣服吧。”周青峰也不多说了,脱下衣服开始烤了,他先烤干了衣服,又烤干了裤子。周青峰烤衣服的时候,同桂云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周青峰光溜溜地站在火堆旁边烤衣服,她一下子羞红了脸。周青峰过来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周青峰说:“我转过身去,你赶紧把衣服脱下撂给我,我帮你烤干,也好穿着干衣服下山,否则……”
同桂云很不好意思,她想推辞一下,周青峰固执地坚持,同桂云不得已,转过身去,嘚嘚瑟瑟地脱下上衣,又嘚嘚瑟瑟地褪下裤子,她把衣服捏作一团,难为情地扔到周青峰脚下,迅速坐进水里不吭声了。周青峰也没说话,捡起衣服头也没回就向火堆走去,他在火堆边烤着衣服,并没有回头看泉水窝子里的同桂云。同桂云一直窝在热水里不敢起身,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此时的她反而比在土匪窝里见黑胡子还要紧张,她很不自在,很怕被人看到,那可羞死了。
周青峰将桂云的衣服烤干,然后拿过来在水潭边,转身背对着桂云蹲下来说:“给你衣服。”桂云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就说:“你扔下来吧。”周青峰说:“扔下去不扔到水里弄湿了。你起来拿吧,我背对着你。”同桂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见周青峰果然背对着自己,她赶紧从他手里拿过衣服,周青峰起身径直向火堆边走去,始终背对着她。同桂云迅速穿好衣服,慢慢走到火堆跟前。
周青峰心里好笑,说:“怎么了,武功卓绝的女侠客,怕身子被人看见了?”同桂云脸儿一红,嗔怒道:“你还敢胡说。”
“哎呀,我没看见,一点儿都没有看见。”周青峰说。
“那还差不多。”同桂云笑道。
周青峰笑呵呵地说:“呐,要是我娶了你,还不让看?”同桂云抬起手要打他,手刚举起却又停住了,她收回了手,一时害羞,脸儿一下红了,急忙说:“以后可不敢随便开这种玩笑。”周青峰说:“好好好,同大恩人,我得一辈子报答你。”同桂云紧忙说:“别,也不需要你报答,就是,”
“就是啥?”周青峰说:
“就是那刀谱,一定要找到。”同桂云一字一句地说。
“好!青龙刀谱,物归原主。”周青峰笑着说。
同桂云看着周青峰,满意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周青峰说:“桂云,这次回去我可能要去迪化城求学了。”同桂云看着他,问道:“为啥?”周青峰说:“杜希铭老师临别时说:古城子毕竟是小地方,没啥学习环境,他希望我去省城师范学校学习。”同桂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东方玉白,天快亮了。同桂云和周青峰骑马下山,出小南沟下东沟来到东城山口,天大亮了,阳光照射,山谷里暖和了,此时,可以闻见了远处村庄的烟火气息,借着平明光线可以看见远处的村落,闻到庄稼地里的气息,粮食的味道:混合着烧坊的味道酸坊的味道粉坊的味道:二人欣喜,策马疾驰。不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东城城堡,仿佛多年不见,仿佛久别重逢,那矗立在河谷里的古城堡,此时是那么的巍峨,那么的让人感到亲切,周青峰和同桂云都笑了。
过了红山嘴,离村庄不到一里地了,同桂云跳下马,牵着马往前走,周青峰也跳下马来,同桂云说:“你就骑上,我牵着走。”周青峰说:“你骑上,我牵着。”同桂云笑了起来,“那成什么样了,我是下人,你是少爷。”周青峰一脸不高兴,生气地说:“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个,否则,咱们今后不再做朋友了。”同桂云收住笑容说:“好,我记住了。”
同桂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问周青峰,“回去后,你怎么说?”
“就说你救我回来的。”周青峰不加思考地说。
“不行,你就说是趁土匪不注意逃出来的,我是在外面正好碰上的。”同桂云说。
“为啥?为啥不说明真相?”周青峰看着同桂云不明白地问道。
“这个,原因吗,以后再说:反正现在就这样说。”同桂云说。
周青峰不明白同桂云为啥要这么说:他想同桂云这么说也有她说的道理,就这样吧。同桂云见周青峰答应了,就说:“那我先回去报信了。”说完,同桂云骑上黄骠马向着周家屯庄方向奔驰而去。同桂云到了屯庄大门口就喊,“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周家一大家人正在大院里着急,听到同桂云的话惊喜不已,大太太急忙问,“二少爷在哪里?”
“就在后面,我是来报信的。”同桂云说完,调转马头“驾”一声又冲了出去。
同桂云骑马跑到了周青峰跟前停下,跳下马说:“现在上马,到了可不要乱说话。”周青峰答应一声,扶鞍上了马,同桂云牵着马径直来到屯庄,周家大院门口早已围满了人。周青峰大老远就向人群致意,他跳下马径直跑到殷素素跟前,“儿呀,急死我了!”殷素素一把抱着周青峰直抹眼泪,一边问道:“儿呀,土匪没咋的你吧?”周青峰笑道:“昨天夜里,我趁他们喝醉了酒,悄悄下山了,早晨在山下恰好遇到了同桂云。”
殷素素又仔细打量了周青峰,见他周身囫囵手脚完好没有一点伤痕没受任何伤害,也就安心了。她转过身来,看着同桂云点点头,心里说:“没想到这丫头倒是灵性。”
大脬牛在一旁笑呵呵地说:“二少爷真是贵人自有天助,福大命大造化大。”众人随声附和,“向大太太道喜,向二少爷道喜!”
同桂云仔细看了一圈,人群里有一个人表情非常不自在,她突然想起憨娃的话,大吃一惊,“难道……”
周青峰回到屯庄休息了一会儿,吃了饭就要出去,殷素素问他去哪里,他说出去走走。周青峰来到周五爷家,向五爷打听了祠堂里有关先祖遗物之事,周五爷说:“同治之乱阖族人撤回内地时,为了防止意外,把先祖遗物分开保存,走的时候是一百三十七口人,回来的时候是十三口人,你说的遗物是哪个?”周青峰说:“太爷,你知不知道家谱和刀谱?”周五爷瞪大眼睛看着周青峰,一时没明白他的话,“青峰啊,你说啥,家谱是祖宗命脉,定然在,现在还在祠堂。你说啥刀谱,我没听说过。”周青峰愕然,不再问了。
第二天周青峰要回古城子学堂,殷素素不放心,想请民团乡勇保护,周青峰说:“不需要,由同桂云和大脬牛陪着去一趟就可以了。”殷素素还是不放心,着香儿叫来同桂云,同桂云说:“这次土匪不会再来了。”
“你如何知道?”殷素素吃惊地看着她说。同桂云说:“大太太,前日送货,民团乡勇都去了,不知何故?这次护送二少爷回古城子,土匪怎么会再来,万一中了我们的埋伏可好。”
殷素素听了同桂云的分析觉得有理,随叫大脬牛赶着胶轮马车,同桂云和憨娃骑马护送,一路安全顺利,没出半点纰漏。周青峰回到学堂,同桂云与他告别,周青峰悄声说:“桂云,以后抓紧时间学习,多读些书。”同桂云点点头,轻声地说:“我知道了,你以后要多加小心!”周青峰微笑着点点头。周青峰与同桂云分别时最后还说了一句,说等他在迪化站稳了脚就叫同桂云也去迪化,同桂云笑了笑没吭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