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剩余的暑气还在蒸腾着路边的杂草,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从茶亭村村头驶过。
路过的村民扛着锄头,探着头,眼神随着马车偏过,又转身问着身边人知不知道这是村里哪户人家来了亲戚?
被问到的人也是一愣,摇了摇头。
要知道,他们这个村子虽然不小,但是邻里间也是熟悉的,谁家要来个什么客啊,大家也都是知晓的。
这马车虽看着不新,但是这在村子里也是稀罕物件,大家都想着这莫不是话本子里的高头大马?连带着对于车里的人也多了几分好奇。
只见那马车停在了一户早没人住的草屋前,早就换上一身靛蓝色布裙的申妈拍了拍身上的灰。
转身掀开帘子,对着正在发呆着的沈修笑了笑。
“小姐,我们到了,快下来吧。”沈修提起一口气,扶着申妈的手跳下了马车。
一路上沈修看着繁华的街道逐渐变成林间小道,深知以后的日子注定清苦,思想准备是做了一箩筐,可是真正看到这个似乎在风中都能晃上几下的茅草屋子,心里还是不由扬天长叹,天哪!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沈修也学着申妈笑了笑,踏步走进院子里。
推开门,吱吱嘎嘎的木门带起满屋的灰尘,沈修也不耽搁,拿起桌上的盆子就要去打水收拾屋子。
申妈赶紧上前拦住:“大小姐你这是干嘛!这些事情我来做就行了!我先收拾出个凳子,您坐着就行。”
“申妈,我们现在就是相依为命了,我知道,在府里的那些日子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申妈虽说是只是生母陆氏留给自己的管事妈妈,但是在现在的沈修心里,申妈是比任何人都要无比亲近的存在。
沈修边说着边缓缓伸出手搂住了申妈的腰,将头埋在布裙之间,隐隐带了哭腔,“申妈,我们以后就是亲人了好吗?我叫你申姨好吗?”
申妈看着自己怀里柳条似的娃娃,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涩,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沈修擦干泪,抬头又带着笑,脆生生来了句:“那申姨,我们现在就一起收拾屋子吧,不然到这日头落下去,我们可能都收拾不完了。”
“好好,那修儿你就先把这些桌椅摆好,我去打水来。”说着申姨就拿着盆到院子里水井打水去了。
申姨和沈修两人是风风火火,把这茅草屋里里外外是擦了个遍,就差是当场把这土泥地都能冲一遍了,也算是勉强能住人了吧。
屋子的事是整理妥当了,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时候,吃的呢?
两人刚到村子里,口袋里虽有些银钱,但是米面什么却是一点也没了。
碰巧此时院子前来了个山羊胡的男人,“有人吗?我是茶亭村的村长,你们这是?”
原来是村里看来了生人,告诉了村长,村长这事来问情况来了。申姨便将村长请进院子里,沈修端来了板凳,便一言一语聊了起来。
这间草屋本来就是沈修那继母为了赶走她,胡乱找的荒废十几年的老屋子,只要够远够破就行。这倒是给了沈修二人空子,随便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过多怀疑,直说沈修是犯了错大家小姐,怕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二人便编了个谎。
申姨便说起自己是这屋子本家的姑娘,年幼离家,如今夫婿遭遇意外离世,自己也厌倦了村外的生活,便带着女儿回来隐居罢了,说着还用衣角掖了掖不存在眼泪。沈修看着样子学样子,捂着脸干嚎起来。
村长见状也不禁有些戚戚然,当下拍了胸脯说,“没想到大妹子的遭遇竟然如此艰辛,不过不用怕,我们茶亭村的人都是心地良善的,你就安身在这住下,我们左右不会让你们再受苦。”说着便大步流星往屋外走去。
不多时,得了村长通知的人家,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来看望沈修二人。
“大妹子,我是村长家那口子,你管我就王大姐就成,这是给你带了点吃食,想着你们刚住下,肯定还没准备这些,以后有啥麻烦事,尽管来找我!”为首的王大妈边说边笑呵呵就把东西搁桌上了。东聊西扯了多半会,大家又约好似的一窝蜂地散了。
申姨和沈修面面相觑,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生活用品,米面粮食,连布匹毛巾都给备上了。这茶亭村的虽然偏远,但是民风真真是淳朴至善,让沈修二人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心和温暖。
随着太阳落山之后,屋里点起了一盏油灯,沈修端着碗一口一口喝着糯糯的粥,连日的奔波加上今日的劳累,使这普普通通的粥也格外香甜,连带着眼角也带了点笑意。
申姨看着这样的沈修不禁心里还是有些触动,想了想开口道,“修儿,前几日事发突然,我也是慌了神,恍惚间就直接来了这,不如我们回你外祖家吧,总比这流落的日子好,我是苦惯了的,但不想你跟着受苦。”
“申姨,你也知道母亲为了嫁来沈家是和外祖父闹掰了的。”
自小母亲提及出嫁前的生活,虽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却也掩饰不住眼神的哀愁。每当此时,母亲只会温柔地将沈修揽入怀中,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头顶。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又老套的故事,佳人偶遇了才子,从此误了终生,母亲不惜违背外祖父的命令,毅然决然嫁给了当时一穷二白的沈秀才。但是不同的是,沈修的母亲包括申姨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外祖家是阳平陆家。
“阳平陆家?”听着申姨说着的话,沈修喃喃出声道。虽然不知其中缘故,但是听申姨的意思,怕是还有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是了,一个只有七岁又被据在后院里的小姑娘,又能知道外面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对,就是阳平沈家。”说着申姨的眼神都印上了亮堂的神色,又自豪又带着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