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您所做的一切可以说已经超出了国家对您的回报，您为什么还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格尔哈特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

“身为国民，不必问国家为自己做了什么，应当先问自己为国家做了什么，在我心目中祖国她永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任何国家想要损害她的利益，都必须踏过我的尸体。”克利福德线条利落的唇边勾起一个近乎凌然的弧度

“您是位真的英雄……那您打算亲自去地中海打击西班牙？”格尔哈特问道

“完全没有必要，虽然西班牙与大不列颠是死敌，但这并不意味着要亲自动手抹杀西班牙的舰队。”克利福德淡然地回答自己忠实的副官，他的眼前忽然划过一道眩目的剑光。，“西班牙与葡萄牙扼住了地中海的入口，以及通往新大陆的关键航线起点，这两国达成的某种程度的平衡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大不列颠今后的扩张脚步。只要两家打起来了……”

“但是克利福德提督……以葡萄牙跟西班牙现在两家的关系……”格尔哈特眼中有一丝说不出的神情

“你是说现在葡萄牙王国与西班牙不可能发生冲突……？这个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无非就是利益，只要几句似真非真的流言，就足以让葡萄牙王国将舰队开到伊比里亚半岛那里去……”克利福德微笑着道，“既然我们已经同意了这纸协议，那么我们身为协议的一方，就应当积极地促成其协议的实行……”

“什么流言？”格尔哈特只是个纯粹的军人，政治这种东西，他太陌生了。

“很简单，利益这种东西只会让人疯狂。流言的内容只不过是——西班牙想独吞新大陆的殖民地，打算整备舰队越过大西洋，将控制权把握在他们的手里。”克利福德说到这里，淡蓝色的双眼中有着近乎戏谑的神情，“葡萄牙王国想要阻止此事，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在新大陆那里漫无目的地搜索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西班牙舰队，二就是直接将西班牙的舰队堵在塞维利亚港内。您说，以葡萄牙王国的聪明，他们会选择哪条路呢？”

“您不是已经在与西班牙王国谈论新大陆一部分贸易权的移交问题了么？为什么还要……”格尔哈特略觉奇怪，但他随即恍然，眼神也开始变得锐利，“我明白了……”

虽然葡萄牙与西班牙有仇，但在两国的克制下，双方都已经默认目前彼此的势力范围，西班牙无力将葡萄牙王国的势力赶出伊比里亚半岛与亚平宁半岛，而葡萄牙王国也无法摆平地中海那众多的无敌舰队。倘若只是葡萄牙或西班牙单方面地引起海上冲突，很有可能最终的结果是双方坐在谈判桌上，抓几个无关的替罪羊处理掉了事。

因为双方都没有彻底打垮对方的实力。

但现在如果克利福德将这样的流言散布出去，那局势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新大陆是西班牙最重要的资金来源之一，若说相信西班牙不愿独吞对那里的全部控制权，那还不如去相信犹大不会出卖耶稣。虽然西班牙在新大陆烧杀抢劫，让当地居民痛恨如斯。但葡萄牙王国在那里的势力同样极不稳固，虽然没有作出西班牙人那般的恶行，但当地人对葡萄牙王国也是抱有一半警惕的态度，很难真正得到他们的信任。

大不列颠如果就这样去分享新大陆的贸易权，恐怕比现在两国也好不了多少。

可这个流言如果被散布出去，无论西班牙有没有动作，新大陆那里的原住民都会回忆起从前那段血腥的殖民史，既而进一步地排斥西班牙。这个时候，曾经将可以跟西班牙的势力一拼的葡萄牙王国，无疑会得到新大陆原住民的支持与期待。

而葡萄牙王国战败的消息一旦传到新大陆，那里原住民的失望心情就可以想象了，而他们也害怕西班牙的殖民势力卷土重来，在他们无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寻求一个可靠的靠山就成了他们渴望的目标。

当他们再听到大不列颠击败西班牙的消息时，他们的靠山目标毫无疑问就会转向英国。

这个时候大不列颠再去以伟大救世主的身份去接收新大陆，就会完全赢得当地居民的欢迎，而此时大不列颠所获得的，就绝不仅仅是海上贸易的利润了。

只要大不列颠不在新大陆做出与西班牙一样的恶行，她就可以完全将新大陆当成自己的后院，以此作为后盾而称霸七海！

步步为营，滴水不漏，计策虽毒却不失光明正大，手段虽狠却让人无话可说。

——不愧是大不列颠最可怕的海军提督，詹姆兹?克利福德！

“大不列颠有您这样的人，真是上帝的恩赐……”格尔哈特不由感叹了一句。

“能得到你的赞美是我的荣幸，格尔哈特副官。”克利福德微笑着端起了桌上的红茶，“天色不早了，副官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怎么样？”

“那就感谢您的招待了。”

夜深了，如水的凉意在屋里飘着，落地窗边的白色窗纱微微摇曳。

“或许，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克利福德低声说道。

身为大不列颠的海军提督，他清楚自己随时都可能死在战场上，但是……在他死去之前……

他必须为大不列颠赢得输掉一场战争的资格。

是的，输掉一场战争的，资格。

大不列颠现在的实力还太过脆弱，前任国王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让英国站在了罗马天主教教皇的对立面，而一个弹丸之地的北海岛国，提升经济实力更是非常困难。

大不列颠可以赢得一千场战争，但却无法输掉一场，因为那对大不列颠就意味着覆灭。

只有实力强大，才有输掉一场战争的资格——现在他活着，他可以确定在自己的手里绝对不会输掉任何战争，但他死亡之后呢？

唯一的路，就是趁着自己还活着，让大不列颠尽可能地强大，不惜一切代价。

推开卧室的窗，墨蓝色的英吉利海峡近在眼前，远方隐隐可见彼岸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星星点点地在他眼前闪烁着。

近得仿佛伸手可及。

然而克利福德知道对他来说，对岸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一样遥远，能清晰地看到，却永远无法触摸。

——克丽雅……

他低声地念出那个最美丽的名字，每个音节都有着柔美的旋律，在他的灵魂深处萦绕着，闪着午夜星辰般的光芒。

因为我已经发下那个神圣的誓言，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承诺，哪怕这代价是永坠地狱，再也无法得到救赎。

但是……只有你……我希望你……

——神啊，让我下地狱吧……但请让我爱的人上天堂！

带着凉意的晚风穿窗而过，吹乱了他那头耀眼的金发。

“金发洛洛倷船长，其实……我真的很羡慕您。”站在窗前，仰望着天空那散发出银白色月光，克利福德低声地喃喃说道。他淡蓝色的双眼中失去了在别人面前如剑锋般的锐利，取而代之的是淡然的悲哀。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只要关上那扇桃花心木的卧室门，他就可以放心地卸下所有的防御，不用担心受到任何伤害。

——是的，羡慕。

哪怕您落魄至此，您身边依旧有忠实的同伴，他们永不会辜负您的托付，而您也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他们，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

哪怕您浪迹天涯，在您的身边依旧有一份永远爱情陪伴。

我与您不一样。

纵然我不用再祖国的炮口下亡命天涯，但我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同伴，所有的路都只能我一个人来走。

我与自己心爱的女子近在咫尺，只要打开我卧室的窗户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道狭窄的英吉利海峡……但这一道海峡却遥远得仿佛天涯一般，纵然我可以击败所有大不列颠的敌人，但我却永远无法跨越这道海峡……

我之所以能毫无破绽地立于众人之前，那是因为我再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

一无所有。

所以，我羡慕您，年轻的金发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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