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山林里,剑气横扫打裂石壁的声音,夹杂着药人嘶声怒吼,声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打斗声时近时远,不一会儿,整个迷障中的群鸟都跟着惊飞而起...
在这么下去,山林里的野兽都会被惊动出来。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到时候慕白更不安全。
竹桃的视线始终追逐着林中动静,耳畔传来的,尽是熟悉的咒骂声,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凄厉,听的她都忍不住双手紧握成拳,泪珠急的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这一次的药人,是谷主亲自以千岁喂养出来的,生性阴猛,嗜血好战。
少主离谷多载,只怕要在他们手上吃到苦头。
平素明明见他放浪玩笑惯了,如今听到他如此凄厉的声响传来,实在令她心下难安,生怕慕白会出什么意外,有个三长两短。
就在竹桃忍不住想要去探个究竟的时候,尔宁却是凭空出现,认真道:"谷主有令,不得让你离开此地半步!"
"少主会受伤的。"竹桃亦是满面认真。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响传来,只见慕白一身青灰色的身影停留在半空中,满身是血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啪落地。
"少主!"竹桃惊叫出声,这药人乃是植命人身,根本就不会出血,就算是死,也只有枯萎而已。
竹桃惊叫的瞬间,一道血迹犹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空中那道青灰色的身影亦是骤得落下,就这么沉沉摔倒在了地上。
"吼吼..."药人发出了愤怒的声音,只见他们群起而攻之,冲着下方平躺的人影俯冲直追而去!
瞬间,竹桃取出腰间的竹笛,就要将其吹响,却见慕白的速度比她还要快上一倍,几乎是在瞬间,弹身而起,周身剑芒四照。
"呜呜..."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一连串人形溃散的药人枯萎!
原本凶神恶煞的药人,就这么被他一剑封喉,每个人脖颈上都有一个圆形的血窟窿。
"少主,你没事吧!"竹桃足尖轻点,眉头紧蹙而来。
尔宁的身影落在树上,看着略显狼狈却从容自若的慕白,不禁目瞪口呆!
居然,居然一剑就刺穿了所有药人的喉咙?
怎么会这样?
"少主!"竹桃扶着栽倒在她怀里的慕白,急声唤道。
只可惜慕白却没有回答她,他实在是太累了,仅用两天两夜就从陇西赶到了远在东郊的药王谷,这一天水米未进,又迎来一场惨烈的战斗,如若不是凭着对老头子的怨气支撑,只怕方才在被药人围攻时,他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少主,你别吓我啊,是不是伤到了哪里?"竹桃急声唤道。
还是没人回答。
"尔宁,快送少主回谷!"竹桃终是忍不住咆哮了。
"没...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终于,慕白疲惫的声音传来,竹桃连忙仰头看去,只见慕白正有气无力地趴在的她肩头上,浑身是伤。
"少主,你真的没事?"竹桃不安地问道。
"嗯,早就习惯了..."慕白云淡风轻地说道,声音十分虚弱。
可是竹桃听了,却是越发的揪心。她家这位小祖宗,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怎么才出去了几年,就把受伤当成习惯了呢?
看来谷主说的不错,那剑阁,果然不是什么地方,而少主在那里想来也是没少受累的。
"竹桃,你若再不送我回谷,你家少主没被药人给活活打死,反而要被你给饿死了。"慕白很难过地说道。
似是为了应承他所言不假,肚子竟也适时的咕噜叫了起来。
一时间竹桃也破涕为笑,连声应道:"好好好,回去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醉仙鸭。"
慕白也不再闹她,只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扬笑回道:"还是竹桃最好了。"
竹桃见他又恢复往日笑颜,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没事?"
"没事!本公子...天生丽质..."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觉头重脚轻,忽的栽了下去。
幸好竹桃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助,尔宁也及时现身,架起了他半边的身子。
一夜好眠,次日晌午慕白再醒来时,竟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少主,起床了,该去正堂了。"
慕白狐疑着看自己已经被换洗过的新衣裳,低声问道:"谁给我换的?"
"是谷主亲自给你换的。昨儿个我和尔宁才将你搀回来,就看谷主在房门口正守着,其实谷主就是嘴上严厉了些,心底还是软的。你难得回来,就不要再忤逆谷主的意思了,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多好。"竹桃劝解的说道。
"是啊,他的心最软了,软到让千岁养的药人来杀我,我看这满谷里的活死人都不算最毒的,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毒物。"慕白掩去了眸底的那丝惊慌,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冷嘲热讽着。
"少主,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谷主他..."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替他说话了,我一会儿就过去还不行吗。"慕白打断了竹桃想要劝解的话语,连声说道。
一路上竹桃同慕白又交待了好多谷中近来发生的事,可是一到正堂门口,慕白的面色还是瞬间就变了。
只见一个模样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娃娃,正高高在上的坐在主位上,旁边慕渊满面柔色的看护着她,生怕她会从椅子上掉下来的模样...
一时间,气氛瞬间凝固,在场之人无人出声。
"怎么,现在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慕渊的余光瞥见慕白身影的瞬间,就冷冷开了口。
"少主,谷主说什么,你都听着就是了,千万不要再和他硬碰。"竹桃低声提醒。
"为什么不能硬碰?"慕白嘴角扬起一抹阴历的笑意,话音在嘴里打了个转道:"我还偏就要碰!"
"少主..."显然,竹桃的话,他照旧一点也没听得进去。
"老头,哪来的野孩子,也敢往正堂带?"慕白狐疑说道,一双清浅的眸子,微微眯起,活像个盯住了猎物的野兽。
椅子上站着的小孩儿蹙了蹙眉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慕白一眼,恭敬行礼道:"暖暖,见过兄长。"
"兄长?谁是你兄长?"慕白挑眉问道。
"爹爹..."那个名唤暖暖的孩子,无助的唤了慕渊一声,一双灵动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花,泪珠待落不落的模样,别提让人有多心疼了。
"含谁爹爹呢?"慕白又问道。
"我...爹爹...兄长是不是不喜欢暖暖..."一身水粉色荷花裙的孩子终是受不住慕白接二连三的寻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哦...他是你爹爹啊..."慕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眸底却满是隐忍不发的冲天怒意。
小女孩儿看着慕白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直觉不好,只哭的更凶了起来!
"慕白!暖暖不过是个孩子!"慕渊一面轻柔的哄着慕暖,一面对慕白冷声厉斥道。
慕白依旧保持着嘲讽的笑容道: "呵呵,我最喜欢孩子了,来人,带到白苑去!"慕白突然冷冷下令。
"不要...暖暖害怕..."慕暖脱口而出,药王谷的白苑,她是知道的,那里是慕白的院子,里面的药人也好侍从也罢,都只遵他一人之令,就是慕渊也做不了主。
"害怕!呵呵,不是你叫我兄长的吗?怕什么?"慕白冷哼,示意一旁的人动手。
"爹爹,兄长为什么不喜欢暖暖...暖暖哪里做的不好,暖暖都改,好不好,不要让兄长不喜欢暖暖!"慕暖一张上位张开的小脸里,已经隐约有了谷主夫人的印记,此时白皙的小脸因为抽泣,而粉嫩粉嫩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尽是水光。
她这话音一落,慕渊就连声斥道:"慕白,你还有没有半分当兄长的样子!"
"当兄长的样子?呵呵,老子还真就不知道!不如你先给我看看,当父亲的样子?"慕白冷冷说道,也不顾慕渊那已经黑的如墨的面色,起身就走...
白苑这边,明媚的阳光筛落在院落中,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妇人一见慕白回来,当即上前迎道:"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也没再白苑住下,是不是他又为难你了?有没有伤到?吃过饭了没?"
"汪婆婆,凉儿好想你。"慕白忽然就扑到了来人的怀里,面上不复之前厉色,全然一副卸下了防备的模样。
他明明知道,自己与她不同,可却还是会忍不住去嫉妒,甚至嫉妒的要发疯。
"凉儿,你这又是何苦!"
慕白是汪婆婆一手给带大的,若是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是让他能全然卸下防备的,怕是也就只有她了。
"凉儿,要不..."汪婆婆欲言又止。
"汪婆婆,你说他会不会怪我?"慕白知道汪婆婆想要说什么,眉眼间尽认真地问道。
"凉儿,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呢。"汪婆婆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死,是我害了他,该死的人是我..."
慕白自言自语一番,汪婆婆却是叹了一口气道:"难道就因为你还活着,所以这一世,就都是错了吗?凉儿,整整十八年了,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慕白双眸微垂,通红的眸子里蓄满了泪珠儿,终是自嘲似的笑了笑...
凉儿,本是他的乳名,小时候,他最喜欢慕渊这样唤他,可现如今,当他亲眼看到慕暖的存在时,才明白,这声凉儿,有多么的可笑。
它就像是在讽刺着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
慕白缓缓扬了扬头,微微眯眼,去避开太阳直射的光亮。
待他再张开双眼时,已经再无半分情绪显露。只依旧恢复成了他终日放浪不羁的那副模样。
汪婆婆看着自欺欺人的慕白,终是心疼说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再回来。"
慕白笑了笑,没有说话,心底却是呢喃自语道:"他如何还配喜欢..."
距离慕白约定返程的时间,还有三日的时候,千机药的病情忽然恶化。
花溪草一早才熬了药,都未等送去,就见柴风焦急难安的冲了进来,连头顶的发带都歪倒在了一旁,"花掌史,主子他又晕倒过去了。"
这已经是千机药这几日以来,不知第多少次晕倒。
之前昏迷的时间有三两个时辰,也有五六个时辰,最近两次,明显昏迷的时间更久了,甚至前天,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算醒来。
花溪草急忙放下手中的蒲扇,当即随柴风疾步朝千机药的院里跑去。
她已经从每隔十个时辰为千机药行一次针,到每隔三个时辰就行一次。
可千机药的病症却无明显起效。
就连花溪草都要怀疑,苏慕九那日给她的药方,到底是否有效...
"他清醒的时候,可有说了什么?"
"主子这两日就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方才昏迷前,也是昏昏沉沉的,并未说过只言片语。"
"剑阁那里传来消息了吗?"花溪草如今也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于慕白的身上。
毕竟若论行医治病,还是药王谷天下第一。
她所学的那些,不过肤浅皮毛罢了。
柴风沉着眸子,摇了摇头。
气氛一时宁静起来。
还有三日,若慕白再不回来,只怕就是谷主亲自来了,千机药这毒也回天无术了。
千机药所中之毒,一旦发作,便会置人于冰火两重天之境,他每陷入一次昏迷,都是筋脉逆转之时。
没有人知道他多久能醒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昏迷之时,筋脉逆走会不会令他心脉俱损。
良久,花溪草看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孔,终是作出了决定...
"去寻回魂丹来。"
"回魂丹?"柴风从未听过,还有这种药来,不禁迟疑问道。
"司天监秘药,由历代掌史负责掌管,有起死回生之用。只不过世上尚无人使用过,一直被封锁在司天监的摘星阁中。"
花溪草眸光微暗,继而说道:"你现在便去将它取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再耽搁下去,等不到慕白回来,就会心脉俱损,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柴风还想再说什么,但却听花溪草继续说道:"司天监虽无重兵把守,但却有阵法相护,那回魂丹乃是圣物,容不得半分闪失,为安全起见,你和柴青一块过去。但愿你们兄弟二人能够赶在他筋脉逆转前将东西取回来!"
"还有多久?"柴风冷静问道。
"最多一个半时辰。"
柴风和柴青从未二人同时离开过千机药视线,可当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兄弟二人几乎是对视一眼,便连声说道:"主子就拜托花掌史了!"
花溪草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身影,终是松下了紧提着的一口气来。
只见她两手繁复作结,似是凌空画了一个诡异的图形,而后便在千机药胸前以指尖迅速写下数道符咒...
柴青与柴风兄弟二人才已离开内院,便停驻了脚步,齐齐朝出来的地方看去,只听柴青不解问道:"主子为何到了此时,还要骗花掌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