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轩话落,他的贴身侍卫就亲自上门请花溪草去一趟苏北王府。
花溪草虽然没有提前收到千机药的通知,但也没有推辞,大方停下手中事物,跟着前往,一路上还特意询问了千机药的大致病症。
她方才离开的急,主要就是因想起一件有关西境赈灾粮草莫名消失的事。
没想到,千机药倒是动作更快,竟直接抱恙称病。
马车停在了苏北王府正门,花溪草才一进门,就愣住了。
只见床榻上侧倚着的千机药衣衫还是今早出门时的那件,但却莫名邋遢狼狈了些许,显得整个人都有些颓然。
不见平素的清冷之色,如墨的双眸尽是血丝,眸色暗淡不已。
她一走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特有的檀木香气,与往日一般,足以令她安心。
"溪草,珣王殿下这病,就靠你了。"
花溪草没理睬萧钰轩的刻意逢迎,淡然回道:"世子殿下言重了,微臣并非太医院专职的太医,不过是略通医理罢了。"
花溪草言罢,也不啰嗦,只坐在千机药身侧的矮凳上,为他把起脉来。
"花掌史,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萧钰轩身边的侍卫好心提醒,想要给她的手下垫上一块绢帕。
"医者面前无男女,患者身前无老少。"花溪草冷声回道。
侍卫看了看自家主子算不上好看的面色,也不敢再多说,知连忙退至一侧。
花溪草的视线始终不离千机药的双眸,满腹狐疑,他明明只是天生体质特殊,体内的煞气容易不受管控,从而引发暴动,根本不曾中过什么***药,可当下怎么会突然病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为了装病,他还当真服了什么毒药不成?
从这脉象上看,这毒药一旦爆发,势必如狂风骤雨,心脉随时都有骤衰的可能,从毒发到死亡,不会超过半月!
花溪草想要透过千机药的眸子看出些什么端倪,可却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花溪草佯装认真替他把脉的模样,手指在他的脉门略微用力按了按,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看她一眼的,至少会用目光转达一些信息给她,让她知道接下来的戏该如何唱下去。
可是,他没有。
他就那么侧身躺着,一言不发,满目都是深沉与绝望。
花溪草眉宇微蹙,迟迟不语,心中不禁盘算起他称病的用意。
"珣王殿下,你体内的毒确实开始发作,微臣劝你好好静养,且不可再劳心费神。"花溪草很认真地开了口。
"溪草,珣王殿下可还有药可救!"萧钰轩闻言连忙问道。
花溪草心思微沉,这该叫她怎么回答呢?他到底是想一劳永逸的金蝉脱壳,还是只一时蒙蔽敌人混淆视听?
"微臣不才,未能诊出珣王殿下所重何毒,只是依微臣看,如今这毒已入心脉..."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而是毕恭毕敬的起身退至一旁。那神色似是再说,一切就只能看天意了。
陈太医见状连忙上前道:"微臣愚见,也是如此!"
"不可能!"萧钰轩不悦怒声,道:"来人,传本世子旨意,悬赏解毒神医!无论如何也要将珣王殿下的病医治好!"
"是!"侍卫会意,当即领命而走。
花溪草不由朝萧钰轩看去,只觉他这一石二鸟之计,算计的倒是够好。一来,做足了拉拢苏北王府之态,二来,又变相昭告了天下,苏北王府的家主,命不久矣,这块肥肉,是时候有人重新接手了...
"多谢世子。"一直沉默不语的千机药这才开口,声音里不辨喜怒。
"珣王殿下,微臣这里有一处药房,可暂缓你的痛楚,只是这药方内的药材皆是毒物,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微臣不敢善做主张给你使用。还请殿下自行裁决。"
萧钰轩当即接言道:"既然有此方,自是要试上一试。陈太医,你也一同看看。"
"启禀世子殿下,这是药便有几分毒,此方更是汇聚了世上多种剧毒之物,微臣也不敢擅自做主。"陈太医为难地说道。
"珣王殿下,本世子相信溪草的医术,愿意为她担保,不知你可愿让她试上一试!"萧钰轩连忙说道。
要知道,这花溪草可是他的未来世子妃,若是当真医治好了千机药,那苏北王府,便是欠下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难得花掌史有此心,本王又怎能退却。"
"多谢珣王殿下信赖!"花溪草道。
"如此,溪草便辛苦几日,不如就留在这苏北王府,好好照顾珣王殿下吧。待他身上的毒解了,再回掌史府不迟。"萧钰轩摆明了,想要抢下这个人情与功劳,竟不顾花溪草一个未出阁女子的名节,急声说道。
只是话落,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太过心急,面露尴尬之色的又补充了一句道:"只是你一个女子也不合适,要不还是我再觅良医过来伺候。"
"世子殿下多虑了,微臣方才已经说过,医者跟前无男女,患者面前无老少。别说这药方本就是剧毒之物,就是普通的方子,既然经了微臣的手,就也不能半路不顾的。不过是在苏北王府照料几日,微臣待禀明皇上之后,便会着手准备。"
花溪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道。
"如此甚好,那我这就回宫去向皇上复命,你就安心留下,准备解药便是。走吧,我们也别影响珣王殿下休息了。"萧钰轩对身后的太医们说道。
一行人陆陆续续出门去,千机药换了个姿势仰躺着,狭长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道:"花掌史,有劳了。"
花溪草知道门外的人还未走远,只做足了姿态的连忙来搀扶,"殿下,微臣先给您施针逼毒吧。"
"花掌史,你当真有把握能够医好本王?"千机药淡淡问道。实则却是借着花溪草的身子掩护,在她手心里飞快的些下了一个死字。
"启禀殿下,微臣不敢有所隐瞒,您所中之毒,以侵入心脉,怕是...微臣也回天乏术。"花溪草会意,连声应道。
"花掌史方才都说了,看天意,那就看天意吧!"
说罢,他便径自拖着虚弱疲惫的身躯,平躺下去。
自此日起,千机药的确是过上了听天由命,诸事都不上心的日子...
外人退散,苏北王府再次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花溪草也不再端着,直接伸出手探在了千机药的额头上,无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千机药苍白的面色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道:"发烧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早上出门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烧得如此厉害?花溪草急急问道。
"今天早上。"千机药答道。
"从早上到现在?之前为何不说?"花溪草大怒,发烧,可大可小。但他体质特殊,尤其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更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不碍事。"千机药淡淡说道,方才至今,都不知道傻傻笑了多少次。
花溪草再次认真的把脉,不由得眉头紧锁,"你身上这毒又是怎么回事?"
"早就有了。"千机药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一般,云淡风轻。
花溪草看着他,登时一脸担忧道:"为何之前我没有察觉?"
"只是没有诱发罢了。"千机药眼帘微垂,目色中难掩悲凉。
花溪草只知道,在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人没病也会烧出病来。
她迟疑了一会儿,施了一针,又开了一些药。
又不放心的朝千机药问道:"毒发的诱因是什么?"
"不知道。"千机药可怜又无助的摇了摇头。这个他的确不知道。
他今日也并非是存心装病,而是真的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只不过若放在平日,必是不会表露。可今时不同往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藏在暗中的人,一并都给揪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针也试过了,药也喝了,千机药却还是高烧不退。
花溪草在一旁看着,焦急不已,千机药却懒懒起身,道:"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花溪草没说话,明显并不觉得他这话算是什么安慰。
"我好困,不如,你陪着我一起睡会儿吧。"千机药讨好似的说道。
脉象正常,属普通风寒却高烧不断,脉象虚弱,心脉混乱,他这根本不是装病,而是真的中毒而不自知,这让花溪草如何能安得下心来!
被千机药这么以打岔,花溪草的眼眶顿时全红了,垂着眼,就是不说话。
"怎么了,你别不理我呀!"千机药顿时坐直了身子,连声哄道。
被千机药这么一说,花溪草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闭嘴!"
千机药撇了撇嘴,像个受气的孩子一般,还真就闭嘴了。
过了半晌,花溪草才急声问道:"你这几日有没有碰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吃过什么?"
"今早入宫前,就隐隐开始头疼,别的倒是没什么了!"千机药回想了一下,仔细说道。
"头疼?"花溪草不解。
"嗯。"
"那吃的用的呢?"花溪草又问道。
"没有。"千机药略作思虑,摇了摇头确定回道。
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突然,一阵晕眩之感袭来,头痛欲裂,令千机药不自禁的眉头紧锁,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
"怎么了!"花溪草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将他扶住。
千机药似在隐忍,并未作答。
花溪草转身,温柔地拥住他,轻声道:"不要一个人忍着。"
"嗯。"千机药同样回以花溪草一个温实有力的怀抱,应声道。
"头疼,想睡,却又睡不着?"花溪草看着他难受隐忍的模样,又问道。
"嗯..."千机药只觉得脑袋疼得都快裂开了,浑身乍寒乍冷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千机药额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抱着花溪草的双臂也越发用力。
花溪草却没有多少反应,只连声道:"我现在要在你头上几处大穴用针,或许能缓解你的症状,只是我也无法全然保证。"
"好。"
"能坐着吗?"花溪草轻声问道。
"嗯。"
"柴风,你进来扶着他,我给他施针!"花溪草知道,柴青柴风他们两个几乎全天都守在暗处,只要传召,便会现身。
果然,柴风推门走了进来,按住千机药的双肩。
"忍着点,会有点痛。"花溪草正色说道。
柴风一身紧绷,远比千机药这个被施针的人更为紧张,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就牢牢的扶稳自家主子。
花溪草眉头紧锁,她只是在药王谷看过这套针法,但却不曾见人用过。怕是就连慕白都未必会有十成的把握,不得不承认她此时此刻也有些紧张,尤其是事关千机药的情况下。
几针下去,千机药还没什么反应,最后两针刺在太阳穴时,千机药却是闷哼一声,幸好柴风眼疾手快按住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花溪草的额头上已经出了许多冷汗,双手一路沿着千机药的后脑勺探下去,终是停留在后颈狠狠劈下一记手刀。
"嗯..."瞬间,千机药便瘫倒在柴风怀中。全身尽是汗水浸泡过一般。人,也不醒人事。
"怎么会这样?"柴风急了。
花溪草没说话,蹙眉把了把脉,终是继续将一整套大大小小的银针全都被用光了,才见千机药的面色从苍白转为正常的白皙,而花溪草自己也是大汗淋漓,才一会儿的时间,一身上下早就湿透了。
柴风也跟着紧张着,想问又不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千机药都不再流汗。花溪草才肯罢手。又把了把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抹欣慰之意。
"到底怎么回事,主子不会有事吧?"柴风终于敢出声。
"寒气入脑,逼出来就没事了。只是他身上的毒..."花溪草擦了擦汗,神色再次难堪起来。
"他这几日可有什么反常之处?"花溪草总觉得千机药有什么事情隐瞒了她,可有说不清。
柴风回想了片刻,只摇了摇头道:"不曾。主子的饮食起居,都是我和柴青亲自照料。绝对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