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终了,千机药倒是坦然自若,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沉得人更加清冷神武,唯有眼底含笑,似是潜藏无限柔光。
他的手指轻抚在花溪草的面颊上,低声问道:"怎么?还想要?"
花溪草略有羞愤的打开了他的手掌,只觉被他接触过的肌肤,都跟着阵阵酥麻痒痒。
千机药的手顺势收回,却发现,她的脸侧竟有一道红肿印记,好似是因自己方才触碰,才显露出来,不由眸色一暗,连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溪草想起白天挨得那记耳光,只吞吞吐吐道:"不小心刮伤了脸,已经敷过药了。"
千机药明显并不相信她的话,却也没再过多追问。只是在花溪草离开后,命人去将他安插在掌史府的暗卫诏了回来,将白天的事问个清楚...
花溪草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虽然理智一直在告诫自己要远离千机药的身边,可她的身心,却又都本能的控制不住朝他靠近。
如今二人的关系,已经变得暧昧不清,如若在不讲话说清楚,只怕她自己都要看不清自己,迷失在这段本不该有的感情里...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花溪草问出这话时,眼底没有丝毫女儿家的娇羞,反而是从所谓有的严肃与正色。
千机药原本没有想过,自己此生,会对什么人动心动情,可如今,她就在眼前,看得到,摸的着,就算他寿命难久,大限将至,却又仍旧舍不得放手...
花溪草的第一次如此正视他的目光,不躲避,不退让,只为要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即便事情可能会超出她的预料和掌控,但她却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下去。
"关系?"千机药坦然迎上花溪草的视线,身子略发朝前倾了一些,才故作神秘的在她耳畔缓声说道:"尚未发生..."
花溪草犹疑间抬眸,对上的便是他邪魅一笑。
尚未发生?
花溪草看着他眉宇间的逗弄之色,忽然想通厉害关键,当即羞红了脸,而后却听他继续说道:"聘礼,不是早都收下了?此时才来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太晚了些?还是说...已经等不及想要和我发生什么关系,嗯?"
千机药似是打趣于戏谑的话语,听在花溪草耳中,只觉疑惑连连,什么叫早就收下了聘礼?
千机药见她没有反应,只轻刮了她的鼻头一下,无奈笑笑,却没有准备为她解惑的打算。
花溪草的手不经意间抚到袖里放着的那块墨玉令牌,只觉心头一阵泛酸...
难道...
"怎么?还想不承认?"
千机药知她已经想明白一切,只不饶人的继续追问道:"若我所记不错,夫人可是还未此特意前来府上兴师问罪了的..."
既然已经确定了两人的关系,花溪草也就不再扭捏,只昂起头瞥了身前惺惺作态的男人一样,语气不善的问道:"三年前,为何要潜入花府?还打伤了我?"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千机药从不质疑她的心思敏捷,但却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会这么快就暴露在她眼前。
花溪草朝不远处的丛草里递了个眼色,只见一只雪白的绒团探出半截脑袋,露出一副小心讨好之色。
"这小东西的鼻子灵敏的很。当初你遗落下的暗器被我和那些鹅卵石收在了一起。"花溪草蹲下身子,朝萧宝宝招了招手,便见那小家伙蹭的一下跳进了她的怀中。
千机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是败在了这个小狐狸的手下。面色不由微凉,却也还是露出一抹难得的轻快笑容,不掺任何杂质,"九幽令并非传闻中的那般,足以号令神秘的百万雄师,而是斫龙阵的秘钥。当初会伤到你,纯属意外,对此我也自责了许久。不信,你可以去问阿离。"
花溪草的瞳孔瞬间扩张,她实在难以相信,阿离竟会是千机药安插在花府的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背信之感油然而生,她的目光里都参杂了些许失望,但被千机药正色扳正了她的身子,与她平静对视道:"我从未利用她打探过半分有关于你的消息,只是愧疚于当日伤你一事。今日将此事说出来,也是不想他日再赢因此而诞生嫌隙。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都一并说出来。我绝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花溪草回想起她与阿离相处的点点滴滴,虽说一点都不介怀是不可能的,但却也因此更加珍视阿离对她这两世的不离不弃。只沉下心思问道:"你的寿命还有多久?"
当初玄胤真人为他加了镇煞枷,便注定会损耗他的阳寿。如今镇煞枷被他的煞气暴动而冲破封印,更是后果难料。
她只想知道,他们的时间,到底还有多久...
"三年。"
千机药对此并无半分隐瞒,他自打出生,便肩负着苏北王府世代的失命。在享受这份荣华富贵的同时,自然也要挑起这一身的重担。
原本与他而言,这三十五载的阳寿,就是机械般的筹谋,为的,不过是换苏北王府后世子孙不再受着煞气煎熬之苦。
但如今,他遇上了想要厮守终生的人,便将这最后的三年看得***沉重。这也是他一直若即若离,不敢给她一个承诺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足够了。三年,我一定可以找到为你祛除煞气的方法。我们现在就退出京都这些是非纷纭,和玄胤真人一起回北荒无妄山去。"
千机药虽不知她为何一定要参与到夺嫡纷争之中,又为何会对萧钰轩如此恨之入骨,但他清楚。若想真的再无后顾之忧,躲避不是办法。唯有搅动当下朝局,匡扶能者贤者上位,他们才能远走京都。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别说京都的这些权贵不会放过他们,就是皇上,也不会同意。
千机药安抚似的将人揽在怀**言劝慰道:"九器没有集齐之前,千氏后人身上背负的使命就永远不会结束。"
花溪草明白,这一切,说到底,都是皇权在作祟。
苏北王府看似至高无上的尊荣背后,不过是萧氏先祖与他们结下的契约罢了。只要使命未完,契约便不止...即便大周更朝换代,千氏一族也都逃脱不掉这样的命运。
花溪草的心头就像是被人用棉花给塞住了一般,憋闷的生疼,但却又没有任何喘息的办法,只能瓮声瓮气的回道:"那我们便先寻找九器的下落。"
"嗯。"这一次千机药没有再反驳。
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的确需要尽快将京都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借着大渝来使的机会,一同前往大渝,去寻找史书上记载曾经在二十年前出现在大渝过的金钱伏魔剑。
斫龙阵,是以九台九器,天地归一,来护卫山河之脉,已保江山千秋万世。
所谓九台,便是指鉴临台,定落台,星吮台,坤殂台,真仙台,合仗台,空榻台,空虡台,燧门台;而九器,则是《九幽冥录》中所记载的九件圣器。
由于《九幽冥录》早已有损毁,导致许多内容都残缺不全,如今现世知晓的,也就只有七星短师刀,拷鬼通名棒和金钱伏魔剑三物,其余的六件圣器,只有粗略描绘,却无实物参照,想要寻觅,无异于难上加难...
只不过好在圣器之间彼此会有感应,若能得一件,便也不愁余下的难寻。只是苏北王府历经几代人的努力,也只不过才勉强找回一件七星短师刀罢了。
"也就是说,这九件圣器,不一定是大尊大贵之物,也有可能是平日里极不起眼的物件,只有被特定的事或人所感知,才会有所异动?"
花溪草听闻那拷鬼通名棒,竟是一支药杵,七星短师刀是天外天酒楼的厨刀之时,整个人的神色都跟着变化起来。除了不敢置信,更多了几分懊恼。
天下之大,如此模棱两可的描述,加上一点点传闻,要如何去找?
千机药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为了不打消她的信心,只轻言安抚道:"金钱伏魔剑乃是大渝圣器,只要我们有办法将它带走,就一定错不了。"
"既是大渝圣器,那他们自然也知晓九台九器之事?"
"并不一定。"千机药的眸色微沉,"萧氏乃九幽大帝的嫡系后裔,之所以能够给立朝千百年不倒,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流淌着九幽大帝一样的血液,而千氏一族,之所以受契约牵制,也正是因为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大周,其余各国就算知道圣器的存在,也不一定知晓斫龙阵的开启之法。就算是集齐了九器,也无法达到天地归一的目的?"
"不错。"
"萧氏若无嫡系在世,那契约又将如何?"花溪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与困惑。
既然千氏一族是与萧氏嫡系血脉结下的契约,那若嫡无所出,又该如何?
千机药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厉色,只听他沉声回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怎么可能!"昭阳太子已经故去十几载,他又无后人在世,这萧氏早就没了所谓的真正的嫡系血脉,就算皇上尚在,无论立后与否,都算不得是正统血脉。那这契约不就是要中断了吗?
"昭阳太子南征之时,太子妃已经怀有三月身孕,只是当时随军出征,并未走露消息。"
"所以,太子遗孤尚且流落民间!"花溪草从未想过,若是昭阳太子尚有后人在世,那当下的朝局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嗯。"
"若他死了呢?你会怎样?"花溪草并不关心萧氏一族的未来兴亡,她只想知道,若是结契之人意外丧生,他会如何...
"生不同时,死便同刻。"
"所以皇上若有崩逝之日,昭阳太子遗孤,便就成了这世上唯一与你有所羁绊之人。"
"对。"千机药看着已经双眸泛红的小女人,只轻轻扶去她额前的碎发,低声回道:"所以,苏北王府永保皇命,绝无二心。"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那若是千氏无后呢?"花溪草沉吟道。
果然,很多事情,都是瞒不住她的...
千机药望着花溪草的眸子,面上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再诉说着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千氏一族,并非世代独子。恰恰相反,每一位苏北王府的家主,都会生下两个孩子,一个留在府中教养,一个交由皇上抚育..."
后面的话千机药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花溪草已经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另一个人所替代,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花溪草强压下心底的酸楚,低声问道:"那另一个人呢?"
"同样与我备受煞气煎熬。"千机药的眸子暗了又明。
依照父亲临终前所言,他是还有一个小他三岁的亲弟弟的,只是那孩子生下来连名字都没有取,就被皇上的人给带走。至今杳无音讯,仿佛就从未存在过一般。
可是千机药知道,他一直都在,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等待着他去带他出来,领他回家,免他这一世流离之苦。
花溪草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恶毒而又残暴的契约方式来。可在天命面前,他们又是显得那样渺小...
"怕了吗?"
花溪草用力回抱住千机药的腰身,一字一顿的说道:"若怕,我就不来招惹你了。"
"所以,是你先对我一见钟情?"千机药总是能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柔软的方式,去安抚她的内心。
就像此刻,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可却还要反过来宽慰自己。
花溪草打第一次在御花园里同他相遇,就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与他会有纠缠不休的关系,可却没想到,这预感竟会如此之准,准到要将自己的一生都给纠缠进去。
可若这个人是他,她愿意一试。
"嗯,只因一时贪图美色而弥足深陷,却不自知。"
"那我愿意就这么美一辈子。"
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开,二人之间也再无任何嫌隙。
此时此刻,花溪草却在犹疑,她苟活两世的事,到底要不要一同说与他听...
"其实,我..."
"启禀主子,大渝国师干布赞突染恶疾,于丑事一刻在驿馆暴毙。消息已经传至宫中,不出三炷香的时间,皇上便会知晓此事。"
"恶疾?什么恶疾?"花溪草原本想要说的话瞬间被暗卫来报所打断。她眉目微蹙,只觉事情越来越迷雾重重。
"回花大小姐,干布赞死前,呕吐不止,似有水土不服之状,宫中太医曾为其开过药房,但并未见效。"
"你可知是哪位太医前去医治?"
"是太医院主事,陈太医。"暗卫回道。
千机药看着花溪草焦急的神色,迟声问道:"怎么?"
"陈太医当日于我有恩,此事牵连甚广,只怕追究起来,他最难逃其中。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此事,你不方便出面。陈太医那边,我会想办法处理。只是大渝此番来势汹汹。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萧思卿之事..."
"你都知道了..."花溪草自知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却不想,还是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端倪。
"如若没有人在暗中善后,你以为自己的一时仁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常言总道英雄不欺落水狗,可他们却不知,落水狗再次归来便是狼。"
"你将她怎样了?"
"只是把她勾结大渝七皇子,意图拉皇兄下位的证据,借故送给了萧钰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