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顾无忧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见花溪草正趴在床沿上睡觉,一时间心中苦楚难以附加。
这可是她曾经一直最羡慕的人啊,从小到大,除了花溪拾,她最亲近的,便只有花溪草了。
曾几何时,她也那般向往,同是女儿身的自己,为何就不能像她一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直到花府一再出事,她才明白,***什么岁月静好,在这深宅大院里出生的人,都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顾无忧虽然没有动作,但却是不经意间叹息了几次,花溪草闻声立马清醒,一见顾无忧醒了,又惊又喜,也不知是不是这身体对她本能的亲近,即便,没有了从前的记忆,却仍旧对顾无忧甚是亲近。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那个苏慕九呢?"顾无忧急急问道。她只记得,自己又去见姑母了...那个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女人。
或者说,不是变化,而是暴露了本性...
"没事,你昨天在宫里昏过去,我们就带你回来,我不放心,就等你醒来,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花溪草笑着说道,懒懒站起来伸懒腰。
她不想提,花溪草也不去问。
毕竟顾太妃还是她的亲生姑母,所谓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她们之间真的有什么问题,只怕顾无忧也不一定愿意当着她们的面说的。
同时,花溪草她真的也不敢去多想,毕竟,从昨天顾无忧的反常,和刘管事话里话外的嘲讽之色来看,此事并非寻常,她现在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昨天那个***有为难你们吗?"顾无忧面色阴沉万分的问道。
"没有,你一晕倒,我们就送你回来了。没顾上与她多言。"花溪草说道。
"她...说了什么吗?"顾无忧连忙又问。
"没,就是想那花府的事找你问责,被苏慕九三言两语顶了回去。"花溪草说道。
顾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房门一打开,只见院子顾府的人不知何时到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就是顾子汐...顾无忧名义上的妹妹。
说是名义上的,不过是因为她是顾老国公认的干孙女,实则与顾府并无半分关联,可不知这小丫头有何好的,竟就是深得顾老国公的喜爱。
就是顾无忧这个嫡子嫡孙比起她来,也稍逊一头。
"顾小爵爷,你没事吧,你昨..."顾子汐正要开口,却被花溪草一记警告吓得立马闭嘴。
顾子汐昨天也是被顾太妃传进宫的,只不过她到时,正赶上顾无忧晕倒,因此就跟了过来,今天甚至还带了些许顾国公府的人,将这苏府别苑给包围了起来。
她看向顾无忧的眸光中潜藏了太多的情愫,以至于,花溪草都替她感到悲哀...看来这又注定是一段孽缘了。
"顾小爵爷醒了便好,刚刚宫里又差人来说,今天气温骤降,顾太妃邀请大伙去宫里泡温泉呢?马车就停在门口,顾小爵爷,去还是不去呢?"顾子汐身后的侍女问道。
顾无忧笑得有些勉强,迟迟没开口。
"就温泉而已,没什么好泡的,他身子还未养好,不如好好睡上一觉来的实在!"花溪草说道。
"去!萧大夫,为什么不去,不去她还以为我们怕了她呢!"顾无忧大声说道。可花溪草却是感受到了他强压下的那份不安与躁动。
"好好好,我最喜欢泡温泉了!"顾子汐最是开心。
其实不过是因为顾府当中,要属这顾太妃最为撮合她与顾无忧成为一对儿。她巴不得时刻去哄顾太妃开心,好在府中为她美言两句,早早坐上小爵爷夫人的位置。
花溪草欲言又止,无奈只得随着顾无忧的意思了。
"苏公子呢?怎么没瞧见?"顾子汐问道。
"你们先走,我去瞧瞧。"花溪草道。
花溪草话音才落,便见他慵懒的走了出来,一连疲态。
"顾太妃邀请无忧入宫泡温泉。"花溪草说道。
"昨晚,累了吧?"千机药问道,轻轻锊起她垂落的发丝,宠溺无比。如若不是知道花溪草是陪护了顾无忧一夜,只怕他这话不知要惊到多少人...。
好在花溪草完全就是一张白纸,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嗯,我..."
花溪草才想回答,千机药就抢先一步道。
"走吧,别让宫里那位等久了。"千机药说着,自然而然的牵着她就走...完全不避讳其他人的目光。尤其是顾无忧,一双眼睛瞪得简直犹如铜铃。
这苏慕九到底是何方神圣?千机药又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看着他这么轻薄花溪草,怕是那家伙会将他的爪子给剁下来吧?顾无忧如是所想。甚至把即将要进宫的怨念都冲淡了不少。
抵达皇宫的时候正是午膳十分,顾太妃在正殿设宴,长方的桌子,她在主座,右侧是刘管事,左侧留给了顾无忧,随后才是花溪草他们的位置。
顾无忧并没有昨夜的异样,却态度冷冷的,高高端起了小爵爷的架子。
"昨日本就该设宴为无忧接风,只是没想到你如今的身子骨如此单薄!既然回来了,可要好生调理调理。"顾太妃说罢,举杯一饮而尽,这架势,这气场,真真不似从前贤良淑德的顾昭仪了。
顾无忧只是点了点头,话都不说话,更别说是喝酒。
其他人似乎有了默契,全都一言不发,这顿发可是吃得十分沉闷。
"小爵爷,离开京都这么多年了,顾太妃还时不时会念叨起你,不知道小爵爷可曾想过太妃娘娘?"刘管事阴阳怪气地说道,明显话中有话。
顾无忧只当没听到,径自喝酒。
顾太妃倒是一点儿也不尴尬,只是笑着道:"无忧戍守繁荒城,自然不比你在京都。只是他自小便与我这当姑母的亲近,可是比忆安那孩子要贴心。只可惜,如今孩子大了,一点不由人了..."
"嘭..."突然,花溪草的盘子掉地,碎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笑了笑,没说话,起身让婢女收拾,走到了顾无忧身后,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小爵爷,你畏寒,吃不得这东西,不如先喝点姜茶,怎么样好些没?"
花溪草自顾自的给顾无忧添了一杯热茶,问道。
"嗯。"顾无忧淡淡答道,只觉得有力量多了。
"呵呵,无忧一路车徒劳顿,还没缓过劲了吧,这孩子自幼就娇生惯养,怕是没受过繁荒城这风沙,走吧,去泡温泉驱驱寒!"顾太妃笑着说道,这饭是没有吃下的必要了。
顾无忧那边有千机药跟着,花溪草自然放心。
她与顾子汐便被顾太妃安置到了西边的池子。
这是一个露天池子,四周尽是假山石,烟雾弥漫。
更衣后,她和顾子汐都穿着薄薄的底衣,而顾太妃则远远地倚在对岸,闭目凝神,根本没有同她和顾子汐说话的打算。
花溪草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尽是张皇。
花溪草冷冷地看着顾太妃,一句话都不说。突然明白了,顾无忧为何会对她如此恐惧。
花溪草再也呆不住了,当即起身道:"民妇想起顾小爵爷的药还没吃,先行不退,不打扰太妃娘娘雅兴。"
顾子汐见状,当即跟着起身道:"太妃娘娘,小爵爷身体抱恙,我也担心,这宫中我比萧大夫熟悉,不如就让我带她过去吧。"
顾太妃看在眼中,笑道:"萧大夫与无忧倒是亲近,莫不是他在繁荒城收的侍妾?"
"萧大夫,太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吗?"顾子汐也不知道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只一副单纯的模样,红着眼眶问道。
花溪草没说话,就要走,顾太妃又道:"萧大夫,无忧很喜欢你吧,但你应该也知道他...可是不能娶你的!"
顾太妃这话看似实在挑拨顾子汐与花溪草的关系,趁机贬低花溪草,但实际上,却是看透了,她已经知晓顾无忧真实身份的事实,故意说给她听得。
花溪草双手都握成了拳头,却不得不忍,如若顾无忧有个三长两短,她必然亲手杀了这个***!
花溪草面无表情,转身就走。顾子汐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敌意。
众人回到行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小九,她没刁难你吧!"顾无忧进门第一件事便问道。
花溪草摇了摇头,只是替顾无忧不甘。更为她心疼。
"其实有的,顾太妃说萧大夫是小爵爷在繁荒城收的侍妾,还说小爵爷一辈子都不可能娶她入府的..."顾子汐连忙说道。
一则借顾太妃的口打压花溪草,而来则是为了探一探虚实,看看顾无忧对这个姿态平平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动了情。
"侍妾?"顾无忧骤然蹙眉。
"嗯,顾太妃还..."
顾子汐话还未说完,花溪草便淡淡打断了:"都是无聊的事情,多说无益,都早点休息吧!"
顾子汐还要开口,顾无忧却打断了,有些激动,"小九,她跟你说什么奇怪话了?"
"没什么,就是瞧不上我罢了。"花溪草说着,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径自回房。
顾无忧眼底有一瞬间的慌张,也不知道怕她知道什么。落在顾子汐眼底,却成了对花溪草的袒护。
千机药一路跟到房间,问道:"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还想去看看她,你陪我去好不好。"花溪草说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顾太妃明明知道她是女儿身,可却偏偏让他去宫中泡温泉。那里守卫的自然都是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她分明是在借此时刻提醒顾无忧的身份罢了。
再看那日顾无忧对丽宫的反应那般激烈,只怕是,在那里发生过十分不愉快的经历。
昨夜花溪草替顾无忧守夜时,给她诊了脉,却发现...
她某些女子天生就有的功能并不齐全。待她施针,才发现,顾无忧定是长期服用了一种阻止月事的药物,甚至已经吃坏了子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除了这些,她还看到了顾无忧身上的鞭痕,不是那种审讯室用的鞭子。而是一种小巧的,甚至可以说是当作教导之物的小皮鞭...
所有一切,联想道一起,她不敢想象,顾无忧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花溪草只是觉得,一想起这些,就揪心的疼。
"我去守着,你好好睡吧。"千机药淡淡说道,眼底只有宠溺。
"你都知道的对不对?"花溪草认真问道。
千机药无言。
"你说呀,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花溪草怒声。
"走吧,我带你去守着。"千机药无奈,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可花溪草却是越发心疼。她不过是生在了顾府而已,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寂静的房间里,只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床榻上空空如也,并不见顾无忧的身影。
花溪草大惊,千机药按住她,指向了一旁的暖塌,只见顾无忧单薄的身子蜷缩在暖塌上,像极了个受了伤的孩子,在孤独的夜里,只能用自己的双臂抱住自己。
低低的抽泣声,幽幽如一曲哀歌,在寂静的空气里飘逸着,听得花溪草肝肠寸断。
如此意气风发的小爵爷,那么真性情的顾无忧,此刻竟躲在夜里如此的疗伤!
"他从小就伪装成男子模样,除了将军夫人和顾太妃,并无其他人知晓事情的真相。只要她表现出一丝与男子不符的举止,便会被传进宫中教导。她身上的那些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千机药幽幽的声音同顾小爵爷低低的抽泣声一起萦绕在花溪草耳畔,她突然有种世界坍塌了的感觉。逼迫一个人成为另一个样子。幼小的他该是如何无力恐惧?
"五年前,朝局动荡,顾太妃想让秦王趁乱登基,但秦王并无此志,选择戍守边疆。可她心思不死,便将盘算打到了顾无忧身上。将她骗入丽宫,想借机与秦王亲上加亲。"
花溪草眸光瞬间暗了下来,却听千机药后面的话,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秦王发现端倪,连夜离宫。顾太妃将怨气悉数发在她的身上。那一夜,进过丽宫的人,除了刘同,皆被赐死。"
进过丽宫的人...
花溪草紧咬着嘴唇,不敢想象,顾太妃如何能够这般狠毒!
"她都知道?"她抚在心口上,哽咽道。
千机药静默无声,轻轻揩去她脸颊冰凉凉的泪水,点了点头,"除了刘同。"
"你都知道,为何不阻止!"花溪草抓狂的问道。
"事发后,一切都来不及了。"千机药淡淡说道。
"我要杀了他!"花溪草冷冷说道。
"好。"千机药说道。
"还有顾太妃!"花溪草在气头上。
"给我一点时间。她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千机药说道,秦王与他的协议尚存,这个时候可能再出差错!
花溪草早在知晓了兄长的事情后,便将顾无忧看作亲人一般。如今知道了她的遭遇,更是心疼的一塌糊涂。
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降临在他们头上?他们不过是出生在了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地方,难道就要遭此厄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