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溪瑶醒来时,萧钰轩早已离去。
原本略有失落的垂下眼帘,却是听闻侍女进来禀道:"启禀二小姐,世子殿下离开前特意叮嘱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好生休息。世子殿下还说,今晚会过来陪您。"
花溪瑶听闻侍女所言,面色上终是扬起些许得逞的笑意。她就不信凭她会争不过那个什么都差她一截的花溪草!
"千机药!"
半睡半醒间,花溪草忽热跌坐起来,脸颊上尽是冰凉的泪水。
花溪草看着不远处的那抹身影,只当即反映过来,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只见她瞬间就将身后的绣花枕头砸了过去。
她这一扔倒是不偏不正的正好砸中了千机药受伤的心口处。
只见已经消失了月余的千机药面色微屏,下颚一圈青黑的胡茬,衬的整个人都更虚弱了几分。
花溪草当即就慌了心神,急声问道:"受伤了?"
说着人就起身窜了下来,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当她人站定千机药跟前,才伸手拨开了千机药的衣襟,只是当她的手触碰到千机药中衣的瞬间,人便被千机药捞至怀里,抱了起来。
"我回来了。"
没有一句话,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来也没有任何的迹象,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一样。
花溪草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喜大于怒,还是怒大于喜。
总之在撞进他怀抱的瞬间,嗅到那熟悉的檀木香气,才真正令她放下了这颗已经悬了不知多久的心来。
他回来了...真好。
过了许久,花溪草才恋恋不舍的从千机药怀中探出头来,低声问道:"现在这个情形,皇上怎么会放任我们不管?"
"自然不会。"千机药道。
"那你想怎么办?"花溪草看着千机药认真的神色,只觉他好似有着什么惊人的筹谋正在悄然准备。
"我去了北疆。"
"言府?可是言北寒他..."
花溪草虽然猜到千机药突然失踪必定与皇上有关,却没想到竟是被秘密派去了北疆言府。难道言府发生的一切不是皇上默许的?那还能有谁会有如此大的力量足以操控一切?
疑云越来越浓重,花溪草只觉自从西北一战过后,九州形势越来越发的扑朔迷离,令人摸不到头脑...
"言北寒半月前就已经回到北疆。"
"什么意思?"
"大渝联合北疆外围鞑厥番部意图从北荒入侵繁荒城,与南境大秦达成合围之势,占据大周北,西,南边境共计三十六城。"
花溪草闻言,不由越发佩服起这个男人的心态来...
明明一件天大的事,总能被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些不经意。
"大秦不是有意求和?难道计划有变?"
"秦皇病入膏肓,欲派人寻回当年遗落战场的嫡太子继位..."
"你的意思是这人在大周?"
"就算在,恐怕也由不得他的心意..."千机药的眸子始终落在花溪草的面上,抱着花溪草的一双手也稍微紧了紧,人也靠在了她的肩上。
二人又闲话两句,花溪草终是乖巧的窝在他的怀中,只如同狸猫一般的蜷了蜷身子,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才抬眸看向千机药问道:"如果皇上真的不同意我和萧钰轩退婚的事呢?"
他们两个极少提到此事,但却又不可避免。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胆识了。"
花溪草实在不知千机药是如何能够如此有底气的说出此言的,但是她却深深的喜欢千机药这份桀骜与霸道。
"再想什么?"千机药看着傻傻望向自己的花溪草,只俯身朝她问道。
"你。"
"人都在我怀里了,还再想我?你这是在撒娇吗?"
"我再想...如果我真去了司天监,你还进不进的来?"花溪草笑道。
花溪草与千机药都明白,圣旨既然已经下了,这司天监自然是去定了,只不过是早一日还是晚一日而已。
此时花溪草故意提起此事,也不过是为了与千机药好好计划一下罢了。
"你可以试试。"眼见着千机药俯下身来越发放大的俊颜距离自己不足一指,花溪草终是没骨气的赔笑道:"珣王殿下放心,我一定给你争取爬墙的机会。"
看着身下急表衷心的女人,千机药终是好脾气的坐直身子,不再逗她。如此倒是给了花溪草一丝喘息的机会,只赶紧说起正事来。
"之前喜鸢去宫门接我时,说是在地上发现了一种能吸血的虫子。好像还让侍卫捉了一只回来。是不是应该把东西给慕白看看?我总觉此事太过蹊跷..."
"吸血?"
"嗯。而且是地上的血迹。若惜说,那日我从宫门一路出来,她见地上都留下了血印,所以沿路前去清理。但是当她走至半路,就发现地上有黑色的虫子竟能瞬间便清理干净血迹。此事也是今日她才与我提起,我总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东西在哪?"
"喜鸢那里。"
"让她带来。"这边千机药对花溪草说话时,同时也对外面影卫命道:"请慕白过来。"
"是。"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应答,影卫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约过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慕白便出现在花溪草的房中。
一时间三人皆是神色肃穆,面色冷峻。
只见慕白已用银针将那虫子钉在了桌案上。花溪草则是小心查看着之前装过它的瓷罐,二人动作小心而又仔细,单是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便知这东西并不简单...
"在哪里发现的?"慕白最先开口问起此事。花溪草只三言两语说清当时情况。待她说完,慕白与千机药对视一眼,却是面色更加难看几分。
"这是血宠。"
"血宠?"花溪草对于这个名字丝毫不陌生,甚至听到它的瞬间只觉浑身都在隐隐作痛...
想当年她身患隐疾,被父亲送去药王谷医治,谷主用的便是这血宠,将她放在药池子里泡了整整三月,以血宠为其换血再塑。那滋味,如蚁焚身,刻骨嗜血。
如果她没有记错,当初她见到的,是一种通体晶莹犹如线虫的东西,而非如此...
"方圆慕白内只要土中有血腥存在,它便能寻去,若只是血迹还好;若是寻到受伤的人,怕是就要尸骨无存了。这黑色血宠,乃是大秦最上乘的药师所养,虽与我药王谷的血宠有同样名字,但功效却完全不同。一个是治病救人,一个却是嗜血杀人。"
"吸血食肉蚀骨焚髓?"花溪草的眸子随着慕白的话而突然闪起光亮...有些事情好像突然有了眉目...
"没错,可以这么说。"慕白看着血宠的神色越发严肃:"不知这东西现在在都城里到底有多少数目,若只是少数倒还不足为惧,若是有人故意饲之,只怕都城就要乱了。"
一直不曾说话的千机药,眸光扫了一眼桌上的小黑虫,面色也跟着复杂起来:"慕白,你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虽有,只是一旦动手,那人必有察觉..."
花溪草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可以用药引,但若真是数目庞大,只怕最终难以收场啊..."
花溪草对于血宠还是心存顾忌的,毕竟这东西并非常物,它非但不怕水火,无惧刀剑,就是用药也难以完全能克制它,引是能引来,但是如何斩杀却是个大问题...
如若不是此时就这一只,他还能用银针钉住它的触角,怕是一时也无招架它的法宝...
"如此说来,它倒是无坚不摧了?"千机药从未想过竟真的有一种东西是什么都不怕的,就是神仙也总有弱点的吧?
"也不是无坚不摧,只不过..."
"血宠乃是大秦药师练就的上乘蛊,它既然出现,药师必然也在。与其除去它们,倒不如顺藤摸瓜引出幕后黑手。"慕白道。
"除去?为何一定要除去它们?"花溪草的嘴角扬起一抹狡猾的弧度,她这笑容在千机药看来就是有了成算的意思,同时有人也要遭殃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白听闻花溪草并不想毁掉血宠,面色也跟着严峻起来。难道她想样蛊不成?这可绝对不行...
花溪草抬眸望了千机药一眼,面上笑意不减反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我们只要将他们关起来就好了,至于如何除掉,不是还有震天雷吗?难道它还能抵得住碎尸万段?"
"震天雷?"慕白当日并未前往西北,自然还不知震天雷的威力,只是听千机药一语带过而已。
但慕白却是深知它的厉害:"你当真要用它?一旦被发现,你要如何像皇上和百姓解释?"
"那就是珣王殿下的事了。"
"按你说的办。"千机药斩钉截铁道。
说来也怪,自从幼时母妃去世后,千机药几乎每夜都会在同一个噩梦中醒来,梦里的他是那么的渺小而又无力,始终被一团黑雾所笼罩,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然而自当有了花溪草睡在他身边以后,那些梦魇却都不曾再来,而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失眠也被驱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注定?
晨光兴起,花溪草懒懒的翻着身,当她触碰到身边的男人时,才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对他浅笑道:"珣王殿下还不去上早朝?"
"比预定的时日早了七天。"千机药虽然只是对此去北疆的事情一带而过,但花溪草却能想象得到,前路有多少危机。而他这所谓的提早了七天,更不知是如何争分夺秒。
只要他能够平安回来,花溪草就已经心满意足。
只听她巧笑嫣然道:"那我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
看着想逃的花溪草,千机药的面上只闪现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乖,再睡会。"此时千机药的声音简直就如同靡靡之音一般,只可惜花溪草并不上他的当。
说话间花溪草已经起身,绕过中厅,朝后室走去。
当时重建掌史府时,花溪草就特意在后室修建了一个水池,为的就是方便自己沐浴。
待她回来,才见千机药已经再次沉沉睡去。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在千机药的眉头,想要去抚平他眉眼间的戾气,但却意外撞上一双深邃无波澜的眸子。
"将头发先擦干,不要着凉。"千机药起身换了新的衣裳。
"过来绞发。"看着花溪草那如墨的发丝还滴着莹莹水珠,千机药只低声对花溪草唤道。人便先坐在了一旁的玉墩上。
花溪草本是不喜欢别人为她做这种事的,但是不知为何,面对千机药的引诱,她竟然不自然的就走了过去,还听话的侧坐在他身旁,任由他为自己擦拭着发丝。
"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情的。"花溪草感受着千机药那略有笨拙的手法,心底却是荡起无限甜蜜。可是她也怕这一切过后不过是繁华一场梦...
"因为是你,所以喜欢。"
眼看着发丝已干,千机药只回手拿过他为花溪草挑的衣裳对其说道:"换上,别着凉。"
她曾经也渴望过被人一声奉若珍宝,护她周全,免她流离,可当前世被萧钰轩伤过之后,才发现,这世间,***什么两全之法,若想真正不受伤害,唯有自己一人强大。
可是自从她遇上千机药,一切好像就又都发生了变化。
直到千机药为她整理好衣襟和腰间的飘带,花溪草还愣愣的无法回神。
"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
花溪草的双脚经过几日休养,已经基本恢复,此时虽然不宜多动,但是正常行走还是没有问题的。
"自己走。"花溪草道。
"你舍得?"花溪草又道。
"当然,舍不得。"千机药说话间便已经将人抱回床榻上,才将人放下,便听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小姐,宫里来人了。"阿离从外面刚一进门,就急声对花溪草说道。
"传旨的?还是探病的?"
"并未见有圣旨,但看样子不像探病..."阿离踌躇道。
"无妨,过来便是。"花溪草放下饭碗,只故意对千机药说道:"看来昨夜是珣王殿下在此留宿的最后一晚了?"
"你不必担忧,即便去了司天监,我也会相伴你左右的。"
花溪草听着千机药所言,只嘴角扬起一抹调笑的弧度。片刻内侍官就来到正院,花溪草自然要出门迎旨,而千机药也跟着走了出来。
传旨宦官见到千机药的瞬间只面色唯有一滞就紧忙拜道:"奴才参见珣王殿下。"
"公公是来传旨的,不必多礼。"
"谢珣王殿下。奴才奉皇上口谕,前来护送花掌史去往司天监,还请花掌史稍作整理便随奴才起身才是..."
"花溪草接旨。还请公公这边休息片刻。"花溪草说着,阿离就过来将人引至花厅那边去休息。而千机药则是难得没有色变,只柔声对花溪草说道:"我亲自送你过去。"
"那就有劳殿下了。"
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花溪草只命阿离给她带了几本常看的医书与换洗衣裳便随传旨宦官而去。
只是当他们出门时,千机药却是已经先一步在马车前等候。
只见他朝花溪草伸出手来,将人扶上马车,他才紧随其后坐了进去。
内侍官张着的嘴,却是不敢多言,只能悻悻闭上...
虽然京都中早有传闻说这司天监掌史花溪草与苏北王府的珣王殿下二人关系暧昧不清,但却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的说些什么。
毕竟这花府,苏北王府,端王府,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可是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就如此亲密无间,实在惹人眼呀。
一行人来至司天监时,只见众人已经在院内恭候多时。除去司天监一众人等,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掺杂其中。
此时已经过了早朝,萧钰轩一身常服显得有几分清俊之姿。只是当千机药率先下马的瞬间,他的面色就跟着阴沉起来。
"珣王殿下。奴才奉皇上之命,护送花掌史入府,现使命已完成,还要赶着回去复命,不便多留,还望殿下见谅。"传旨公公是个明眼人,见这情形态势,当即便退了出去。
"有劳公公了。"花溪草道。
萧钰轩的目色从二人一下马车,便就锁定在了千机药身侧的花溪草身上。
只是一眼,就瞬间激怒了他的嫉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