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鬼，”我走进厨房，洗手拿了块炸鱼叼着，“是山鬼——别说话，都说不是鬼。山水之圣灵为神，一山之主宰为山君，山君可以是山神，山灵，山妖，山鬼，山精，山怪，凡沾山川胡泽气脉必为大灵，能称得上山鬼的，也是鬼之至灵者了。”
听完，秦良音问我，“山鬼是死在山里的人？”
“那些是‘山客’。”我端着炸鱼出去，“神山镇魂，地水通阴。死在山的游魂非但不属于‘山’的范围，只是‘客’。”
秦良音跟了出来，“可是，教灵体基本类型的老师说，鬼是人死后产生的次生灵体，妖灵精怪是非人产生的原生灵体，山鬼既然不是死在山里的人，又不是山灵一类，那是什么？”
“你也知道是基本类型啊。”
我开了电视，“是对‘山’意义不同的‘人’，神山祭司，山子山女之类，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但成为‘山鬼’灵体形态原型是人。”
秦良音一点也不服气，“那还是有可能是人死后变的啊！”
我把小孩举到沙发上，“次生灵体和原生灵体的区别在‘神识’，妖一类的原生灵体开智和生成完整神识的时间是不同的，大多是生前开智，灵体化后才具备完全神识。人则是相反，生前神识完整，死后神识残缺——但也有不死便灵体化的。”
“修仙吗？”
“是，也不是。修仙是主动半灵体化和灵体化的过程，但山鬼，怎么说呢，‘山’喜欢某些人类，他可能睡醒就半灵体或者直接灵体化了，是被动的。”
而这个过程神识是无损的，所以不能算是鬼，而且更有甚者从上神那里赐下神名司职，直接晋神也是有的。就算没有这种知遇之恩，成不了山水神，默默给山民做上几十年好事，受了烟火供奉，当个香火神也不是难事，几百年香火下来，说不定也是个世务神了。
我想想，还是说，“虽然不可能，但下次见到同样的不要去招惹，山鬼其实能算作是野神了，即使没有香火，一般的香火神也比不了的。”
小孩的回答很直白，“不懂。”
我拿了遥控器，调到文崇明的演唱会，人山人海呼声震耳。
“神明其实和偶像一样，粉丝很重要。”
“最末一类是普通人不固定地粉，比如野神啊家仙啊邪神啊，大多是香火供奉熏出来的香火小神，晋身方向大多是世务神。”
“中间一类，是山川气脉、四时气候或者人间世务粉他，同时还获得神界册封的神名司职，这种就是山川神、四时神、世务神比如国祚神，不依靠人的香火，而依靠山川气脉和世务祈愿也能长久存在。”
“最上一类是古神，粉他的是一整个世界，最末一类渴望成为中间一类，而整个中间一类全部为他打工。”
我停下来，换成经济频道，在说某娱乐公司某总裁资产达到几亿青元什么的，“但山鬼是个特例。”
秦良音想了想问我，“他是经纪人吗？”
山养大的孩子居然知道经纪人。
我看了小孩一眼，“不是，他是网红。普通的山鬼没有神名，但粉他的是‘山’，虽然没有正式山神那么铁，但真的是确确实实在粉，算作是没名分的山神。”
“很厉害。”
是啊，你要是留在山里，大概也能成个山鬼。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炸鱼，小孩不喜欢吃鱼，我吃再多也不会瞪人，甜的东西和米饭、肉这些就不一样了，吃多几块就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
炸鱼忽然被移走。
我抬头，见到小孩的脸憋得通红，“我，我要是遇到神怎么办？”
“遇不到的。”
“万一呢。”
“有神阍域在遇不到的。”
我觉得自己有点心塞，大约和那种大学教授心想自己小孩的语文老师教学能力怎么那么弱同个滋味，“你知道国野域吧，你见不到厉害的魔是因为魔被拉进国野了，你见不到神，是因为神明有自己的神域，而镜国的神明被供奉在神阍之内，虽然不强制，但就算出门拜访别的神明走神阍也比走现世纯净快捷。”
小孩还是不肯把鱼还回去，“万一呢？”
我只好将食中二指并拢，朝虚空中轻描淡写地一划，没有咒言没有手印，“喏，集中精神，然后这样。”
秦良音明显很失望，“假的吧。”
“真的。”
“不写术式吗！”
“已经在写了，”我一伸手拿了块炸鱼，“复式术式都是平时写好的，对敌现场能写成的要么是有队友，要么是用法器。”
“只是一划而已。”
“我族是先有术式刻符再有文字的。复式术式只是引导灵子复杂环流，达到引雷、封印、结界、造域等等效果的精细手段而已，如果你能划一划便做到，和‘一挥手造十方域界’的元会元老也差不了多少。”
但这种事小孩是不懂的。
熊做好所有的菜，放在熊臂上端了上来。
秦良音的注意力马上从自己家长身上转移到食物上，嗒嗒嗒摆好布垫准备开吃。我离开沙发往布垫上一坐，“我刚刚说的你记得吧。”
小孩一脸慌，“不，不记得了。”
“正常。”我不怎么在意，招呼雪臣吃饭，“记得怎么划就行了。”
饭后运动是陪雪臣玩飞盘，雪臣扔出去，秦良音把飞盘捡回来，雪臣扔出去，秦良音捡回来，如此反复。在门口站了一会的我平静地上楼，心下无端地觉得，现在就教那小鬼‘布线’可能真的有点早。
晚上的时候，山鬼又来了一次，坐在中年商人的背上，见到我咯咯笑着招招手。因为身上有禁制，我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优哉游哉地敲敲中年商人的脑壳。站门口路边提着水果营养品一大堆礼物的商人就哎哟一声捂住脑袋。
“鄙人是开旅行社的，鄙姓钱，钱耀，本户屿的前进旅行社就是鄙人名下的产业，”中年商人钱耀没了第一次见面的气势，弓着腰，陪着笑，西装外套下面的衬衣起了皱，透着一股狼狈意味，“大师，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