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抬手开了楼梯的灯。

我拖着隐隐开始变沉的身体上楼，客厅铺着普通家用碎花毯，茶桌沙发和散乱的布垫子，电视还在待机状态，他走过去随手关了。

衣帽间和主次卧卧室在一边，厨卫浴在另一边，正对楼梯口的是几个大飘窗，上边堆满男孩子间很流行的‘森林伙伴’系列布偶，狮子长颈鹿熊鹿一大堆动物做得很真，全套有一百零八个动物，买了之后良音却完全不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见过更真的。

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缓过一口气，起身去开次卧的门。小孩的房间布置当时选了星空主题，黑暗环境里有一个布局严谨的星图，是我一颗星一颗星自己点上去的，点了八万多个星点，对应诸天星辰日夜变动。

开门的时候，正好迎面扑来一个星云，星子璀璨，我穿了过去。小床是空的，巨大的黑熊窝在飘窗上睡着了，小孩裹着被子趴在熊身上，从青经语言改编过来的故事书落在地上，打开的书页是很多地方是空的。

我不太满意地踢踢故事书。

从青宗经典里来故事书主角们好像见到魔王，从书架后边、书桌桌脚、纸篓边上、衣柜下边，各种角角落落里跑出来，寸许高的鬼神人兽植物昆虫奇异生物们投水自尽一样跳进书页里，彻底不动了。

呵。

大魔王定定看着不好好上床碎觉的养子好一阵，打消了把人弄到正确位置的打算，轻手轻脚出门，小心把门关上，自己洗洗睡了。

次日的早餐是在茶桌上吃的。

小孩中午的食盒被熊塞得满满的，我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给食盒包上印花蓝布，“食盒别忘带，袖章戴好，同桌是女孩子要让着她一点。”

“我一个人坐。”喝着豆浆的良音说道。

“我知道，”我说，“顺口而已。”

秦良音小同学打架是一把好手，全班男生单挑不行，一起上也不怎么能赢，女生听到名字也是吓哭的，久而久之没人和他一起坐。

幸好就读的是陆守雅正学府小学部的预科，道府级别学府的小学部设有‘文’‘理’‘体’‘术’四类科目，前三类的基础课程和公共课程是按行政大班上的，高阶课程和分业课程还是术类全部课程是按专业小班上的，而且每人只能进一个方向的小班。

大班孤立了秦良音小朋友，术课小班却是没有的。

青姓家庭出身的孩子对这个‘宫非默’同学很是喜欢，谁让他的叔叔是个教士呢，还是有自己持业证的宗教士。要知道，外边有许多道场的场主自称教士，但实际都是没有持业证的宗士而已，前者能独自祛邪除秽，后者却是没出师的。

我看了下表，校车快到街口了。

他将馒头推给小孩，提醒道，“慢点吃，但要快。”

熊正坐在一侧，歪歪头，不是很懂人类的世界。

校车是黄色的，远远看着像香蕉和面包的结合体。因为小孩排斥牵手，我任他走在前面，自己和雪臣跟在后面。

白犬比起一年前大了一点点，不细看看不出来。

南山社区送孩子上学的家庭会在校车来时聚在一起，妈妈们站一处，爸爸们站一处，基本上各聊各的，今天妈妈们凑着和我说了几句，有意无意提起了秦良音的妈妈。我只好杜撰出一个耿直又贤惠的女性来。

只是不知怎么的，妈妈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妙。

中午饭是我一个人吃的。

警司没有案子、涅羊走私案又没有什么紧张的情况下，我就窝在家里查当年第十八国石研究所或者涅羊机关的资料。以下寮寮主的权限这么长时间来也只有资料也少得可怜，以至于要不是那些铜片，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机构的存在了。

雪臣在庭院草坪上叼飞盘，自己扔，自己接，只有主人找到一些什么了才会下来和它玩。叶白天是在禧堂的，三餐一般是熊负责。偶尔熊会端水进我的卧房兼书房，但一般情况下没有人回去打扰我。

傍晚时分秦良音坐校车回来，校服的领带不见了，小脸也有些肿，去接人的我什么也没问，拎起小孩的书包。

“你不问吗？”秦良音跟在他身后，走得有些酿酿跄跄。

我瞥了小孩一眼，“转学生？”

“你怎么知道？”

你大班的同学都被你打怕了，小班的同学一周见一次面，怎么想都是转学生。我叹了口气，“叫什么？”

“于修齐。”秦良音不是很高兴，“刚见面就说我是小偷。”

“那该打。”

我说完这句就没再说话了，拎着小孩的书包回家。

上楼的时候掀竹帘看了一眼，道场里没有人。小孩匆匆换了鞋就上楼了，我放下帘子转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上楼果然在厨房看到小孩坐到熊的肩膀上，说着今天在学校遇到一个小傻子的事，“明明打不过我，就是不死心，烦人。”

“良音不能这样，要和同学好好相处。”熊颠儿锅，一掌扶住小孩，“虽然我是头熊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秦良音扭头看了眼进了房间的我，小声说，“秦安世也是这样的。”

熊加了勺盐，“先生对别人是很好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才不是，他是看喜不喜欢。”

熊起锅的动作一停，“良音说什么？”

秦良音轻声道，“昨天晚上那个叔叔秦安世就没有帮他。”

“哪一个叔叔？”

“进南山道场那个，背上趴着鬼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