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很简单。

第二天吃了烤肉。

用的是卖掉手环和凶刀得来的那扇猪肉。

肉是良音做的。吃到嘴里发现连嚼东西伤口都痛时，有些后悔把墨脉分一些给良音，没动根本，分出去的只是沧海一粟，无以为继的话，没过几年就会消失。

但抽出来比较伤，伤口裂开了。

没办法，说好要给他一个朋友，就没理由给一头死忠我的域界造物。

吃完肉有点痛得受不了，良音嫌弃地瞪我一眼，去森林里找了草药。

一个不像孩子的孩子。

韩木素后来一直没出现。

留在旅社的叶报了警，因为是王室成员失踪，事情比较大，下泉的警备机动部队出动封锁了水原，但怎么也找不到我，旅社附近道路的监视录像也没有发现我的踪迹，最后是发现大叔卖出去的手环上有二十七世的私印，这才顺藤摸瓜就找到我。

加盖国主私印的东西都相当于宫廷御用品，倒卖御用品是罪责很重。但一开始倒卖手环的韩木素没被查出来，听说查到他的下家就停了。

我想想，不揭发他了——

他大概也知道我不会揭发他，所以才走得这么利落。

寒治之后来过神丘请罪，我告诉他并没有在意。

“只是那个孩子，叫于修齐吧？”我道，“他真的不合适。”

“臣知道，但您不听他的祷言了吗？”寒治问。

“不了，总觉得听到心里会很难受。”

对于我被人捅了一刀没死还捡了个养子这件事，二十七世陛下少见地没说什么，允许我收养他，不但利落地替良音入王籍，还顺手搞定了学籍。

太好说话了以至于让人觉得有阴谋。

我私心怀疑良音是王室某位亲王的私生子，我与他的相遇全是二十七世的安排，少见地主动拨了二十七世的私人号码。

接的人是右相林广霖。

“如果是你哥安排的，你会弃养吗？”

“不会。”

“那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林广霖一如既往地锐利，“您就别闹了，好好在神丘禁足，您是我国重要的王室成员，请保重自身。”

我活蹦乱跳地还捡了个宗子，但捅了我的太鸿运气不太好。

我一直以为捅我的是有人假扮而不是太鸿本人，但后来他被家人发现在书房人体自燃，易燃的书和木家具没有影响，只烧人，太鸿也没有挣扎，屏退家人，坐在太师椅上安静地被烧成灰。后来太鸿的家人发现太鸿仅有的遗骨上烧出龟裂全是各种残缺不全的神印。

说白了就是神谴。

于是怀疑我谋杀了太鸿，而太鸿自燃的时间正好是我失踪的时间，一时间没办法排除我的嫌疑，二十七世又乐得我老实呆着，便愉快地下诏将我禁足。

我感到这次禁足不会太短。

良音没理由跟着我一起禁足。我便让叶在他的学校周围用假身份租了公寓，后来想想我也没理由被禁足，便用了备用身份伪造出一个单身叔叔带着侄子的青宗宫姓家庭，另外改装了衣柜，使得衣柜和禧堂三十三室某一室相连，可以随时离开神丘。

久而久之社区里的居民都知道，住丁四栋的宫家人是一对叔侄，叔叔是陆守警局的警员，大概是训狗的，家里有条大白狗，此外还是青宗的宗教士，家里有个小道场，遇到什么‘事情’的人可以去那里花十青元寻求帮助。

侄子是个上小学的小鬼，脾气古怪，不合群，经常会打架。社区的妈妈们都说像狼崽子，常常领着挂彩的儿子来讨说法。

都是些‘城里小孩欺负乡下孩子被反杀转身打了小报告’的事，我不能小区里都是我的鬼，只能一边赔罪，一边在心里说，哦，活该。

没多久魏不器就领着女儿上门了，很正经地说，“你儿子打我女儿。”

也许是被我有养子的事刺激到，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女儿。我捏这小女孩如同新生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魏桐华。”小孩子眨眨眼，“叔叔，你好眼熟。”

魏不器正想炫耀，就被我打了。

最后还是收养了啊！

打后闲聊，我才知道他买了我隔壁丁五那栋，而被警督大婶当做第二基地的鱼凛冬家离我只有几条社区小道。

一旦大婶打电话骚扰我，我总会过去，就算在室堂也会过去。

我不知道还有哪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或者高官会捅我一刀，也不知道这个国家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组织，更不知道这些组织的背景有多大，是不是恐怖到我根本对付不了的地步，无他，只是被捅了一刀了，不捅回来很不舒服。

但就算我这么积极，案件进展一直很慢。有时会停下来几个月，有时又被紧急派了急案下来，纷纷乱乱的，渐渐地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编外警员宫有乐，直属警督办公室，警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住在陆守壬区南山社区丁四栋，另外还是下寮认证的青宗教士，有‘持业证’，在家开道场赚外快，养着一个孩子，一条狗，家里还有异人和熊。而不是神丘上的神道道标，不会去思考以‘这个国家’开头的问题。

而荒淫无道的陆守君在神丘无限期禁足，没有加税也没有出去作死，陆守府上下和元会的老头们都很高兴。

日子过得很轻松，直到右相林广霖派右近卫捎了一封草拟官文来。

是认命我为下寮代寮主的官文副本。

虽是草拟，但草拟官文能拿出来便代表有正本已经产生。

我想想让来人联系了右相。

青门国府有国政、王政、藩政三院。国政院的决议中心是枢机议阁，阁首是左右相，有议长一百零八人，分为左右二党，分领议阁附属的国防武装处等六处国家文武机关，下辖上下二寮及一干国家秘密机关。刨除永远不出公开的部分，上寮人最多，下寮福利最好，哦，不，下寮国职最多，几乎所有国职都会直接供职下寮，少部分借调去其它部门。

而国职，除了‘国家级’人才的意思，还有‘代表国家’做某事的意思存在，比如神官，官方定义其实是代表镜国处理对神关系的特殊国家级公职。下寮则是统御国六职、宗五职、青宗宗士以及国内宗外灵能者，形成对非自然灾害作战能力的国家机构。

谁抗魔，谁打妖，谁能进国野，谁常驻哪个道府，附属机构哪个负责后勤，哪个负责情报，全在下寮之主的脑子里，与把握国家军政、财政、庶政、学政四部事务的上寮国政机要室总长同级，做着和整个国政机要室的类似的工作。

“您知道很重要就好。”右相在通讯器里说道。

“我可是涉嫌谋杀前寮主。”我道。

“所以只是‘代寮主’，”右相不急不缓地说，那头很安静，似乎能听过笔尖沙沙写字的声音，“下寮寮主人选三个月前就交由元会讨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您现在已经宣布就职了。”

“让我给你们当幌子？”

“有些风景，不够高是看不到的。”右相道，“再说，您有谁比您合适呢？下寮不是王政院，人员组织如此松散，您不觉得效率太低了？您当初一意孤行选择神官这条路，难道只是因为儿时一点幻想？陛下一直在等您。”

我没有当下应承。

考虑了三天后，我默认了这个决定。

叶提来装我的国职常服和礼服的两个提箱，“您要穿哪一套？”

新制的国职制服有常服、战服和礼服三式，常服是军警正装样式，佩国职徽记，战服是黑色的特制作战服，礼服是秦衣，各职制式不同，丝绸制成，华美而无用。

我恹恹，“便装。”

叶没有动，“奴以为便装不足以应对下寮月度例行会议。”

“算了吧，反正是全息会议。”

用应用调整一下着装就好。

叶颔首表示服从，去准备会议要用的装备。

会议有两场。

上午一场和力士首座恒元，巫女首座初元，法师首座御元，教士首座平元和博士首座安元，还有神官首座天元开，因为天元没有正位，加上我是代理寮主，其实是六个人的圆桌会议。但我提前收到消息，御元、平元、安元都不会去了。

原因很简单，一是抗议制服军事化，二是抗议国职职阶制取代原有的职人制。

按原来的职人制，便是‘合适什么做什么’。比如说进入国野的便是‘适合国野’的国职者，不论其它，只要能适应国野的作战，便可以进入国野，而成为首座的是‘适合做首座’的人，所有的普通国职拿到俸禄差不多都在一个水平。

而新的职阶制是一套综合等级评定制度，国职分为生、士、师三等，每等三十三阶，通过各种任务增加自身的职阶，达到加薪升职进国野做首座的目的，如果这样做的话，国野里的英魂会多三成。

即使是国职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进国野的。

六元的会议一向静得很，天初恒御平安岁数依次递增，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玩手机的玩手机，很是自得其乐。

“有乐哥哥，”十四岁的初元还是个小姑娘，她把手机递给我，“帮我过这关啊。”

我看了一眼，是个换装游戏，于是直接问，“想问什么？”

初元眨眨眼，可爱的不行，“天元是六元之首，有乐哥哥做寮主很合适呢。”

下午一场和寮主秘书室的秘书、辅佐官、左右参议、附属机构代表等等一屋子人开，通常我只需要坐着，然后看文件，放着下面喳喳吵吵就好，吵吵完我就下班回家。

“国野域外壁过滤机制有漏洞，单以灵子波动为指标，没有接受宗内教育而灵力不稳的孩子可能会被动进入国野。”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一下子从极度丰沛到枯竭的？”

“你承认这个漏洞对吧！”

“你是吹毛求疵！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孩子！”

“如果有呢！损失的就是一个前途极大的孩子！”

我听了一会，问秘书长，“在吵什么？”

秘书长道，“关于国野域筛选机制的问题，‘灵壁’研究所和‘神枢’指挥中心的人在讨论是否有必要采用复合指标筛选拉取目标。”

“改进吧，”我道，“只要有一点可能，不是就应该改进吗？”

“可是国野域是国域司掌管的，”秘书长道，“这个改进程序上比较复杂，加上没有专项经费。现阶段应专注于青苗署的优才计划，下寮的人才来源长期依靠招考和内推，缺少内部造血的能力，实在令人担忧。”

“青苗署的优才计划不实施会死人吗？”

“不会。”

“那还是国野灵壁的事情比较重要吧。”

说完，忽然发现整个会议大厅都静了，忽然有人鼓掌，稀稀拉拉的，然后掌声大了起来，闷雷轰鸣一般。

捧场的人居然这么多。

秘书长压压眼镜，低声道，“臣下会如实向陛下反应的。”

我没什么压力，这个代寮主于我来说只是兼职而已，我只是执着于下寮的资料库，他们也需要的只是一个主事神阍的贵族代寮主占住那个阻碍下寮体制改革的位置而已，各取所需，两相欢喜。

“好啊，”我说，“要是真的是本君做错了，本君会写辞呈的。”

怀山：啊，居然在前传的最后升官，陛下你怎么想的？

二十七世：没怎么想，干掉孤的寮主是要赔的

秦安世：我就知道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