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皮法骨这句话,自古就有,也一直被历代的统治者封为圭壁,成为了实际的统治理念。
法家的学说很深刻,但大致可以归为三个方面,法、术、势。法就是指的法律规章,术就是政策、体制、政令推行的手段,势指的就是君主的地位权势,讲究维护君王的统治。
故而,法家一直都被历代帝王所青睐,法家从来都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方方面面,一直延续下来,成了现在的大明体制。
法家行霸道,儒家行王道,外儒内法,儒皮法骨,以霸道行王道,这是毫无争议的。法家冷酷刚硬,儒家柔和绵软,两者结合,正是恰到好处,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儒法合流,儒皮法骨的传统由来。
“当日筑路拍卖,陛下曾和大祭师论道,言天地残酷,人世残酷,生活残酷,这大明社会,从骨子里来讲,是如草原丛林般,弱肉强食,满是血腥,人吃人的冰冷世界,毫无温情可言,故而需要宗教导人向善,以和善外衣化解戾气。儒家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宗教,可称之为儒教。”
“法家残酷,以冰冷律法规定人之秩序,以暴力推行政令,以维护君主统治,故而需要儒家这种温和学派来中和,遂有了儒皮法骨之称谓,两者并无高下,而是两个不同的方面,一个重实际应用,一个重精神道德建设。”
这么一想,徐光启将将目前大明治国的理念给理了一遍,虽然如今用的是程朱理学,但也是儒家一种,这个概念是没有错的,这两个号理解,但是后面的道家肉让他一时有些费解。
骨是支架,是根本,皮是外衣外表,是面子,那么肉呢?徐光启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猛然醒悟到,肉是里子,是实惠,是利益。
当然,这里的利益实惠不是商人所讲的那种,而是……百姓,百姓的生活。
法家撑起了百姓生活的秩序,儒家维护了百姓交往的面子外表和行为道德,那么道家就应该为百姓的生活谋福利,让他们生活幸福。
可是道家怎么能让百姓幸福呢?修仙炼丹?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应该是…….
道乃自然,想到刚才陛下所说之自然科学人文科学之分,在想想如今水泥,火药,香水,水力等带来极大改变的事物,徐光启隐隐顿悟,这就是道家肉所指的含义。
“其实,用墨家更加贴切些,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墨家所长,不过墨家已经消亡,只能用道家了,毕竟也是贴近自然大道的学说。”
“只是,如今西学已起,道家还是玩些炼丹骗人的把戏,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火药,想要实现儒皮法骨道家肉的理念,怕是…….”
想到这,徐光启猛然抬头,眼睛紧紧的盯着皇帝,神色中满是惋惜,很有一种英雄生不逢时的感觉。
“恨陛下晚生两百载啊!”徐光启遗憾的叹息道。
若是陛下早生两百载,正好承继成祖大统,当时西学未起,只是牙牙学语,不如现在成熟有条理,以儒皮法骨道家肉的理念,当能另开一局面,一个纯粹中原正朔发展起来的文明,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多么的灿烂啊!
可惜,如今时机已过,道家不济,西学东渐,想要追赶而上,只能学而习之,好在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中体西用也不错。
朱由校大量招揽传教士,翻译西方书籍,徐光启自然也参与了其中,无数书籍阅读下,让他打开眼界,也知道了世界有多大,西方如今是多么的横行世界,故而他也有了种奋起直追的想法。
徐光启突然冒出来的叹息,让朱由校愕然,刚才发生了什么,这老货为何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我?
朱由校被徐光启看的,只觉的菊花一紧,感觉通体生寒,忍不住倒退了两步,拉开了点两人间的距离。
“爱卿缘何如此?”拉开距离后,朱由校感觉好了点,装作哦什么都没发生的问道。
“老臣是为陛下叹息啊,陛下晚生两百载,乃大明之失,华夏之痛啊!”
“呵呵!”朱由校嘴角抽抽,皮笑肉不笑,来,继续戴高帽。
不过,后面就没了,不是徐光启不说了,而是冯从吾来了。作为翰林院的掌院,最近一段时间冯从吾可是过的春风得意,手底下上百号不得志的翰林被他驱策着,当牛做马的干着活,才最终有了大明刑法典的出现以及选官法的公布。
当然,这还不是最得意的,真正让他无比开心的,还是那个院士的头衔,这虽然是内府的勋阶,但却是正一品的,正一品啊,整个大明有多少个正一品啊,内阁首辅,大都督,内府令。
而且,如今内阁首辅还是空缺,可以说能和他身份比肩的也就那么两三个而已,虽然权势不及,但是冯从吾丝毫不惧,翰林院不归内阁管,是皇帝直辖的,除了皇帝,谁都管不到他头上来。
带着满脸的谄笑,冯从吾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大礼参拜道,“微臣翰林院士、翰林院掌院冯从吾参见陛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朱由校看了他一眼,温言道。
“谢陛下。”冯从吾从地上爬起来。
“冯爱卿,朕叫你过来,是想问问如今百家经典编篡的事情以及西学翻译的怎么样了。”朱由校开门见山道。
“这……”冯从吾脸有难色,“陛下,西学如今翻译顺畅,以及译了三百四十二本,但是百家经典……”
“这是臣这段时间的成果。”冯从吾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最后干脆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呈递上来。
刘若愚上前,将书本拿起,然后转递给皇帝,朱由校接过来一看,当即被封皮上的书名给弄得一愣,书名很普通,叫论语!
他翻开一看,又是一愣,里面的内容很简洁,非常的清爽,整本书没有过多的注解,全都是论语的正文,只是用上来了他发明的标点符号标注,句读断开,让人一目了然,清晰异常。
按理说,这是一本很好的刻印本了,只是朱由校却脸色不渝起来,整本书通篇古文,全都是论语中的内容,一点注解注释都没有,干净的好像没人看过一样。
“冯从吾,这是怎么回事?”朱由校放下书,面沉似水的喝问道,从皇帝这直呼其名的问话方式就能看出来,对方此刻很生气。
“陛下!”冯从吾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回答,“臣不知道陛下喜欢何种注解,想要以哪家的注解为正统,故而没有重新注释勘定,只是弄了这么一个句读出来,让人通读理解。”
“以哪家为本?”朱由校一愣,“论语的注释难道很…….”最后一个多字他没有出口,默默的被咽了回去。
论语的注释多么?
多,非常的多,甚至不要说注解了,论语本身的版本都非常多,历史上有齐论语,鲁论语,古文论语三个本子,各自内容都不相同,更不要说注解论语的书籍了,历朝历代,可谓是汗牛充栋,不可计数。
说实话,对于论语,朱由校自己根本就没有通读过,之所以想要重新注解论语,也是受到五经注我的传统习惯所影响。在历史上,凡是有名望,欲行变革之人,都会这么干。说白了也就是扯虎皮而已,用古人的传统标榜自己的正确性。
朱由校能够改变当前的土地所有关系,却不能改变大明百姓的传统和文化,儒家,是不死的,儒家,已经刻到了华夏百姓的骨子里,根本不会消失和死亡。
既然如此,不如我来重新解释儒家,让他附和未来历史的发展潮流。朱由校有着远超此时代人五百年的眼光,他相信,按照自己意思注解出来的论语和儒家经典,至少五百年不会落伍。
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其他人不知道,冯从吾不知道,光是下了一个重新注解的命令有何用?以什么为标准呢?
故而,最后出现冯从吾交白卷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朕疏忽了!”朱由校果断承认错误。
只是,错误容易承认,但是接下来的要怎么办?难道要自己重新学习论语,然后自己注释么?别说朱由校没这个本事就算是有,他也不打算这么去干,四书五经这么多本,注释下来,朕还要不好干其他的了。
何况,想要将儒家和自然科学,西方的一些学说联系起来,共同发展,谋求新的变革,这可不是后世随便一个人都能办到的,必须对西方哲学,科学有一定深入的了解,已经读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的研究才行。
朱由校办不到,整个大明都没几个人能办到。要么是只会传统学说,对西学不了解或者根本就没看过,比如冯从吾,要不就是传统学说学的不够深刻,水平不够,比如李之藻。
思来想去,他就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难道整个大明都没有这样合适的人么?他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不,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朱由校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扭转,看了过去。
徐光启!
【作者题外话】:上班去了,晚上值夜班,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