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听到了苏松屹的笑声,方知嬅板着脸,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
苏松屹缓缓摇了摇头。
“干嘛要对她那么好啊?”
方知嬅看着苏松屹做饭时专注的样子,感到很是不满。
“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的错和她无关。”
“虽然我很讨厌她妈妈,但是,我确实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
“昨天她来我们家的时候, 哭得很伤心。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所以就想对她好点。”
苏松屹低着头说着,将鸡蛋花冲散,在锅里煮开。
“哦,那……只许这一次哦,下不为例。”
胖丁听着, 也找不出理由去反驳。
“要是以后,她半夜再给你发消息说肚子饿了, 你不许回,你要是再敢给她送饭,我会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
大半夜的,去给别人家的姑娘送饭?成何体统。
我是你姐,你都没有这样照顾过我。
真是可恶。
“她也不会经常这样啊,偶尔任性一次,没关系吧。”
“我任性的时候,知嬅姐你也会迁就我吧。”
苏松屹说着,尝了尝糁汤的味道,味道正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懒得理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方知嬅背过身,轻轻哼了哼。
苏松屹偶尔任性一下,当然是没关系的。
比如现在, 大半夜不睡觉, 去给一个姑娘做吃的,然后送过去。
她这个做姐姐的,能开心就有鬼了。
但是不开心归不开心, 她还是会由着他。
“等我一下。”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赶忙回房间开了灯,一把将闵玉婵推醒。
“干嘛啊?”
闵玉婵迷迷湖湖地醒来,一脸不耐烦。
“凤城区别墅的钥匙在哪?”
“问这个干嘛?”
她稍微清醒了一分。
“别管那么多,钥匙。”
方知嬅有些焦急。
闵玉婵瞅着她手里的肉夹馍,突然不困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眨了眨眼,一脸期待的样子。
“这么晚了还吃?就不怕胖成猪?”
“分你一半行了吧?”
方知嬅无奈地道。
“行,我帮你分担一半变成猪的概率。”
闵玉婵接过她手里的肉夹馍,恬不知耻地道。
“钥匙呢?”
方知嬅已经习惯了她的厚脸皮。
“我外套里面,自己拿。”
方知嬅把手伸到她的皮夹克外套里,摸出钥匙,小跑着出了房间,塞到了苏松屹口袋里。
“覃敏家和玉婵家在同一个小区,你今晚到那边过夜吧,免得还要回来。”
“嗯,谢谢知嬅姐。”
苏松屹将做好的宵夜在餐盒里装好,又另外切了一大份蛋糕, 放在了塑料餐盒里。
见方知嬅还看着自己, 他轻声说道:“今年的生日蛋糕有点多, 她喜欢吃甜食,就再给她带一份吧。”
“嗯,应该的。”
方知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昨天的事,帮我向她说声抱歉吧。但是,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将她拦在门外。”
“你告诉她,如果以后她想来我们家做客,我欢迎。”
“谢谢你,知嬅姐。”
苏松屹闻言,感到有些欣慰。
“我去睡了!”
她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苏松屹就听到了胖丁愤怒的咆孝。
“闵!玉!婵!”
“你怎么不守信用?说了只吃一半的呢?”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了闵玉婵的笑声。
姐妹俩又扑打在一起,互相掐脸。
苏松屹拎着餐盒下了楼,给覃敏发了消息。
“现在出门了,正在往你家路上赶。”
“谢谢(流泪)”
骑上电动车,戴上方知嬅买的粉色的,带竹蜻蜓的头盔,他朝着凤城路的别墅区驶去。
长街上没有行人,就连车都很少。
这个城市在这个时候彷佛才真正睡去。
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还亮着,一盏接着一盏。
远远地看去,那些亮着的路灯的灯光,就像夜空里浮现的金色星星。
这些星星沿着道路的上方,在风中奔跑,像一条蜿蜒的星轨,一眼望不到尽头。
晚间的风是很冷的,这冷不只是温度。
只有一辆电动车,和时长时短的影,在冗长黑暗的街道上走过,没有活人气,说不出的冷清。
黑黝黝的楼房鳞次栉比,像是趴伏在夜里,张开了黑暗的大口和獠牙的怪兽。
渺小的人影沿着城市的血管辗转,消失在了那些婆娑的灯影里。
覃敏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站起身拉开了窗帘,将落地窗推开。
灌进来的风将窗帘吹得招展,撩开了她的发丝。
放在玻璃瓶里的蓝色纸风车开始旋转。
相邻的床头柜上的玻璃瓶子里,放着一支纸玫瑰。
三月天能听到微弱的虫鸣,粉色的牵牛花爬上了阳台,喇叭状的花朵,非常的漂亮。
一想到有个男孩子,在这样的夜晚里,朝着自己奔赴而来。
她就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尽管那个男孩子,喜欢的人不是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里遇见彩虹,就已经很好了。
特别关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到了!”
覃敏回过神来,看了看消息,一双明眸从宁静变得灵动起来。
一束灯光从楼下照了进来,抵达了她的眼睛。
这个城市里,有千千万万人,苏松屹是其中之一。
恰好是他的灯光,照进了她的屋子。
她走到了阳台上,看见苏松屹站在花园前的喷泉旁,朝她招手。
他没有从别墅的正门进,因为怕被覃亚贤发现。
覃敏嫣然一笑,小跑着下了楼,朝着他跑去。
她这时候穿的是一件很宽松的白色睡袍,上面点缀着粉色的美羊羊图桉。
小巧的脚丫上,就套着一对凉拖鞋。
苏松屹能看到她脚趾甲盖上涂着的红色指甲油。
“给你带的吃的。”
苏松屹摘下头盔,将餐盒递了过去。
出人意料地,她并没有先接过餐盒,而是一把扑在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小敏?”
苏松屹微微愣了愣,被女孩子抱住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开,但覃敏抱得很紧,那双柔软纤细的胳膊,竟然箍得他有些疼。
推了两下,见覃敏固执地没有松开,他叹了叹气,放下手,就这样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
“松屹,现在我不知道还能去依靠谁。”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爸爸和哥哥不在了,现在,她也走了。”
覃敏一边哭,一边低声幽咽。
苏松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她的怨艾,聆听着她的委屈。
她就这样躲在他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轻磨蹭着。
像是年幼的妹妹,对可以依靠的兄长撒着娇。
小小的一只,活像是一只乖巧,又黏人的小仓鼠。
良久,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好啦好啦,没事的,傻妹妹。”
覃敏抹了抹眼眶,嘴唇都着,看起来很是委屈。
“饿坏了吧,先吃东西。”
两人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借着房间里的灯光,覃敏揭开了餐盒,捧着牛肉糁汤美美地喝了起来。
“慢一点,烫,别那么急。”
见她吃得那么快,苏松屹不禁有些担忧。
“嗯嗯!”
覃敏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小腹暖融融地,心房也被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感动占据。
饥肠辘辘之际,喝到了味道鲜美的糁汤。
在最失落最难过的时候,得到了来自苏松屹的陪伴和安慰。
“松屹,我能不能在你身上靠一会儿?”
覃敏很想这样问他,于是侧目偷偷去瞄他。
“不行!”
苏松屹拒绝得很干脆。
“哦~”
覃敏有些小小的失落,她都还没开口呢,苏松屹就拒绝了。
“不回房间去吃吗?在外面冷。”
苏松屹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睡袍,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你才刚到,我收了你做的饭就直接回房间,岂不是显得我这人很自私,只想着自己?”
“我是很需要你陪伴,但没有把你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覃敏吃着他做的炒饭,腮帮子鼓鼓的,很是满足。
她现在吃饭只用左边咀嚼肌,因为右边有了个蛀牙,容易牙疼。
“对了,我给你带了点蛋糕,但是你有蛀牙,好像吃不了。”
苏松屹突然反应过来。
“没事,可以吃的!”
覃敏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水灵的眼睛突然睁大。
有一种要是拦着不让她吃那块蛋糕,她就要和人拼命的那种感觉。
“不怕牙疼吗?”
“嗨呀,牙齿会疼,但是架不住蛋糕好吃鸭。”
覃敏歪着小脑袋,摇头晃脑,说话的语气很可爱,可爱到会让苏松屹这样清冷的人笑出来。
“跟迅哥一样吗?”
苏松屹打趣道。
“嘻嘻!”
覃敏眯着眼,娇憨地笑了笑。
想起了苏松屹之前给她讲过的关于迅哥的事。
迅哥前脚看完牙医,医生反复叮嘱不能吃糖,他后脚出门就买了两包蜜饯和糕点,笑嘻嘻地回家了。
当时她听到后,趴在桌上差点笑岔气。
和苏松屹不一样,她其实是一个不太爱看书的人。
或许是因为逆反心理的缘故,覃亚贤越是逼着她看书,她就越不喜欢。
看书对她最大的好处,是催眠。
有时候她在课堂上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会从苏松屹那里拿一本《鲁迅全集》,看一看迅哥的文章。
一看到“大抵”、“大约的确”、“罢”这几个字眼,她的眼皮就会变得沉重,保管能睡一个好觉。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当她有一次听到苏松屹用他那清冷的声音读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如醍醐灌顶一般,一瞬间睡意全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是惊艳。
在此之前,迅哥带给她的快乐就只有“刺猹”,“阿长与三哼经”,“谋死了我的隐鼠”,还有“从百草园杀到三味书屋”和“我鲁迅没有说过这句话”。
后来,又有了一个“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她觉得这句话很是经典,鲁迅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真是不得了!
再后来,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又带给了她很多新的快乐。
朋友送的一盒糕点,本来打算用来招待客人的,后来心想,自己尝一点吧。
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那就再尝一点?
算啦,不招待客人了,留着自己吃吧。
还有躺在草坪上思念许广平的时候,被一只猪打搅了,便不顾形象地和猪搏斗,最后竟然还打输了,为此郁闷了好久。
当苏松屹面无表情地给她讲出这些故事的时候,她总是咯咯直笑。
苏松屹的声音很好听,很干净,并且有种特殊的韵味。
再悲伤再深刻的事,他表述出来时都会带着一股云澹风轻和超然物外的悠然。
苏松屹比她成熟了太多,或者说用“强大”更合适。
她很喜欢听苏松屹讲故事,因为从他的声音里,她能找到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的模样。
用诗词来表达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用歌词来表达就是“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还不回房间吗?”
苏松屹微微扬起脸,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覃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今晚的月亮并不圆满,想起牧君兰的离去,心里不免有些感概。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因为有苏松屹在,她还是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适合刺猹。”
苏松屹悠悠地接过。
“噗,哈哈哈哈!”
覃敏涨红了脸,捂着肚子,笑出了鹅叫。
“你这人怎么这么出戏啊?”
“快回房间吧,在外面湿气重,当心别感冒了。”
苏松屹从长椅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知道啦。”
覃敏有些不耐地道,小嘴撅得老高。
她看似不喜欢苏松屹摸她的头,其实心里是乐意的。
临别在即,她看向苏松屹,有些不舍。
苏松屹领口前的扣子没有扣上,那件白衬衣上面的扣子掉了一粒。
在覃敏眼里,他领口的皮肤白得像是温润的玉石,锁骨也很精致好看。
少年略显削瘦的脸,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俊美。
“松屹。”
她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
苏松屹侧目过来看她。
“你头发有点乱了喔。”
覃敏走过来,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手指的动作很轻。
今天晚上,苏松屹不管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心上人就站在眼前。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那么,她也只能说一句“你的头发有点乱了喔”,然后理一下他的头发了。
“早些休息。”
苏松屹轻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告别,踏过人工湖上的石桥,朝着对岸的别墅走去。
“晚安!”
覃敏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背影被暮色淹没,心中生起一种无力感。
她大抵是病了吧,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