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接到电话说:“什么?是我三爷病了的事儿?哦,你们去吧,我在忙着呢。”
“你多少探个头儿,”张大强道,“一面也不照有点儿不好吧。”
“这有啥不好的,”张海道,“只要有人陪着就行了……你去是吧?好,那你代表了就行了,我们侄儿辈有个人就行……我真在忙着……你也知道,俺娘跟三爷不对脾气,互相看不上眼,我要是去了,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的话,她会气得打哆嗦……你知道的,糖尿病最害怕生气了……”
张海很快挂了电话。张大强举着被挂断的手机朝常明芬摇摆着。常明芬说:“不去正好……说白了,三叔生病,他们都在外面上班,要是不通知他们不好……现在既然他们知道了,至于来不来那是他们的事儿……我巴不得他们不来,这样,等咱三叔死后,你就更可以理直气壮地做你的孝子了。”
“胡说什么!”张大强看看四周,确认没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然后道,“什么孝子不孝子,好像我还稀罕咋的!”
“这是稀罕的事儿么?”常明芬嗤一声道,“大家庭里的老大当孝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既然当孝子,继承死者的房产和钱财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这不仅是稀罕的事儿,更是面子上的事儿,倘若要是让人指定张小强或者张海当孝子,到时候,让你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么!……好了,别啰嗦了,快去吧,拉病人的汽车还在胡同里不耐烦地等着呢!……来,这里有个卡,倘若诊疗费、医药费付个钱啥的,千万别心疼!”
张大强接过银行卡,忙疾步跑出门去,跨上汽车驶向医院。
在医院里,经过上上下下、贯穿一天时间的检查后,最后张祖庆的病被确诊为重度高血压和肺心病,医生说必须住院。
“三哥啊,”张祖玉坐在病房的床头埋怨道,“你有重度高血压,还有严重的肺心病,你以前肯定有感觉,你咋不早告诉我呢!你要是告诉我,我可以早点送你到医院,咱们早点治疗啊……绝不至于到现在弄得这么吓人的地步啊。”
“有,”张祖庆道,“感觉肯定是有啊……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你们呢!你们有家有口的,天天忙里忙外,不像我单身,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就是有点小毛病,我怎么能向你们轻易开口呢!”
“小毛病?”张祖玉道,“你这还算是小毛病么?你单身一个人,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凡用得着我们的,谁能看着不管呢!”
张祖庆听了这话沉默不语。张祖玉看看三哥,也沉默不语。外甥女王妍和王朝霞劝道:“三舅啊,不管怎么说你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应该孝顺……以后你有事儿一定得跟我们说啊,不管怎么说,身体要紧,照顾你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张大强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插不上话,也不知如何安慰,坐在禁止吸烟的病房里,烟瘾来了,怂恿着他,令他昏昏欲睡,他望了一眼三叔张祖庆,又望望二姑张祖玉和表妹王妍和王朝霞,将他们之间的亲热看在眼中,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感到异常不自在,于是找了个由头走出病房,跑到外面去抽烟。
住院后第二天,听到消息的张小强和张海来到医院。张祖玉和王妍、王朝霞昨天回去了,是张大强要求陪的床。当张小强和张海到的时候,三爷张祖庆正倚在床上闭着眼睛打盹儿,张大强正靠在躺椅上看电视。
见到张小强和张海来临,张大强起身相迎,三人围在病床前。张祖庆叹口气道:“我这生病住院,医生说了,大概得住个十天八天的……没事儿我躺在病床上寻思,大家都有事儿,总不能让大强一个人陪我十天八天吧……今天正好你们仨兄弟在场,我们的下一辈在手底下的就只有你们仨兄弟了……当着你们仨兄弟的面儿,我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安排给我陪床的事儿呢?”
见到问话,张大强沉默不语。说实话,在医院里呆了一天他就够了。吃不好,睡不好,不能自由吸烟,况且……还要花钱。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在付各项钱款时,张大强的心猛得一紧,好在三叔张祖庆大手一挥道:“你们谁也不要帮我付钱!我有钱!村里发的老年钱和我这么多年种韭菜的钱,住院完全能够……你们送我来、给我陪床就很好了,不需要你们拿钱!”
可是,抽烟的钱总不能开口向三叔张祖庆要吧?
所以,张大强在医院觉得如坐针毡,恨不能早一日离开医院、脱离苦海。他也希望别人能替替他,反正不管怎么说,除非有大悖,否则谁都剥夺不了他传统上当“孝子”的权利。
张海听到三爷的话,心里愤恨地咬了一下牙。他工作忙,赚钱多,恨不能扑到工作岗位上,青年有大好作为,自然不能甘愿呆在医院里耗时间。况且,他这次来是背着他娘来的,否则,为了一个“外人”三爷而将自己的亲娘气个好歹,那绝对不是划算的事。他娘要是知道他看他三爷,既花时间又花金钱,一定会气得吃不下饭的。
张小强也不愿意陪床,尽管他知道孝敬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尽管他也想促进整个大家庭的团结。但他想起了母亲李芹儿动不动就提起的“机床”事件,想起了他娘说的三爷见了外甥啥好吃的都有,而见了他们却啥都没有的事儿,想起了三爷的执拗,想起了他娘每两个月花八千元购买专利药品用以治疗类风湿病的事实。他觉得力不从心,也觉得疲惫颓废。
连自己的老人都管不了了,还能管得了别人么?
张祖庆问完关于陪床这句话后,期待性地望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