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张天津贷款的事儿不了了之。
另外,自从张洪厂、张占阳和窦峰的房子被拆后,好长时间没人再盖新房子,更无人敢占用公有地。村民们把头缩到巢里,谁都不想做出头鸟儿。不知不觉,又到村内两委换届季。在张小强看来,这换届季就像春风叩门,隐隐伴有春雷声,震醒那些蛰伏的虫兽。
领导们动起来了,村民们也动起来了。有几个胆大、不安分的村民乘着这波由远及近的浪潮开始行动,于渐起的混乱中混水摸鱼,悄悄地盖起了新房子。一人动,则多人动,仿佛面对草原上一只訇然倒地的斑马,狼群和狮群蜂拥而上。
看起来,人类逐利和动物猎食没有区别。
只是张小强感到纳闷,为何在两委换届之交,暗流开始涌动,村民们竞相盖房,重新雄起了之前蛰伏的勇气呢?而且在盖房时,竟然没有园区执法来制止呢?
张小强记得之前村民蜂拥盖房时,几辆园区执法车呼啸着冲入张家村,严厉制止村民盖房,进行劝止、拍照、驻队监视,致使建房施工很难进行。张小强想啊想。就是他想的时候,很多房屋拔地而起。然而,并无人组织机械和人力强制拆除。
最后,张小强想明白了:唯有在村内两委换届选举的间隙,是可以建房的。其他时间,不行!总结之前的现象,张小强得到了“规律”这个字眼儿。
张小强问张天津:“在张家村涌起建房小高潮的时间节点上,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处在换届选举的间隙,村民们都会疯狂一时,园区执法不来管,村里也不拆除……这是为什么呢?”
“你果然上学上傻了,”张天津叹道,“你以为执法人员都有顺风耳和火眼金晴?倘若没有村里的眼线,他们为何会有那么准确的消息?而那些眼线都是谁?自然是村里的领导们!……所以,真正制止建房的人员不是园区执法,而是村里的领导们……”
这些话令张小强惊讶不已。
“现在知道给人带来讨厌的是谁了吧?当然不止是讨厌,也有愤恨……而每到换届季,”张天津冷笑道,“那些想继续上台的领导们,当然不能轻易破坏他们与村民们至少表面上的融洽关系……”
“张天津,”张小强由衷佩服道,“你不仅是个施工队的好队员,你也是个哲学家。”
“只要见得多了,”张天津道,“人人都是哲学家!……所以那些领导在选举前会很乖,哄着你,用兜里的糖果换选票……至于以后有什么大事儿,至少得等到选举完再说。”
“这么说,似乎一切都显得急功近利啊!”张小强叹道。
“这个时代,人们忘性都大,都是墙头草,看见有奶便是娘,”张天津道,“看见有钱便是爹。”
“你太颓废了!”张小强假意批评道,“一切没那么坏……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希望!”
“是啊,要有希望,”张天津举手向天道,“我希望,乡级银行的信贷员们有一天突然良心发现,抱着一摞钱跑到我面前,硬塞到我怀里然后激动地告诉我说‘你的贷款终于下来了’……天呐!真是谢天谢地……或者,要像守株待兔般坐在家里,时刻等待从天而降的一只大馅饼砸破我们的屋顶,然后落在我们的大餐桌上……”
“嗯,说得对,”张小强道,“那样连拆房都省了。”两人相视哈哈而笑。
“走吧,喝酒去,”张天津挥手道,“净扯**蛋了!”
张小强一直在想,可能张金韦在上台后烧完拆房那把火后就后悔了,否则他怎么会在上台后的几年中表现得默默无闻?
“最近他要动了,”在酒桌上当张小强谈起这个话题后,张天津说道,“在选举前夜,他要为村子里修路……当然,又是被张金收撺掇的,从他们把张竞华完全撇开这件事来看,一定是他撺掇的……”
“为付里修路?这烂路早该修了,对村民来说这是好事儿啊。”张小强道。
“你要这么想就天真了,”张天津道,“要么说你当不了领导呢……当然为村民修路的确不错,而张金收和张金韦他们还不是在选举前既得了工程,又赚了民心?”
“那你们项目部又要忙了,这也是好事儿。”张小强道。
“哼!”张天津冷笑道,“参加项目的人不下三十人,僧多粥少,只够赚一肚子下水而已。”
“刚才你说……张金韦和张金收撇了张竞华做这事儿?”张小强道,“看来上层领导之间不和啊……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你又错了,”张天津道,“他们越不和,张家村的钱越有保障……他们越不和,就会越相互提防和制约,谁都不敢轻易动村民们的钱财……否则,他们合起伙来,张家村的……”
“钱就危险了。”张小强接道。
不几天后,修路的预算上报到园区后被批准了,村子里显要的几面墙被张贴了大片红纸,上面详细介绍了修路的原因、范围、主要街道和主体预算,预算为一百万元。通知张贴后,项目部动开始起来。
又过了几日,人们突然发现在原来张贴预算通知的红纸被另一张鲜艳的红纸覆盖了,人们围上去看,惊讶万分,纷纷议论不已。
原来,通知内容是党委一把手张竞华组织人力张贴的,其内容是对原先预算表的拉控诉和揭露。该内容反驳之前预算一百万是不准确的,经他重新计算仅花费八十万便可以修好村里的道路,并附带了详细的计算表。
看到这个通知和详细的计算数据,人们不禁在问:“八十万就可以完成的项目,为何要花费一百万?那二十万用来做什么?村长张金韦和委员张金收你们是怎么想的?”
人们心知肚明,这一定是书记张竞华不满张金收和张金韦将他挤出项目之外而搞的明鬼,同时也暴露了张金收两人的逐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