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在电视上频繁出现的烂俗桥段,竟然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他来不及思考,心含焦急地望向张大强。
“保大人!”张大强脱口而出道,“实在都保不住的话……我要大人,不要孩子!”此时,张小强望见了哥哥脸上的坚毅和执着。
听到回答,医生点点头,张小强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赞赏。得到了确认,医生转身走进产房。“唉呀,真没想到,真发生了这种事。”张大强望着产房喃喃道。
“你这张破嘴!”张小强娘站在张大强身后斥道,“本来好好的,没承想让你一个臭屁崩坏了……以后少要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产房内外忙碌起来,护士出出进进,脚步急切杂乱,汇成鼓点,敲在大家心上。张小强感觉那鼓点越来越烈,越来越密,在廊间扩散、碰撞,让人眩晕。“妈的,会不会都死!”张大强突然道。
“混帐蛋!”张小强娘怒道,“不会说话就学狗叫,别乱嚷嚷又不会说人话!”张大强不为所动。张小强理解哥哥此时的心情,估计他对这密集的脚步声更敏感、更晕眩,倘若不排遣一下,会不会晕倒在走廊上。
“这也太折磨人了!”张大强喃喃道。
“不愿待在这就赶快滚开,”张小强娘骂道,“这里有你不多,无你不少……滚去你的楼梯间吧……”张大强望了一眼身后,仿佛得到命令般,转身离开,边掏烟卷边走向楼梯间。
“少时不成驴,到老是驴驹,”望着张大强的背影,张小强娘评论道,“啥时候才能有个大人样儿!”医生和护士却不理会他们的焦虑,依旧出出进进忙碌着。这时候,一位护士从产房急匆匆走了出来。
“常明芬家属,”护士叫道,张小强娘等人伸长脖子围上前去,“产妇终于醒了,你们可以放心了……另外,抓紧去买点果汁或巧克力,给产妇补充能量,一会儿继续生。”张小强转身而去,不多时带是果汁和巧克力回来,护士将其带入产房。
几个小时后,在大家焦躁的等待下,产房门终于开了,一位护士怀中抱着一个东西向他们走来,“常明芬家属?生了,六斤六两,女孩儿。”
不知怎得,听到“女孩儿”这个事实让张小强饱胀的一颗心塌陷了许多,掠过一丝丝失望的凉风。然而很快他调整了过来,看着他娘上前接过婴儿。大家凑上前去。婴儿的脸长长得,仿佛一只被挤扁了的面团。
那婴儿丑丑的,弱弱的,闭着眼睛,对子宫以外的这个世界无动于衷。然后,她打了个哈欠,睁开泛着水光的眼睛随意望了一下,仿佛啥也没看到,又仿佛啥都看到了,然后闭了眼,闭了嘴巴,入了梦乡。
接着产房门再次打开,一辆病床车被推了出来,上面躺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常明芬。张大强将眼睛离了婴儿,迎上前去。张小强娘抱了婴儿在大家的簇拥下迎上前去。疲惫凌乱的常明芬软搭搭地“铺”在那张病床上,微睁着迷离的双眼。
“差点一尸两命,”见到凑上前来表示无限关心、无限怜爱的家人的脸,常明芬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是你们老张家有阴德……我们娘俩活过来了。”
“是你们老常家有阴德,”张小强道,“都好就好,好好休息休息吧。”
“医生就会吓人,”张大强道,“我就知道都死不了!穷人命硬,要死早死了!”
“又要放屁!”张小强娘在后数落道,“闪开闪开……这亲娘还没见到刚出生的宝宝呢!”张大强被推到一边,张小强娘将宝宝凑到常明芬面前。张明芬竭力歪歪头,看了婴儿几眼道:“娘的好宝宝,终于出生了……唉呀,没劲儿啊,连抬头的劲儿都没了……”
“矫情啥!”张大强批评道,“怎么可能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他这个人……”常明芬看看张大强,又望望众人,再次瞪向张大强愠道,“你不信!你生孩子试试!”
“我生就生!”张大强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医书上说了,生孩子跟大便一个道理……平常也没见你上大茅房那么费劲!”
常明芬转头不语,再回过头来时眼睛里蕴满了泪珠:“既然这样,以后我再也不给你生孩子了,要孩子的话,你自己大便就行了!”
张小强娘伸出拳头,狠狠捣了张大强一下,怒道:“你滚开,都多大年龄了,不会说一句人话儿!你爱上哪上哪,没你这里更清静!赶快滚开!”张大强仿佛获了赦,很听话地滚开了。
“滚开就滚开!”他说。然后边掏烟边去了楼梯间。
“废物!除了抽烟吃饭之外,根本就是个白瞎!”张小强娘喃喃道,然后将脸转向宝宝,换了一副慈爱微笑的脸庞,“乖宝宝,叫奶奶。”
三天后,一家人打好包裹,抱着宝宝,扶着常明芬出院归家。八天后,家人举行宝宝宴,因为这是老张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宝宝,因此整个大家庭的人们喜气洋洋,宝宝宴格外隆重,纷纷奉上喜钱。
当你出我进的妇女稍稍静下来后,张小强和吴清韦走进嫂子常明芬和宝宝的卧房,从口袋里掏出一套银器交给常明芬,作为给宝宝的礼物,并附赠二百元钱。常明芬百般推辞,终于接受,逢人来屋便取出炫耀一番,妇女们啧啧称赞,认为张小强不愧是当叔叔的,出手就是不凡。
这套银器,是张小强和吴清韦费了一番心血挑选的,也是从他们窘迫的工资中挤出来的。张小强和吴清韦一样,有种沉甸甸的家族责任,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抹去。在他的心目中,他必须这么做,才能维持整个大家庭的团结和和谐。
宝宝宴过去后,张小强、吴清韦到张大强家看宝宝,闲聊中,常明芬提起六叔张祖荣家的张海只给了一百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尽管她平静叙述,但张小强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有不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