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张九泰的大哥张九清以替人盖房为生,由于技术纯熟被众人信服,当他组织起一支建筑队后,大家拥他当了队长,在盖房这个行业干了一辈子,干到胡须发白。
六十二岁那年,张九清决定退休,就在张家村最好的地界上选址,建起一座设计精美、砖瓦到顶的新房子。他起的房子又高又阔,成了张家村房子中的典范,以此洋洋自得。
张竞华为人精明强干,他姑父在区分安局任局长,在年轻时带张竞华在派出所历练了一番,之后赶上了油田包井拉油的热潮,毅然辞去了公安行业转去拉油。因其胆大有智慧,对想得到的东西会想尽办法得到绝不罢休,又因姑父的支持很快统一了包井拉油的领域,将闲散的偷油人员驱赶殆尽。
几年下来,他由雇人以拖拉机拉油到购买卡车,发展到四五辆卡车。包井拉油热潮过去后,张竞华处于短暂的空闲里,决定在张家村最好的地界里盖一座最好的房子。他选择的位置在张九清的东邻。
在张竞华选址时,张九清便不乐意,因为他害怕这个有钱的家伙会盖出更好的房子把他比了下去。后来张竞华为自己的选址去党委和村委备案,必须经过张九泰。在此之前,张九清早找了七弟张九泰,要他拒绝张竞华的申请,可以允许他选择其他的地面。
张竞华不同意,三人坐在一块讨论了几个小时,他渐渐听出了张九清话里的意思和心底的担忧,他阴冷地笑着说:“好吧,我退一步,我仍然选定这个地址,但我可以将房子盖得和你的一样高一样阔,你看怎么样?”
张九清本斗不过他,见他退步便欣然应允了。张竞华的新房子迅速开工了。
开工期间,张九清躺在与张竞华和七弟三人达成的口头盟约上怡然自得,并未观察和干涉张竞华新房的起底和建设。不过四五天,张竞华的新房竟然盖到了和他家的房子一样高度,并且依然在向上生长。偶有一天,他听到老伴担忧的絮叨声才猛然惊醒走出屋外。
站在院子当中,他怔在当场。
他发现张竞华的新房子已然高出了他房子半米,这种差距仍在继续,如蚁般的工人们在墙边紧锣密鼓地忙碌着。张九清大怒。
他拄着拐杖,任由清风掀起他的白胡子,笃笃笃进入房屋的施工现场,站在木料石料杂乱的院子里,抬起拐杖指着墙上的工人怒道:“都别干了!都给我下来!张竞华在哪,把他给我找来!”
工人不解,停下手边的工作,有人大步如飞找来了张竞华。
“张竞华,当时咱们可是商量好的,你我房子一样高,你为何背信弃义!”张九清用拐杖指着张竞华的鼻子斥问道。
“我本意是这样,后来我跟工头描述我的要求,他给出了设计,倘若要完成我的要求就必须加宽加高设计,否则办不到……”张竞华耐心解释道。
“我不管!你这纯粹是背信弃义,拿着说话当狗屁……你赶快停了吧,然后拆了重盖!”张九清嚷道。工人们愕然不语。张竞华脸色铁青起来,不解又凶狠地盯着张九清。他在想:“盖个房子而已,这老头不是疯了吧!”
他不知,在建房方面有句俗语:“水向东流。”因此,在相邻的房子间,可以允许东边的房子高,西边的房子低;却绝不允许东边的房子高出西边的房子,水向东流嘛!你东边的房子高,岂不是挡住了钱财和运气的洪流?
还有名誉!
这坚决不允许。
“你在说笑话?”张竞华问张九清。
“谁他妈跟你说笑话!”张九清嚷道,“怎么说的就怎么办!赶快拆了吧!”
“嘿,你个死老头,给你个脸你还真不要脸了!”张竞华怒道,“地是张家村的地,钱是我自己的钱,再说你盖房在先,我盖房在后,这干你屁事,我盖什么房用不着你来拿主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开工!”
张竞华对傻眼的工人们吼叫着,工人们愣了片刻,觉得有些失态,赶紧回头埋入工作。
“张竞华,你到底停不停工?”
“老子就不停工,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管不着我!你个死老头再在这里啰嗦,我一脚踢出你去!”
“好你个张竞华,我就不信管不了你,我这就去叫人!”张九清说着,拄着拐杖喘着粗气离开了施工现场,三条腿一溜小跑着冲进了他七弟张九泰的大门。
张九泰正好招待完乡里来的干部,喝得酩酊大醉,正在桌前点动着脑袋喝茶,嘴唇几乎找不着茶杯口在哪,听到大哥张九清气急败坏的控诉站起身来:“这还了得!反了他娘的!我去收拾他!”说完抢先一步冲出门去,跑到施工现场。
喝跑了张九清后,张竞华很得意,站在院子里东指挥西吆喝,对成形的房子点头应许,此时张九泰冲进了现场。
“张竞华,马上给我停工!”张九泰指着张竞华的背影喝道。
“什么?停工,为什么停工?”张竞华慢慢转过头来,挑衅地问。
“我问你,当时咱们怎么协议的?”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我比你大哥的房子晚盖一两年,凭什么非要和他一样高一样阔!”
“张竞华,别以为有钱了不起!这个村子我说了算!赶快停工,然后拆了重盖。”
“老子就不重盖,你待怎样!”
“你不拆是吧?老子亲自来拆!”张九泰怒道。随着尾音渐落,他冲上前去扑打着撑住架子的木杆,架上的工人们摇晃着,一两个工人从架子上跌落下来。
张竞华怒,抄起一块砖头冲上前去,狠狠打在张九泰的手腕上,随着“啊”一声尖利惨长的啸叫,张九泰捂住了手腕,再望向手腕时,发现已折向一边。此时张九清才赶到现场,呆立在胡同外。
张九泰酒醒了,看着眼睛通红、气势逼人的张竞华,他退了出去,跑到家里,抄起座机给乡里的派出所拨了个电话。十分钟后,一辆警车“喂了喂了”开过来,抓走了张竞华。
不知为何,不到一天半,张竞华便被放了回来。
放回来的张竞华径直冲进了张九泰家里,对着手腕上贴着膏药的张九泰踢了一脚,便抄起木棍向他家的家具疯狂地猛击起来,电视、茶几、玻璃、椅子全砸了个稀烂。张小强的表姐崔杏花上来阻拦,被失去理智的张竞华推在一旁,脑袋撞上墙面昏倒了过去。
之后,张竞华去了张九泰的大哥张九清家、二哥张九熙家、三哥五哥家把各家都砸了个稀巴烂。
崔杏花住院。张小强去看望她。
张小强望着脑袋上缠满绷带的表姐不知说什么好,只说:“表姐你放心,他虽把你打了,他是个坏人,是个畜生,坏人迟早会遭报应的,人间不收,老天爷收!”
谁知,杏花姐望着殷切的张小强,无奈说:“我差点被揍死了,可他仍是活得好好的……世上哪有循环报应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