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个A吃”,是小伙伴们之间的一句暗语,与“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类似,属于自己人双方之间接头的暗号。
这暗号的由来源于小伙伴们的无聊,无聊是做坏事的祸根,这点对每个被父母“放养”的孩子来说都是如此,张天津是、张大强是、窦峰是、张小强更是。在漫长的假期里,张小强一方面抵御着“寒假作业”带给他的压力,一方面不断安慰着自己:今天先好好玩儿,玩就玩外够,明天再做作业吧,明天一定做!
日复一日,作业仍没做,在无限拖延之下,压力和无聊倍增。而能排遣压力和无聊的,是让更无聊的事填充内心的空虚和释放紧绷的神经。
更无聊的事是什么?对张小强他们来说,便是“搞个A吃”。
夜幕悄悄降临了,村子里笼了一层阴沉、寒薄的白雾,用村里老人的话说,每当这个时刻,鬼魂要出笼了,小孩子最好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出门。所以,在这种时刻,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薄雾在悄悄缭绕、弥漫、渗透和迁延。
就在此时此刻,大街上的白雾里突然冒出一人,那人在薄雾里站了片刻,随着薄雾的迁延流转,大街上又突然冒出了三人,悄无声息、如鬼魅般聚在了一起。四人围在一处耳语了一阵,其中个子稍高的一人突然将胳膊向上举起,稍稍提高声音道:“走,让咱们去搞个A吃!”
那人神情庄重严肃,话语铿锵有力,仿佛在陈述入团宣誓。
其中一人听到“宣誓”之后,转身向西走去,却被另一人叫住了:“张天津,你往哪跑?”
“不是去搞个A吃么?”张天津转回头问。
“要搞也要去村子东边去搞,别在家门口搞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懂么!上次搞了你奶奶的A还嫌被骂得不够么!你个蠢猪头!”那人教训道。
“窦峰你妈蛋,别他妈再骂我蠢猪头,我最后一次告诫你!”张天津说。
“好吧,是我错了,不该骂你蠢猪头,你一向讨厌这个称号,那骂你蠢货怎么样?”窦峰说。
“可以!”
“那走吧,蠢货,咱们上村子东边儿去,上没墙没院的孤寡老太家里打秋风!”窦峰说。
张天津边走边嘟囔:“都是你们,非撺掇我搞了奶奶的A吃,我老爸知道这事儿后,把我的耳朵都拧松了。”
“那是怨你笨!啃着大窝头就着鸡蛋炖虾酱乖乖地享受就行,谁让你失口喊出‘鸡肉真好吃’的秘密来的!”窦峰奚落道,同时揪住了张天津的左耳朵,“好,上次你老爸把你右耳朵拧松了是吧,我再拧松你的左耳朵,好让它们对称呵!”
“唉哟哟,疼疼疼……窦峰你妈蛋!”
笑声中,四人跨过三道胡同,来到第四道胡同里,四人瞅瞅周围无人,悄悄隐入胡同里,在胡同两侧的道道短墙投下的片片阴影掩映下,向两侧踅摸着,偶有狗吠声响起,四人则止住脚步,静待狗的警觉性平息之后再度出发,高抬腿轻落步,脚上仿佛裹了棉花般落地无声,极有耐心,向前慢慢摸去。
“嘘……”张大强在前止住了脚步,示意后面的人禁声,伸手指向一处破败的院落。几个人顺手势望去,看到两间一人半高的泥草屋立在暗夜里,没墙没院,一处鸡窝的入口黑咕隆咚的,断墙边倚着几棵一人高的杂树,一只鸡正栖在树叉上打盹儿。
四周悄无声息,张大强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在黑洞洞的屋门口前,和黑夜几乎浑然一体,伏着一条杂毛狗。张大强回头望望三人,拉过张小强,左手抚着他的肩头,右手指向那条杂毛狗。张小强会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粒红枣般大小的石子,他捏紧石子,瞄向那条杂毛狗,“唰”一下出手,石子准确地击中了杂毛狗的腹部。
杂毛狗“噫”了一声惊醒了,起身慌乱地望向四周。四个人一言不发,挺直身体慢慢向前逼近,仿佛四座大山倾压过去。杂毛狗轻轻哀嚎了几声,没敢狂吠,夹着尾巴逃走了。
俗语有言:狗仗人势。
人若无势,狗也卑微。
倘若换作张寿堂家的狗,四人无论如何都要躲着走,其实躲的不是狗,狗毕竟比人愚笨,再怎么凶狠总是能被弄死的,他们惧怕的是藏在狗背后的主人的“獠牙”。
张小强他们懂得:无势的主人的东西,就像生在野外并硕果累累的李子树,是可以任人随意采摘的。而张寿堂家李子树结的果子上生有毒针,摸一下都要出人命的。
所以,要搞个A吃,就要搞那些无势的人家。
杂毛狗跑了,就剩下囿在屋子里一个畏寒怕冷、行将就木、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寡老太太,还有一只栖在杂树枝上可任人宰割的瘦母鸡。这只瘦母鸡,在春天生蛋,在冬天作伴,与那只可怜的杂毛狗一样,算作老太太的半个家人。可是,它就要落入眼前这几个愚蠢无知的少年“虎口”了。
四位少年并非没有人性,只是涉世未深,尚不知世间的冷暖炎凉。
张小强等四人分据在四个方向,慢慢向正在打盹儿的瘦母鸡逼近。瘦母鸡毫无觉察。四人越来越近,慢慢伸出手去,张大强突然发力,向瘦母鸡抓去……
最后刹那间,母鸡惊醒了,“嘎嘎嘎”叫着,“朴棱棱”欲要飞去,借着冲起的惯力,挣脱了此刻保护自己又束缚着自己的一根长羽毛,向左蹿了出去,张大强手中只抓住了一根鸡毛。左边的窦峰立刻窜高,伸出手臂张牙舞爪起来,母鸡惊慌失措,又将右边蹿来,被张小强挡住了。
最后张天津上前猛扑过去,狠狠地抱住了母鸡,右手就势握住了母鸡的喉管狠狠拧了两下,母鸡的声音刹那间消失了,黑夜又恢复了平静。四人这才听到屋子里传出苍老的叫喊声:“打,打,打……打你这黄鼠狼,让你来偷我的鸡!”
四人松了一口气,在张大强的指挥下,高抬腿轻落步,快速无声地消失在黑夜里。
搞个A吃,就是偷个鸡吃。
暗语就像暗夜,掩盖了罪恶的痕迹。
四人携了死鸡向窦峰家的新房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