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皮卡德上将颤颤巍巍地穿上久违的零重力宇航服,在两名联邦舰队的工作人员的搀扶之下走出新乌托邦轨道船坞的舱室时,他的心中实际上充满了信心,还有欣慰。宇宙,是人类最后的边疆,也是前人所未至之地,联邦舰队存在的意义,就是去探索它,揭示它,用它所蕴含的无穷哲理展示给自己的同类,用人类那渺小而又不值一提的思想去尝试理解它的深刻意义。他的一生中,企业号创造了足够多的辉煌,而现如今,他面前伫立的巨人,将会代替他完成那未竟的梦想。
很多人曾仰望星空,好奇地探索着周围的一切。也有很多人,脚踏实地,将自己的青春,甚至是一生奉献给了无穷的伟大事业。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当人类的技术足以涉及整个银河系的四大象限的时候,当人们开始对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当人们发觉,手中的资源已经能够满足祖祖辈辈上百亿年的需要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个稚嫩的童声回荡着:“妈妈,银河系的外面有什么?”
皮卡德的眼睛湿润了。年轻时的辉煌功绩宛如过眼云烟,联邦星舰探索的脚步被一步步刷新,银河系的奥秘正在一步步解开。他的年龄已经不足以让他重新披挂上阵,指挥这样一艘星舰探索无尽的宇宙;但是他很欣慰,因为他相信,在这位深得他信赖的年轻舰长的领导下,这艘星舰将会启程,征服更加遥远的星域,向联邦传达更先进的知识,带回更美好的祝福。她将超过航行七年的航海家号,组织起联邦舰队有史以来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一次远征人类,将第一次涉足上百万光年以外的仙女座银河系,将用十年的时间,揭开那片虚无之地的最后一层面纱。
当工作人员将一瓶产自他的庄园,已经窖藏五十年的红酒递给他的时候,皮卡德微微一笑。这瓶酒,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雨,仍然是那么澄清透明,犹如星空一般纯净。他当时坚持留下这桶红酒没有打开,为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千载难逢的历史时刻。他瞄准方向,再三犹豫,最终松开手,将那瓶红酒抛掷出去。皮卡德老了,他已经不能像年轻那样和克林贡人打架,所以玻璃瓶飞行的速度很慢,足足用了三分钟才走完几百米的路程。最终,它旋转着,跃动着撞击在星舰洁白的钢板上,绽开了一朵极其美丽的礼花。
木星站的人们,轨道船坞的人们,星际联邦的几乎所有人,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刻,不禁都鼓起掌,欢呼起来。靖远舰这是她的名字,这一天正式下水,成为星际联邦远征舰队的旗舰。
当皮卡德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回到木星站大会议室的时候,人类,安多利亚人,泰拉人,瓦肯人,克林贡人,卡达西人,罗慕兰人……所有人回过头去,为这位两鬓斑白(他也只能两鬓斑白了)的英雄鼓掌,对他致以最高的敬意。将近一百年前,他和企业号船员的一次次英勇行动,荡平了一次又一次危机,促成了一次又一次和平。如今,他不能再胜任舰长,但他最后选择了星舰学院,培育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船员。众人的掌声雷动,直至他落座在主席台下那个最显眼的位置。
皮卡德身边坐着的,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妙龄女子,身着最新的舰长制服,倒是为她本就美丽的容貌平添一丝英气。虽说她并不像身边这位一样荣光闪耀,但在星际舰队的指挥系统里,她也算小有名气。此时,她正抬起头,微笑着,和身边的老者亲切攀谈。
“皮卡德老师,这么多年没见到您,这样大动干戈……会不会对您的身体的负担有些太重了?”
“不妨,不妨。”皮卡德笑了笑,鹰钩鼻后布满皱纹的眼中流露出狡黠的目光。他转过头,深切地望着面前这位他感到最为得意的学生。“想当年,我一个人闯进弯刀号战舰,不也能拾掇几个小毛贼么?”
“不知道老师今天还有什么安排,船上的几个重要职位空缺我这边已经拟定好人手了,只是需要参考一下老师的意见。”那女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点击几下,将一条消息向皮卡德的方向划去;后者则戴上胸前口袋一直挂着的眼镜,逐条浏览刚刚接受到的消息。“额尔德木图少校和克林贡的卡尔查克少校都很不错,只是我们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科学官了;另外,克林贡那边,似乎还得走不少外交渠道,很多方面都不太方便……”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解决办法。”皮卡德推了推眼镜:“明天下午,你乘坐一架小型穿梭机,先来我的庄园,然后我们一起过去,我好替你参谋参谋。至于克林贡那边,我觉得我的威望还是足以说服他们把一个少校派遣到远征舰队的旗舰上担任一名安全官的。”他扭过头:“小谢子,干得漂亮。”
“小谢子”是谢萱的昵称,也正是他身边这位舰长。此时,她正微笑着点头,回应着老师的慷慨协助。“那还得麻烦您了。”她点点头,看联邦主席走上讲台,两人转过身坐正,不再继续交谈。
“今天,对于联邦而言,对于克林贡,卡达西而言,对于所有银河系中存在的曲速文明而言,都是一个极其重大,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日子。”他顿了顿,抬起头,指向远处船坞中飘行的星舰;“那里,就是我们的骄傲,凭借她的帮助,我们将会突破无穷的屏障,去追求更高更远,更加宏大的理想。我们,就将会离开我们的银河系,前往百万光年以外的仙女座银河系,去探索新的家园,将我们联邦,还有每一个国家的祝福与思想,传达到更为深远的宇宙。”
“如果说,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超曲速技术是二十世纪的汽车的话,这一次,我们齐心协力,在一百三十六号星站建成的超级量子滑流中枢,甚至就能够被称为科克伦突破的的曲速。我们的滑流通道网,虽然已经遍布整个银河系,但我们的天性并非如此,我们永远不会止步于此,我们的探索将会更深,更远,向着所有未知的一切发起挑战,去虚心学习一切我们能够接触到的知识。著名的人类科学家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当一个人,一个集体,一个文明,当它的知识储量越丰富的时候,它就会越来越认识到自己所存在的不足。从二十三世纪的象限争霸,到二十四世纪的自治同盟战争,以及后来我们又联合起来扫平博格人的入侵,我们一次次证明,这个世界是很小的。一次又一次,我们接近了无法生存的禁区;一次又一次,我们探索那未知的边境。现如今,我们的脚步遍布整个银河系,几乎探明了每一颗恒星行星,发掘了所有潜在的资源。不错,生活在这样一座星系,我们所拥有的,要远远大于我们生存所需要的。但反过来讲,如果我们在时间技术得到完全突破之前,解散我们的舰队,停滞我们的科技,那岂不是有点……憋屈吗?”
“当罗马帝国故步自封,轻视进步时,它就迎来了分裂崩析,最终瓦解的命运;当封建的中华帝国闭关锁国,认为物产丰饶而不用与外界交往时,它便被进步的时代远远抛弃,最终沦落为半殖民地的命运;同样,我们的认知里,此刻已经产生了疑问:是继续前进,抑或是安于现状?星系之间百万光年的虚无地带是一座屏障,它阻隔了我们与外界,更加遥远地方,更加先进文明的交往。但是现在,一座梯子架设在我们眼前,我们的技术,第一次足以跨越百万光年的遥远距离,去探索更远的一切。我不知道,我们能够创造多少个‘第一次’,但在我的信念里,‘进步’,‘进取’,无时无刻不是我们最重要的信条。”
主席暂停了他的讲话,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坐在第一排的皮卡德上将,后者也点头回礼。“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一位英雄,他将自己的宝贵年华奉献给了联邦舰队,在我们在场所有国家的历史中,或多或少都曾留下一笔灿烂的光辉。现在,请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企业号d,e的舰长:让卢克皮卡德上将,为我们新船的下水和远征行动的进行,发表一些珍贵的感言!”所有聚光灯瞬间改变了方向,人们看见,一名头顶闪闪发光,步履蹒跚的老人,在身边女子的搀扶下,走上讲台;联邦主席将话筒让给他,他点了点头,于是面向下面的观众。
“这次的远征探索,说句实话,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清了清嗓子:“我还记得,当我还算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达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贝塔象限和德尔塔象限的交界处,在连续体成员q的协助下,我们第一次认识了博格人,第一次见证了他们的强大科技。自从那时任务结束以来,我的心中就一直有这样一个疑虑:身为人类,代表着星际联邦,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涉足像那样一般遥远的边界,和全新的种族交涉,去发现更多的未知?我们很幸运,因为这样伟大的壮举,已经部分上为我们已故的凯瑟琳珍妮薇上将完成,她和她的船员们横跨了七万光年的距离,用七年的时间,填补了联邦数据库中,一个又一个的空白,并带回了仍然处于试验阶段的量子滑流技术,与我们的曲速引擎有机结合,大大提升了联邦舰队引擎的功效;银河系以外有什么,我本以为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这将会成为遗憾的未知。然而,我们做到了,我们结合了赞西亚人固定能量的超级技术,用远远超过超新星爆发的能量激发滑流通道,进而大大缩短我们的航程,为我们开启对于仙女座银河系的探索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皮卡德上将转过头,用慈祥的目光抚摸着身边的女子:“靖远舰能够有这样的舰长,我也就放心了。”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谢萱的左肩上,而自己的目光又转变得坚毅,四目相对,迸发出无尽的力量。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请记住,联邦是我们的家园;无论在外面经受了什么挫折与困难,请一定记住,在你们的背后,支持你们的是联邦百万艘舰艇,是我们上万亿人民的联盟。勇敢的前进吧,要英勇,要无畏,你们所经历的,都是前人无法感受的;你们所行动的,都是前人所不敢想象的。我希望,你们能够像年轻时的企业号一样,去探寻遥远的彼方。以一次旅行的重点,作为领一次旅行的起点,这才是我们联邦舰队存在的真正意义。”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委托,老师。”谢萱点点头,伸出右手,和皮卡德放下的那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台下,人们排山倒海的掌声愈发激烈。似乎是受到了英雄人物的鼓舞和感染,大家纷纷起立,目送着皮卡德上将返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到座位之后,谢萱便开始着手打理几份关于船员名单和家属携带注意事项的文件,没有再去听联邦主席的讲话;而皮卡德则似乎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激励,一改平日的慵懒,抖擞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当然,他并没有直视滔滔不绝的主席,而是深情地凝望着远处船坞中,停泊的巨大星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