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坐在茶楼里，像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茶楼人来人往，不断有人到来，不断有人离开，但林灿一直坐在僻静的一角，从未离开，只是静静地喝着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众生百态。

月上中天，夜幕降临，茶楼里人流散尽，最终只剩下林灿一人，那忙活了一整天的伙计这才注意到林灿来。

“客官，我们这就要打烊了，您要不明儿再来吧！”伙计并没有颐指气使的脾性，他腆着笑脸对林灿恭谨道。

林灿瞥了伙计一眼，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出茶楼，走到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抬头望向天穹上挂着的那轮半弯明月，不禁想起了自己释放出的残月剑芒，还有那猩红的鲜血。

这是林灿第一次亲手杀人，虽然方洛庭与那东林上师已经转入邪修，不算是常人了，但毕竟是林灿出手将其击杀。关于杀人，林灿也只是微微感到有些恶心，真正让他感到无法接受的是那被邪灵附体的孩子的死以及方夫人的自尽。

亲眼看着生命被抹除，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自己能做的竟然只是诛杀恶首，但这于受害之人毫无用处。

报仇于死人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做丧事、办灵堂，终究是为了给活人以安慰。

林灿意气不畅，心念不通，烦躁地在寂静的街道上走动，不知走了多久，竟是走到了城镇的中心地区，看到了那造型奇异、姿态万千的邬桥。

邬桥上雕刻着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灵图案，一个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灵动得像要脱离桥体而来，无数精致的纹路刻在桥下的桥洞周围，显现出神异的美感。

月光洒在邬桥之上，让美轮美奂的邬桥笼罩上一层轻纱，更添几分朦胧。

林灿享受着此刻的宁静，看着仿如梦幻一般的长桥，那郁积在心头的愁绪都减轻了一些，他心有所感，从桥头一侧的柳树上折下一节嫩绿的柳枝，旋即身形一掠来到了桥上。

柳枝作剑，林灿像一个醉酒的狂客在邬桥上独自舞起长剑。

柳枝柔韧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林灿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明明柔软的柳枝在林灿手里有时却能发出凌厉的霍霍剑光，与柔和的朦胧月光相映成趣。

桥下水波清漾，桥上剑影如狂。林灿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意念之中，只觉得全天下都只剩下他和他手中的“长剑”，每挥出一剑，都契合天地韵文。

林灿将冲灵剑法的精妙施展得淋漓尽致，不知过了多久，林灿陡然脚踏虚空，整个人冲天而起，一剑刺向高天，似要将满腔愤懑都洒向浩瀚无垠的星空。柳枝凌空摇摆，最终承受不住强大的剑气，炸成粉碎。

林灿落回桥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咦，竟然是你！”一个惊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林灿闻声回头。

打破这寂静的竟然是林灿的一位“熟人”——那跟林灿偶然相撞的紫衣少女。这紫衣少女神情讶然地看着林灿，眼里有着不可思议之色。

原来这紫衣少女早先便发现了邬桥上有一个不知名的高人在潇洒舞“剑”，这一看竟入了神，只觉得这舞剑之人彷如谪落凡尘的剑仙，每一个剑招都令人眼花缭乱、心旷神怡，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震撼。

待林灿将“柳枝”刺向天空，恍如一剑飞仙，紫衣少女的眼眸中更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当柳枝炸裂，林灿飘然落于邬桥之上，紫衣少女这才发现舞剑之人竟是与她有过一次邂逅的男子，情不自禁地惊讶出声。

“哦，是你啊！”林灿看着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少女，眼神淡漠。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淡，会舞剑了不起啊！”紫衣少女对林灿的淡漠有些不满。

“......”

“对了，相逢即是有缘，何况我们这已经是第二次见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灿。”

“哦，我叫韩茗纱，你不是邬桥镇的人吧，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嗯。”

“你，你这个人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韩茗纱有些生气地指着林灿，双颊都气鼓鼓的，心里认定林灿就是个怪人。

“姑娘若无其他事，在下先告辞了。”林灿原本对明眸皓齿、淡雅出尘的紫衣少女颇有好感，但现下他不知为何，仿佛对任何事都产生不了兴趣，根本没有与“佳人”谈话的兴致。

“你，混蛋！”韩茗纱气极，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林灿，嘴唇颤抖，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看你刚才舞剑虽然整体行云流水，但转换剑招之时，剑气时有片刻的凝滞，你一定有什么心事！”韩茗纱对着林灿的背影，突然大声道。

林灿闻言，脚步一顿。“世事浮沉，瞬息万变，谁能一直无忧无虑呢？”

林灿扔下这句话，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不知为何在这深夜出巡的紫衣少女听到林灿的话，整个人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满腔的愤恨都荡然无存，神情落寞如离去的林灿一般无二。

她抬起头看向始终散发着柔和月光的那轮明月，脸上露出令人心疼的黯然之色。

一袭紫衣，站在桥头，许久不曾移动，温凉的夜风徐徐吹过，吹不走无形的沉重。

林灿离开邬桥后，找到一个荒废已久的破庙，随意清出一块干净的地面，径自盘坐起来开始了周而复始的修炼。就在林灿刚刚催动先天功时，他便发现了异常。

在斩杀了两名先天八重的邪修之后，林灿感觉自己体内似乎多出了一丝与先天造化之力格格不入的气息，原本他还不甚在意，现在他发现这异样的气息竟连带着让他自己的心绪都受到了影响。他这一段时间内的消极情绪，竟然是由此诱发！

想来应该是那幽冥阴府的邪气，林灿回想起方洛庭两人的言语。林灿全力运转内功，不断淬炼，终于在三个大周天运行过后将那一丝邪气彻底清除。

邪气化作一缕紫色雾气从林灿头顶蒸发不见，林灿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显然为了逼出这一丝邪气，他费了不小力气。

当邪气全然消散，林灿那始终迷惘消极的心情转瞬间便消失了大半。没想到这邪气竟诡异至此，能悄无声息地影响人的灵魂，若是意志不坚者恐怕不久便会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林灿这时回想起自己刚刚与那紫衣少女的相遇，顿时一阵气恼。这是不是要“注孤生”啊！林灿抓狂的想道。恨极了那诡异万端的邪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