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金紫重臣在河边静静走着,三口两口把热腾腾地梅干菜馒头咽下了肚,身后的伴当和侍卫也都去买了馒头来吃,让那小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顾廷烨自觉刚刚帮盛长桢付了帐,拍着肚子转头对盛长桢笑道:“下一回可是要还的。”
“没问题,等老沈回京,小弟就在陶然居还席。”
“就一顿酒, 还要等老沈回来?你也太抠搜了!”顾廷烨笑骂盛长桢。
盛长桢也笑呵呵的:“要是给御史看见了,少不得弹劾你我无大臣之体。”
“管他们去逑!”
顾廷烨回头从石头手里又抢过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有一说一,这馒头的口味还真是不错。
又走了一阵,顾廷烨忽然道:“这次朝会怕是不寻常, 你要当心些。”
盛长桢先是一愣, 他都闲了几个月了,几乎都已经从朝堂上隐身, 就算朝堂上有什么争斗,也不该牵涉自己啊?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顾廷烨这样说,肯定是已经得到了消息,或许是恒王那里透出的风,也有可能是其它什么渠道,顾廷烨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天色渐渐发白,盛长桢和顾廷烨也来到了皇城外,城门缓缓开启,百官依次而入,井然有序。
紫宸殿中,赵宗全高踞御榻之上。御极已有些年月,赵宗全也彻底脱离了当初的手忙脚乱,随着一桩桩功绩的达成,这位大周君主的威势已然愈发重了。
朝会开始,一切一如往常地波澜不惊,几位大学士领奏, 汇报一月来的大事小情, 赵宗全始终没露出什么表情,只偶尔点头以示赞许或微微蹙眉以示不满。
让臣子觉得深不可测,这是一个君主的基本功,赵宗全对此显然是已经驾轻就熟了。
几位大学士说完,赵宗全制止了其余想要出班的官员,让内侍将一份誊本在百官中传阅,缓缓开口道:“众卿请看,这是群牧司昨日呈上来的奏报,今年司中的开支细项、军马的繁殖、病殁以及出栏的情况都列于其上。”
赵宗全介绍完誊本中的内容,就沉默了下来,给臣子们相互传阅的时间。
百官略微骚动了一下,很快又陷于沉寂,似是被誊本中的数据所震惊。
盛长桢如今在朝官中位次靠前,誊本很快传到了他的手中,盛长桢翻开一看,立刻就被三个数据吸引了眼球。
四十万贯,六千匹,三百匹。
一共用去四十万贯的经费,牧马六千匹,可今年出栏的军马却只有三百匹。
盛长桢很清楚这是个什么水平,对一个控弦之士百万的泱泱大国来说,三百匹军马,连塞牙缝都不够!
相比起西贼和北虏动辄几万十几万的战马,这三百匹战马更是可怜至极,就这,还是一年花了四十万贯的结果。
不过,大周的军马本就不是靠着群牧司提供的。茶马互市已经实行了数十年,边境市易而来的马匹才是大周军马来源的大头。
交趾被平定后,马匹又多了一个来源,一年市易而来的马匹基本能达到五万匹,其中合格的留在军中,不合格的转卖民间。
另外还有一部分,是民间养马。官府将马卖给百姓,由百姓饲养,在需要的时候官府再重新把马买回来,这种制度,就叫做保马法。
从数量上来说,保马法养出的马匹颇为可观,至少比群牧司养马的情况要好,但要说质量,保马法就难以让人满意了。
保马法将马匹下放到民户手中,让他们代养,带来的结果就是,培育出来的马匹几乎没有一匹能上战场。
战马除了肩高、毛色、体格等方面的要求外,性格也很重要。要胆子大,不怕人,面对箭雨和号角声时也能怡然自若,关键时候还要能和骑手一起拼命。
但民间养出来的战马,很明显达不到这样的标准。就和小家小户出来的人一样,上不了台面。这样的马匹,拉车拉犁还勉强,真上了战场,恐怕马腿都直不起来。
盛长桢把令人生气的资料传给身后的官员,抬眸瞥了御榻上的赵宗全一眼,揣度着这位皇帝的用意。
无论是先前的认知,还是切身的体会,都明白无误的告诉盛长桢,这位皇帝绝不是一个甘于守成的庸碌之君。相反,赵宗全胸怀大志,有着前几位皇帝都没有的伟大抱负。
平灭交趾,屠城灭国,这是大周历代君主从未有过的丰功伟业,但在赵宗全眼里,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罢了。
赵宗全真正的野望,是封狼居胥,是勒马燕然!
编观历朝历代的史书,能达到这一成就的,无不是青史留名的千古一帝,赵宗全也想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要解决西贼和北虏,西边的党项人,北边的契丹人,都是大周的心腹大患。
尤其契丹人,更是曾让大周蒙受过一段难以启齿的屈辱。赵宗全深感耻辱,并因此更加发奋图强。
大周拥兵百万,还有着神臂弓、霹雳炮这样的利器,板甲的换装也在稳步进行中,等到六十万边军全部换装完成,大周的军力必将有一个质的飞跃。
但这还不够。要打败西北二贼,必须要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以骑对骑,如此才能不被敌人的骑兵牵着鼻子走,让军队疲于奔命。
从大周开国之初,骑兵的组建工作就一直没有停止过,但始终难以形成什么像样的战斗力,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战马的不足。
试想一下,打败敌人的关键物资,居然还要从敌人那里才能买到,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念及此,盛长桢已然明白了赵宗全的意思。
皇帝今日把这份誊本给大臣们传阅,并不是要对群牧司的糜烂兴师问罪,而是希望大家能群策群力,拯救一下大周可怜的马政!
靡费人力物力,却难收成效,这样的情况,让耐性并不是很好的皇帝已是继续难以忍受下去了。
“只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陛下不是不希望我继续立功了么?”
盛长桢想起上朝之前顾廷烨对自己的提醒,心里百思不得其解。